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姑娘循聲而至,見那白衣男子渾身皆是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味道,心想以山中機關困死此人,自己極快的走入另一條山道,但卻對著身后道了一句,“將孫圣引到別處去。”這話是說給潛在暗處的那兩人聽得,而那白衣公子仍是自顧自的’叮......叮......叮......’扣著聲響。
紫衣姑娘出了山中暗道,太陽正好,既暖又亮,這才能看清紫衣姑娘的相貌,正是個妙齡少女,身材嬌小,活潑可愛,只是眉眼之間多了點邪魅,面上那似假還真的盈盈笑意,叫人猜不透她高興些是什么,又不高興些什么,但這日頭她大抵是不喜歡的,一手遮在頭頂,躲到樹蔭下,一溜小跑到回廊上,婢女見她無不行禮退讓,可見此人在沈家絕非等閑,紫衣姑娘徑直的跑進沈家的飯堂。
沈家一家老小都在廳上,其中一個婦人說道,“你這丫頭這一天都瘋到哪去了。”
那紫衣姑娘笑笑道,“我?我哪里也沒有去,一直在家中,只是娘你瞧不見罷了。”
紫衣姑娘將目光轉向一旁的沈夫人,剛要走近。就又聽一男子帶著訓斥的語氣道,“紫陌,還不快坐下,又瞎走什么,有沒有規矩。”
這名叫紫陌的紫衣姑娘冷冷道,“我有事要同嬸嬸說。”而那訓斥她的男子又是一個厲聲命她坐下,紫衣姑娘卻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一旁的沈言悄悄嘆了口氣,心想,’好在言語上沒有什么沖撞,不然光是勸架這頓飯怕是要吃不上了。’沈言朝那紫衣說道,“紫兒何不先坐下,天大的事也等吃飽了有力氣再說。”
沈紫陌,是這紫衣姑娘的姓名,沈言的二弟,沈崇文的小女兒,也是沈家這一輩唯一的女娃娃,沈三爺在世時便對她十分寵愛,無論是機關數術或是煉蠱制毒,只要沈紫陌有心要學,沈三爺無不傾囊相授,也正是因此,養成了沈紫陌囂張跋扈的個性,即便是其父母,她也不那么聽話,更別提害怕,但在沈家她并非誰的話都不聽,至少對沈言夫妻,她是心中敬畏的,因為她永遠也成不了沈言那樣的人,能將所有極難的事情極簡單就化解,也無法勝過的沈夫人,所以在沈家,一般夫妻兩的話她會聽,而且會聽的比較認真。
沈朝暉指著他身邊的空位,道,“姐姐坐這。”沈紫陌見那是沈慕白的位子,便問他慕白哪里去了。沈朝暉悠悠道,“他在后院練功,今日孫爺爺教了新功夫,他還沒琢磨出來。”
沈紫陌笑笑道,“那你琢磨出來了?”
沈朝暉搖頭道,“等他琢磨出來了,我自然也就懂了。”
沈紫陌瞇著眼瞧著跟前的沈朝暉,怎么看都覺得他是個憨厚老實的小胖墩,扯著他肥軟的臉頰道,“人人都說慕白滑頭,我看你也一點不差。”
沈朝暉憨憨的呵呵,摸著自己的小肚子,笑道,“人長得胖,看著都像好人。”
沈紫陌呸了一聲,沈言則在一旁偷笑。不多時飯堂便已安靜無人再說話,各自用過飯便散了,沈紫陌只等沈夫人起身,她便也跳了起來,慢慢跟上去,并將在暗道中同任子游交手一事告訴了沈夫人,沈夫人問紫陌任子游傷勢如何?沈紫陌喃喃道,“中了毒,不過孫老頭就在附近,施救得當,頂多就是昏睡上一天一夜,不會礙事。”
沈夫人沉聲道,“還有一個沒找著。”
沈紫陌又將白衣公子困在暗道一事告訴沈夫人,沈夫人只是嘆道,怕是困不了幾時。她轉口同身旁的紫衣姑娘道,“紫兒,你喜愛狩獵,你若能忍到明日,會有個好獵物,若是忍不得,那即便是你把這山哭出個窟窿,也是補不回得。一月前幾處州縣封城,官榜上稱是瘟病,不過據我所知是有人失蹤,且這一月多來,失蹤的,生不見人,死不見尸,你不是總嚷嚷要去山下玩玩,若你贏了,我便去說服你爹娘,讓你下山去捉捉鬼。如何?”沈紫陌心中歡喜非常,如此求之不得的好事,豈有拒絕之理,自然是要應下的,只是若她輸了又如何?沈夫人將目光從沈紫陌臉上收回,直直的望著前方,道,“該來的還是來了,該走的,也該放。”
沈紫陌截口道,“難道他們真有本事從我沈家救人。”
沈夫人只說世事難料,總是有個萬一。
沈紫陌又插口道,“不如將她殺了,一了百了。”
沈夫人擺手道,“我倒是希望她下得了山,倒是你幫我跟著她。”
沈紫陌登時露出了不悅之色,努嘴道,“這是要我去當跟屁蟲,光看不能吃,我才不要。”
沈夫人笑笑道,“你若能跟上她,那會有天大的好玩。”
沈紫陌道,“縱使是不下山,在山上也有許多我可玩之處,可玩之物,我并未覺得無聊,下山呢,也未必全是好玩的,嬸嬸該是最為了解我的,不是么?”
沈夫人嘆道,“你既有靈蛇劍了,為何還非要其他兵器。”
沈紫陌笑道,“好東西哪個會嫌多呢,就當是彩頭又有何不可,嬸嬸不要這般小氣。”
沈夫人瞥眼看了看沈紫陌,說了句罷了,依你便是,但在沈夫人心中卻不是這般想的,沈夫人仍是記得練秋痕曾說,過于執著兵器往往無法練就絕世武功,在沈夫人看來,沈紫陌同戚梧桐的性子其實有許多共通之處,較聰明與否,想來也不會相差過多,倘若是論武藝之長短,她卻可斷言,沈紫陌決計不是戚梧桐的對手。
冰室的暗門轟一聲便啟,陰冷之氣是傾斜而出,霧白的寒氣后那戚梧桐像是只猛獸叫人畏懼,她全身的冰仍未全部化去,臉色蒼白,雙唇也無血色,卻通體生香,一對眸子明的發光,亮的嚇人,像是一張口便能活活吃下旁人,沖出冰室大口大口的吸氣,而那白衣公子也終是停下手,背著光,面朝著戚梧桐,絲毫未有懼意,而戚梧桐在見到這白衣公子面目的瞬間,似有極為凄厲的聲音穿過腦中,原本兇惡的目光竟露出驚恐之色,喘息聲也由沉轉急,又短又促。
那白衣公子見戚梧桐那般神色,冷冰冰的表情也稍稍有所緩和,只是低聲笑了笑。
戚梧桐看到這人,全身的氣力就像是給抽盡,兩腿發軟往地上跪,那白衣公子一步上前,將她抱在懷中,戚梧桐更是害怕,張著嘴卻怎么也喊不出聲,凍僵的身子居然是冷汗直流,背心濕了個透,眼中的淚水直打轉,一滴清淚慢慢自眼中滑出,那白衣公子動作溫柔緩慢,輕輕的將戚梧桐臉上的淚水拭去,戚梧桐心里頭卻只想將這手推開,可在驚慌失措下渾身乏力。
白衣公子依舊是柔聲柔氣的撫慰著戚梧桐,在旁人看來,此人可謂是氣質卓絕的人物,但戚梧桐眼中他卻比鬼魅更加可怕,這兩人之間的舉動真是天淵之別,戚梧桐喉頭凍得發干發澀,雙唇輕啟,像是說了些什么,白衣公子周身頓時彌漫出一股兇煞之氣。
突然一股勁風將戚梧桐同這白衣公子分開,戚梧桐跌在地上,但摔得不重,反倒是那白衣公子險些撞到山壁上,這白衣公子看則是細皮嫩肉手無縛雞之力的模樣,但內家功夫著實了得,戚梧桐落地一瞬,飛出一條人影,對方連擊數掌,卻被這白衣公子一一化解。白衣公子似已知來人是誰,冷聲喝道,“都已是這副鬼樣子,還舍不得死。”
那男人卻不作聲,但二人之間確是劍拔弩張之勢,那男子并未有兵器在手,二人對掌,拼得是內力,二人拼殺之激烈,就連那一直躲在暗處監視的守衛也因飛沙走石不斷而無處藏身,那男人見沈家的守衛,立即讓他帶著戚梧桐到安全之處。
那守衛名叫大那,突聽旁人同自己說話,愣了一愣,但見這姑娘是沈夫人親自送出,此時被困也是意外,便抱起戚梧桐躲開這二人。
戚梧桐同大那走遠之后,這二人的身手便像是換了兩人,方才他二人皆是怕波及戚梧桐才未施展全力,此時四下無阻,他二人是放開手腳,與沈紫陌與玉筆書生不同,這般狹窄的暗道卻絲毫不能左右此二人,掌勢收發具在二人之間,未多一分,也未少一寸。
戚梧桐緩過氣,喊住大那,讓他找個地方扔下自己,大那夸她復原的好,戚梧桐笑道,“我實在是困得厲害,得找個平穩點的地方睡一覺。”大那一愣,斗然不知這姑娘是何方神圣,但仍是找了個安全點的地方將她放下,大那再看戚梧桐一落地便已呼呼大睡,頓時失笑。
不多時,大那就聽見又有人朝他們這兒來,不是一個,是兩個,不對,是四個,這四人腳步輕快,在山道中奔跑,其中一人的腳步聲大那認得,這人半月前就來過濆山,但入暗道后不久就無法辨清方向,便推出山門,沒想到此人再來居然帶了幫手,大那這下也顧不了戚梧桐許多,向山道中全部暗哨放了信號,讓他們全力截殺這四人。
而大那自己則得負責這濆山里頭那個最為重要的’客人’,戚梧桐才睡下不久就給人叫醒,她一睜眼見一白胡子老頭蹲在自己面前,旁邊還倒著一人,看著眼熟,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見過,那老頭問她誰,怎么睡在這種地方,戚梧桐瞪著這老頭,老頭笑笑道,“前邊有人打架,我正要去瞧瞧,你這模樣大抵是不去的,這樣,這個我先放這,回頭來拿。”說著這老頭疾步去了,戚梧桐看看地上老頭丟下的那人,睡的比自己都安穩,哪里需要別人幫著看。適才了破冰室,她內力大損,四肢還未完全恢復氣力,扶著墻倒也勉強可以動動,戚梧桐也分不清東南西北,只是聲音從哪邊來,她就往相反的地方去,總而言之先躲開便是。
戚梧桐還正這么想身子忽的往左邊倒,左手一側一扇暗門后竄出一人,戚梧桐本想裝死應付了事,卻見這人面帶一張鬼面具,與她在問劍山莊之時遇見的鬼面人極為相似,戚梧桐自知內力不高,便想也不想一掌全力擊出,就見鬼面人被自己一掌擊斃,登時又驚又喜,心想難道是方才那行氣之法,助她內力大增。戚梧桐伸長腿從鬼面人尸體上跨過,她背向著鬼面人就那么眨眼的功夫,地上就空無一物,戚梧桐心中一怵,這山本來就陰氣森森,鬧個鬼什么的,其實也不奇怪,陰風一陣陣從戚梧桐衣領灌入,她打個冷戰,趕緊往亮堂些的地方走。
戚梧桐走了好一段,腳脖子一崴,低頭看看絆住她的東西,躺在地上的竟是那玉筆書生任子游,戚梧桐忖道,“我明明是一直朝山頂去得,又皆是向上的斜坡,再怎么也不能回到原地的。”戚梧桐記起自己將鬼面人擊斃時地上曾有一灘血跡,但此時地上卻沒了,如此一來便是他們的方位大亂,她定是已身在什么陣法之中,她可是記得獨孤九提過凡是陣法必有破法,關鍵就看破陣之人是聰明是蠢。
戚梧桐正想好好研究一下四周的石壁,看看能否找到破陣之法,卻不知怎么地整個人就那么一點點動了,但她的兩只腳可是穩穩站在地上的,戚梧桐這才搞明白,這哪是她在動,而是整座濆山中的地道在動,每一面墻,面一塊磚都動的極慢,慢到若不是像她這么挨著墻一個個石縫的看,是根本不能察覺的,人人皆說沈三爺刁鉆,戚梧桐以為’刁鉆’一詞太過客氣。
戚梧桐想這般時時會變的機關再去找破解法門憑自己點本事實在太過困難,倒不如直接在墻上開洞穿過去來得實在,于是她將丹田之內的真氣灌入雙掌,朝石壁擊打,她這一掌可是把石壁上幾十年的老灰舊土全給震落,戚梧桐根本睜不開雙眼,四下更是被又嗆又臟灰土包圍,戚梧桐氣的只想罵人,又沒法開口,卻不知自己已觸動了機關,戚梧桐緊掩口鼻,免得吸入灰土,而一旁石壁忽的裂開條縫,將灰土全吸了去,連著把戚梧桐也給帶了進去,那墻后頭是空的,根本沒個落腳的地方,戚梧桐前腳一空,后腳也來不及,直直的摔到暗道里頭,這暗道極長,戚梧桐在里頭滑了好一會才狼狽的掉到地上,落地的那股勁太大,她一邊的腳脖子發麻,單膝跪到地上,她一口氣還沒喘夠,這又有其他人也跟著掉下來,這地方不大,一片黑,戚梧桐只能聽見有人,且此人輕功不俗,人家可是穩穩站到地上,不像她是給摔下來的。
戚梧桐暗想此時敵我難明,按兵不動方為上策,但身后像是塊大石突地壓了下來,壓得戚梧桐心中直罵娘。微微的氣息撲在戚梧桐頸上,她打了個一激靈,壓在自己身上的不是塊大石頭,是個大活人,且是個大活的男人。
戚梧桐聽此人氣息嘆道,若是沒自己這個墊背在底下,他可是要給活活摔成肉饃饃的。
這人沉甸甸的壓在戚梧桐背上,戚梧桐直不起身,那骨子難受勁,跟喝了幾十壇酒上頭一樣,胸口吊著一口氣,沖的厲害,面色雖好全身卻又慢慢發涼,一口老血就那么從嘴里咳了出來。
她這一咳,如釋重負,舒了口氣,調整氣息,側身慢慢將這人從自己身上撥開,不碰也罷,一碰此人的身子,戚梧桐心中暗道,’好乖乖’,方才戚梧桐自己也是體寒之際,所以未曾發覺此人全身冰涼,猶如僵死,除了口鼻還能呼出氣,四肢是任你如何的拉扯都絲毫沒有知覺,’是沒死透?’戚梧桐回想自己在冰窖中的情形卻不曾記得這人也在其中,莫非這山中還有其他的冰室,又或是,這沈家人有將人凍成冰雕的古怪嗜好?戚梧桐不禁一個冷戰。
山洞漆黑無光,戚梧桐也看不出此人究竟傷在何處,只好在他四肢,胸前,后背,頭顱上都摸上一摸,而這人卻無外傷,那得是內傷,戚梧桐心想這內傷可不好隨便治,萬一傷上加傷,她豈非自找麻煩。
再者,此處仍有一人,戚梧桐若是在給他療傷之際遭人暗算,豈不冤枉,戚梧桐決意不再管這人,她正要動,就聽著輕盈的步子,不是從別處,正是從自己落下的那陡坡傳來,游壁功,如壁虎游墻一般的輕功。
從陡坡下來的人,身上帶有香粉味,是個女子,腳步輕盈,身形嬌小,暗中,兩道光一閃,這女子使得兵器是雙劍或是雙刀,也可能是雙刺,雙鉤,是雙手兵刃便是了。
那女子手中火折一燃,見倒在戚梧桐腳邊的男子急道,“公子?”
戚梧桐見她手中的峨眉刺,便不假思索,隨手一指,嚷道,“你家公子掉下時,給那頭的人打了一掌,暈了去。”
那女子一聽用火折子在四下一照,果見還有一人,戚梧桐也隨著那光瞧了那人一眼,登時凜住眸光,此人她雖只見過一面,卻是如何也無法忘記,就在問劍山莊,就是救走紫衣女子的鬼面人。
這人并未被戚梧桐這一突如其來的栽贓陷害而驚擾,仍是安安靜靜的立在一旁,見光照到自己身上,劍鋒劃的將火折子截去,幾人又皆被黑暗掩埋。
昏睡的男子悶吭一聲,那女子立即循著聲到了她家公子身旁。
而另一人提著劍無聲的隱藏在黑暗之中,戚梧桐方才在地上摸了幾個石子藏在掌中就是備著來偷襲此人的,戚梧桐掂著手中的石子想著,’得說凡事都是安排好的,是你的,還當真便宜不了旁人。’
戚梧桐先是投出一子,但那男子也非等閑,并未上她的當,而是不慌不忙的丈量他們所在之地,方才他落下時以為這不夠就是間密室,再大不過方寸之地,但幾步下來,他才知自己淺薄的很,本以為準備了這么些年,此次前來定能完成任務,沒承想山中的奧秘他們探的卻是毫厘。
這男子不慌不忙的靜思,隔著面具,面門依舊能察覺到一股勁力襲來,石子一字排開在山洞內橫掃,這人起先以為這掌勁是那拿著峨眉刺的女子發出的,但這掌力之中暗藏的那股冰涼的劍氣卻立即叫他想起了戚梧桐。
‘戚梧桐,會是她?數月而而,她的內力卻有如此長足的進步。’這人隔著面具發出一聲輕笑,將自己的方位不慎泄了去,戚梧桐聞聲,便立即朝那方向擊出數掌,一掌掌勢勝過一掌,此人只好左右閃躲,劈了有七八掌內力忽強忽弱。
戚梧桐心道不妙,明明自己想出的是八分力,可是到了掌上只剩五分,想穩五分,又突然變為七分。
那帶著鬼面的男子低聲道:“今日你我仍是分不出個高下。”
戚梧桐笑道,“又想跑?”
那鬼面男子卻不答她,四下頓時靜默,不知從何處發出的鐵鏈拖曳聲反倒清晰了,戚梧桐啐了一聲,怕是那怪物又出來了。只是...沈家那宅子在山頂,他們在山腹中的地道,照理聲音該是在上頭,可怎么會是在腳下,難道這山還能倒過來不成?
戚梧桐越想這地方越邪門,覺得還是盡快離開來得妥帖,恨不能立即生出對翅膀離開。
那鬼面人也同戚梧桐是一樣的想法,但他對這濆山可比戚梧桐了解的多,他一行人為入山籌備也不是一年兩年,足足六年之久,其間也不知斷送了幾人的性命,其他沒有,一條后路,他倒也找的出,只要甩開戚梧桐,他有把握脫身。
戚梧桐一面注意那受傷的公子,一面留神這鬼面人,她要離開無非三個法子,一來是有些靠得住,求人,二來是不大靠得住的,求己,三來最靠不住的,求天。撇開那最靠不住的法子不提,戚梧桐尋思著那有些靠得住的。
戚梧桐估摸著這鬼面人可能是有后手,可人家不見得愿意帶她,那主仆二人,總不見得是踏青踏到這山里頭來,方才這女用輕功下來,看她的身手對這地道該不陌生,可就憑這女子對她那公子死心塌地的勁頭,她哪能丟下這拖油瓶,戚梧桐越琢磨,越覺著有些靠得住的法子,也就是她自己,其實也是靠著點運氣。
戚梧桐咬牙對那鬼面人給了幾下狠手,心道,姑娘我將你痛揍一頓,就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戚梧桐將人踢出五步開外,鬼面男子忽的不動,而習慣黑暗的兩人朝對方相互瞪了一眼,這瞪眼并非因他二人是敵手,而是方才這鬼面人退步時,他二人具聽見鬼面人腳下’咔’的一聲響,這一聲發出時,未等他二人反應,那手持峨眉刺的女子便已用輕功帶著她家公子爺從他們落下的暗道中逃到上頭去了。
而觸動了機關的二人則被接踵而至的激流從密室沖向另一條暗道之中,戚梧桐是學過鳧水,但仍水性如何高明之人,在如此激流的沖擊下,要逆流而上卻是萬萬沒那能耐。
戚梧桐在下位,背朝著水道,身后的情形是一點不清楚,更別提躲閃,哐當便撞到鐵板上,把她給撞的頭昏腦漲不說,兩耳還嗡嗡發作,戚梧桐給水沖過,她撞上的正是一青銅閘門,身后便是一個深潭,石室在上,水潭在下,高低錯落,形同瀑布,戚梧桐奮力抓住閘門一側,水流沒入她眼耳口鼻,戚梧桐手上使不上力,又被鬼面人一腳踢中,鬼面人見戚梧桐掉落深潭,將劍橫入閘門的縫隙,整個人吊在門上,他低頭看向水潭,水潭激起丈高的水花,將戚梧桐吞沒。
戚梧桐是不知過了多久才在水潭邊上醒來,十指被水泡后都已變得皺巴巴的,腳一動發現先前扭傷的地方腫的像個饅頭,一泡水就發脹,戚梧桐掙扎的爬上岸,裙子又給什么勾住,她一使勁就撕拉的裂開,衣服一泡水,沉甸甸的,戚梧桐伸手去拽,拽上來的裙擺破破爛爛的,上頭還勾著一片形狀和顏色都無法辨認的碎片。
戚梧桐將它從裙上扯下丟到水里,碎片掉入水中一群像是浮游一般的蟲子一下子聚了過來,沒兩下又散開,那碎片就在水里頭飄了兩下沉入水中。
戚梧桐爬上岸休整了一番,在石壁上一快凸起的石板,打開了石門便離開的這間石室,她走出石室,暗忖道,“好在是掉進上頭那個石室,碰上不怎么厲害的機關,這碰上的若是火器,毒煙,或是劍弩這些個機關,不是給烤個全熟,氣孔流血,也是被扎的像只刺猬一般。”
其實戚梧桐并不知道,若是換做她以外的人,根本不能活著爬出這水潭子,而這石室的門,能往來進出的,除了沈三爺,與一位姓蒯的先生再無第三人。
這水中養的正是沈朝暉同戚梧桐說過一種能將一頭牛吃得只剩一副骨架子的蠱蟲,而戚梧桐將這蠱蟲錯當了水中的浮游,那一片被她扔入水中的碎片,其實是人骨,不知在這水中沉了多少年的人骨。
沈三爺雖知世上有一物能抵御百蠱,但此物極其稀有珍貴,十分罕見,沈三爺生前布下這一道機關時,決計想不到世上會有這般巧合,戚梧桐正是那萬中余一之人,她沒有掉入沈三爺布下的其他機關,卻偏偏落于此處,水中的蠱蟲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氣都紛紛退去,讓沈三爺這一道機關無了用武之地,他老人家若是泉下有知,保不準能氣的再跳起來。
這也說明了一個事情,縱使機關算盡,仍是敵不過天意,人終究是斗不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