戚梧桐見著黛蓉,嘆了口氣,閉上眼繼續睡覺,黛蓉笑道,既然不愿同我閑聊,那明日無論誰問起,你可都要如此時一般好生休息。
戚梧桐悠悠道,想來,仇奎是中了你的計。
黛蓉應道,不曾想,你這偷聽還成了老毛病。
戚梧桐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道,你這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還怕我一個小姑娘偷聽。
黛蓉笑道,我就知清風那老雜毛口風不嚴實。
果然是她。戚梧桐就猜到是這女子□□,可興許是因她長得同自己娘親太過相像,所以她打從心里頭不愿意相信。話一說通透,戚梧桐就再也沒法子不承認這女子果真是鐵石心腸的魔教妖女?!安祭张c清風道長是死是活?”
黛蓉但笑不語,轉口問到,我讓你,與你那小樓哥哥重逢,你怎么連提也不提,謝也不謝。
戚梧桐磕著雙眼,道,我不也未曾因你害得我二人家破人亡而埋怨你。
黛蓉問,你可想一見清河王。
戚梧桐嘴角含笑,道,“清河王是定會與我一見?!摈烊貑査秊楹?,戚梧桐道,我有寒月刀。
黛蓉道,巧了,一個同我長得極為相似的女子卻同我說過,寒月刀已不復存在。你說我該信誰?
戚梧桐笑道,那得看你是要寒月刀存世與否。信則有,不信則無。
黛蓉回到她自己的牢房,但在臨走前,她同說了一句話,多年后,當戚梧桐孤身站在西域大漠上仰望著多如繁星的天燈,她想起了黛蓉今日所說,’我得到了所想要的一切,卻始終沒有絲毫喜悅之心,是有,是無,有何意義。’在那時戚梧桐失去她曾擁有的一切,身無長物,但卻自在,便覺歡喜。
次日,當輪換的守衛發現昨夜的看守皆被打倒,慕容英男便前來追查,最先的線索是盤問當時在場的幾名守衛,其中兩人傷勢較輕,經他一番查問,竟發現劫走戚梧桐的其中一人是下葬不久的慕容貞華?
然而逝者還陽一說,慕容英男是如何也不相信,一定是什么人冒充了慕容貞華,如此敗壞他慕容山莊的名聲,簡直可惡。
待守衛統統清醒過后,慕容延浩又再次一一詢問,竟是眾口一詞,稱昨夜來人是慕容貞華。
這慕容山莊的墓室里躺著的慕容貞華是尸骨未寒,她又無姊妹,怎么就跑出兩個面容一樣的女子。像黛蓉與練秋痕那樣的巧合總不能又來一回,慕容英男向身在牢獄的戚梧桐問及此事,戚梧桐便將見過兩個人影進出一事說了說,而將黛蓉來找自己閑談一事,胡謅成美人入夢,以解孤夜,說著還埋怨慕容山莊不周到,沒給她準備上一壺好酒,不然她定能將美人留下,許這美人一高興,還能與慕容公子成就一段好姻緣。
慕容英男卻不吃她裝瘋賣傻的一套,訓斥了她幾句不再理她,而是轉而去審問黛蓉。而這慕容公子與黛蓉相較簡直只能算個初出茅廬之輩,莫要說從她口中問出門道,不被這女子戲耍,刮去臉面已是萬幸。無奈之下,只好先行向慕容莊主回稟,慕容莊主思前想后便決意得同這戚梧桐,戚姑娘見上一面。
戚梧桐周身幾處穴道被封,無法運功,懶洋洋的登上慕容山莊的議事堂,慕容莊主,捋著胡須,戚梧桐一臉睡意,搖頭晃腦。慕容英男正要呵斥戚梧桐,慕容莊主卻走近戚梧桐,那么細細一打量,長嘆道,孽債,真是一筆孽債。
不說其他,又命人將她押回牢房,戚梧桐本似醒非醒,慕容莊主這一舉動,攪了睡意,將壓在自己肩頭的兩手,左右分甩,冷笑道,不愧是武林第一山莊的莊主,招之則必要來,揮之則得去,一點道理沒有。
說的好。
這聲音與她在獨孤家聽到的聲音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也是似男非男,似女非女,難辨其真身。
戚梧桐卻見慕容莊主,那一張本就蒼老面容登時擠成一團,如千溝萬壑,慘不忍睹,這已非愁容而已,慕容莊主瞧了眼戚梧桐,同慕容婉華道,你從后頭將她帶回牢房。
慕容婉華卻一動不動,站在原地,慕容莊主呵了一聲,仍是不見她有所反應,慕容莊主道聲不好,立即為其疏通經脈,慕容婉華猶如是大夢初醒一般,不明所以,慕容莊主見慕容婉華心神受制,反觀戚梧桐卻是安然無恙,十分不解,而這來者,以己身內力震懾眾人經脈,猶如隔空點穴,使平常人神志不能自控,而形同呆木,這能抵御的法子,便是自身深厚的內力或是像黛蓉那般本身也會能控制心神的功夫。
慕容莊主叮囑戚梧桐與慕容婉華萬萬不可離開屋子到外頭去,戚梧桐便走到窗子邊上想瞧瞧外頭究竟是個什么人物,但此人站的地方她瞧不著臉,這能瞧見只有一襲長衫,但戚梧桐的眼神卻越發的凌厲,死死的盯著這人腰間的一枚四方玉墜,中空的玉墜子內雕琢一雀鳥,赤紅色的雀鳥,這玉墜在此人腰間一晃一晃,那玉格中雀鳥的紅瞳也隨之閃閃發亮。
慕容婉華見戚梧桐臉色煞白,走到窗邊,卻不想戚梧桐突然矮身,躲到了窗下,慕容婉華偷偷往窗外睨了一眼,卻什么也沒瞧見,她問道,你怎得?
戚梧桐蹲在墻角,腦中翻江倒海似得,她與司馬玉樓,還有一個高出她一頭但年紀并不大的小姑娘,三人在花園,司馬玉樓與那小姑娘對她說,三人一同玩捉迷藏,然后然她躲在花叢中,過了許久,她探出頭來,就見一人,信步走入花園,一邊走,還一邊道,別藏了,出來罷。司馬玉樓,慕靈衣,快出來。
此人話音剛落,戚梧桐便聽見一聲慘叫,穿過花叢間,她瞧見那方才與自己說話的小姑娘也倒在地上,大大的睜著眼睛,嘴角流著血,戚梧桐想動,給她瞧見,她便將眼睛瞪得更大,像是要掉出來似得,嚇得戚梧桐動彈不得。
見戚梧桐不動,她嘴邊露出了笑意,戚梧桐一直蹲在花叢里,望著那個躺在地上的小姑娘,小姑娘身旁一人矮下身,嘆氣道,看來下手太重。便是在那時戚梧桐瞧見了那人腰間的玉墜子,從明日高懸一直到月上柳梢,雙腳蹲的沒了知覺,仍是不敢起來,不知是又過了多久,才有一群人舉著燈籠到處尋找她。
其中一個女子跑向戚梧桐,安慰她,戚梧桐只記得那女子身上有一股獨特的香氣,不是香粉,也非花草,她不知那是什么,但覺得安心。自那日之后,很長一段日子,她再也沒見到那個小姑娘以及司馬玉樓,就連那個身上帶著香氣的女子也再未見過,當戚梧桐再見到司馬玉樓,便是司馬玉樓將她送回鳳儀山莊。
戚梧桐最為啞然的是慕靈衣原來早已死在她眼前,那從云海城來的那個慕靈衣,為何要假冒一個已死之人來接近自己,莫非他們也是為了司馬逸和寒月刀。
戚梧桐覺得若能跟上這來人,興許能弄清一些事情,她佯裝驚魂未定之狀,運氣沖破穴道,慕容婉華未能察覺之際,先聲奪人,將她打暈。偷偷的潛出議事堂,她聽見這來人與慕容延浩說了幾句,言下之意是,慕容山莊請他來,他還得考慮考慮,此番前來,僅僅是為了與一位老友見上一面,戚梧桐猜想此人口中的老友,大抵又是被囚禁在慕容山莊哪個不見光的地牢密室之內。思來想去,戚梧桐能想到的也就只有黛蓉能讓她打聽一番。
戚梧桐潛出議事堂才發現這后院的路,與方才慕容英男帶她進入議事堂的路是截然不同,她無法拼接著記憶再摸回去,議事堂四下又出奇的肅靜,連個能捉來威嚇一番的人也瞧不見。
正發愁的戚梧桐突然覺得后山的方向有點異樣,便施展輕功追去,山林間一個人影飛快的穿行,戚梧桐怎么也趕不到那人影前頭,勉強跟上人影的戚梧桐卻在進入林子之后怎么也跟不上,倒不是她的輕功不好,而是像是中了魔障,入山林起總覺得這人就在前頭,可是無論如何就是追不上。與問劍山莊的那片小樹林不同,此處看不出什么陣法,但她心頭就是覺得有些不對頭。
戚梧桐停下腳步,一面看著日頭,一面找方向,隱約能聽見遠處的水流聲,這可惜天氣還有些寒冷,飛禽走獸冬眠未醒,不然或許能循著它們的動向走出這林子。
忽的戚梧桐耳邊傳來女子嬉笑聲,一團不知如何形容的東西與她身子交疊而過,像是個鬼魂從她身上穿過去。戚梧桐對鬼神一說,素來不信,越是邪門的東西,越是拿來唬人的。就好比是冷面醫仙,楚思了家中,小樓上的女鬼,便是人家拿來嚇唬她的一樣,她相信眼前這彈著琵琶,赤足纖腰的女子也定是什么機括所造出的幻象。
戚梧桐十步之外,從一個彈琵琶的女子,變成兩個,一個彈著琵琶,一個吹橫笛,再又來一個翩翩起舞,慢慢地這人從一,化為二,從二變為四,待戚梧桐反應過來,自己已被七八個身姿窈窕,臂環巾帶,衣著豪放的美艷女子團團圍繞,幾個女子在她身旁奏樂起舞,其中一個女子凌空虛度,巾帶隨風飛起,另幾人也隨之將巾帶舞出,漫天飛花落下,滿腹馨香。
其中一個女子聽見小姑娘口中嘆氣,便一臉不解的望向這姑娘,戚梧桐不曾想這本該是幻象中的女子,竟然能聽見自己的嘆氣,還會回望過來,不得不說這一幕是十分有趣。
那女子一邊撥弄琵琶,一邊說道,只道世間之人皆為籠中鳥,莫不是困心,便是困形,心有千千結,憂思不得自在,身陷囹圄內,桎梏縛體難舒展,不知姑娘是哪一種?
戚梧桐笑道,獨用天地心,浮云乃吾身,二者皆不是。
那女子應道,“凡人生而自由,但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自以為是其他一切人的主人,反比其他一切人更是奴仆?!彪S著女子的聲音,靡靡之音轉為戰鼓鳴動,聲聲震動心脈。戚梧桐盤膝運氣,心想對方是文攻不成,改為武斗,比試內力稍有不慎便會震動心脈,七孔流血而亡。
戚梧桐運功與這七八名女子周旋了一炷香的功夫,這才勉強看出破綻,戚梧桐將凝聚了一炷香的真氣灌入指尖,劍氣一出鼓聲戛然而止,又是一聲清脆的碎裂,那七八名女子登時化作一縷縷青煙。
前頭的林子中有人飛身離去,戚梧桐正要追上前去,身后卻是一陣疾風襲來。
戚梧桐轉瞬之間,身后來人見是她,收勁猛了些,一個不穩,結結實實的摔在地上,但此人,又速速以那迅雷之勢站起身,恢復他那翩翩公子的身姿,捋著鬢發道,戚梧桐,你我一別數日,在下甚是掛念。
這’在下’是何許人也?不就是那喜歡香車美人的華公子,華驚鴻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