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阿遠靠在云酈胸口,小胳膊摟住云酈脖頸，埋頭道：“娘，娘。”</br> “怎么了？”云酈問。</br> 小阿遠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摟緊了云酈,而后微微偏頭,朝他爹看去。</br> 他爹的目光和他相遇,小阿遠嘟了嘟嘴，將他娘摟得更近了些。</br> 云酈此時發現氣氛不對,她看向裴鈺安，裴鈺安靠著車壁，合上了雙眸。</br> 云酈低頭看看自家小崽子,小崽子咧嘴一笑：“娘，娘。”</br> 接下來小崽子特別粘云酈,整日都依偎在云酈身邊，云酈不知道是怎么刺激了小阿遠對她的占有欲，但也只能順著他，這種被自家小團子全心全意需要的感覺其實不差。</br> 到了晚上，一行人暫停趕路，在路過的客棧歇腳。</br> 阿遠平日里睡的早,云酈一般將他哄睡，就交給阿如帶到隔壁去歇息,可今兒到了他往日睡覺的時辰,小阿遠兩只眼睛亮晶晶的,在床上爬來爬去，一點睡意也沒有。</br> 外面的秋月越深越高,阿如都忍不住打了呵欠,云酈坐在床頭盯著從床尾又爬到床頭的小阿遠,問：“阿遠，你還不睡嗎？”</br> 小阿遠懂了這句話，他忽地一下躺好，拍了拍旁邊的位置：“娘，睡。”</br> 裴鈺安不在的時候，云酈一直都是帶著小阿遠睡，她明白他動作的意思，就是讓娘陪著他一起睡，且根據云酈對他的了解，這小團子今日是鐵了心要和她一起睡了。</br> 她扭過頭，裴鈺安坐在客房北窗的美人榻上，閉目養神，云酈就問了：“世子，今晚我們帶著阿遠一起睡好不好？”</br> 裴鈺安睜開眼睛看她，沒應聲。</br> 他既沒應聲，云酈就當他同意了，時辰也不早，云酈對阿如道：“阿遠今夜和我們睡，你回去休息吧。”</br> 阿如得了吩咐，立馬就退了出去。</br> 房門合上的聲音傳來，云酈早就洗漱完了，此刻解了外衣上床，她睡最里頭的位置，阿遠躺中間，最外側那塊地就給裴鈺安留著。</br> 小阿遠見娘上了床，翻了身湊近云酈胸口，他現在斷了奶，但一年積累下的習慣不是那么好改掉的。</br> 云酈往后挪了挪，順手拿了個繡牡丹的手帕，高高舉起，逗阿遠伸長手去拿。</br> 眼睛卻轉到裴鈺安那邊，隨口問道：“世子，明兒我要不要請個大夫開個回奶藥？”</br> 裴鈺安頭也沒抬：“隨便你。”</br> 他這樣說，云酈就沒繼續這個話題，她笑著問：“世子，你快來睡吧，天色不早了，明兒我們還得繼續趕路。”</br> 裴鈺安掃她一眼，云酈側頭躺在床上，雪白褻衣松松垮垮套在身上，朦朧的燭光下，白皙的臉蛋透露出來些些粉嫩來。</br> 裴鈺安從榻上起身，脫掉外袍，吹了幾盞蠟燭，只留下床頭幾盞，然后上床。</br> 云酈抱著阿遠往內側靠了靠，阿遠睜大眼睛瞅著搶他地盤的裴鈺安，不滿地伸出小手指，“娘，娘！”</br> “我們和爹爹一起睡，是爹爹，你難道不想爹爹以后帶你出去玩嗎？”云酈柔聲道。</br> 裴鈺安已經平躺到了外側，阿遠看了看他的大塊頭，再看看自己的小肉手，只好又往云酈懷里蹭了蹭。</br> 這個時辰對阿遠來說的確不早了，裴鈺安滅了大半的燈，云酈陪他說話的聲音漸低，不到片刻，小阿遠抓著云酈的衣襟，閉上兩只大眼睛。</br> 僅僅兩刻鐘，他就呼吸平穩，睡得香極了。</br> 云酈輕輕直起身往后退了退，把阿遠挪到最里頭，給他蓋好他的小被褥。</br> 裴鈺安聽著身旁窸窣動靜，沒動一下，但這時候身旁的奶香變淡了，桃子香味道漸濃郁。</br> 云酈側身躺在裴鈺安的旁邊，他雙眸緊閉，濃密的眼睫在眼瞼下方落下一道陰影，似乎和阿遠一樣已經熟睡。</br> 云酈靠近他，手從他的衣裳下頭伸進去，他沒動，云酈環住他的腰，腿搭在他身上，整個人像藤蔓一樣依附在他身上，又低低地叫他：“世子。”</br> 裴鈺安按住她不停游動的手，忽地睜開漆黑的眼。</br> 云酈微微抬著頭，柔軟的青絲垂落在細白肩頭，有兩縷甚至落到了他的面頰上，昏暗的帳中，她壓低的聲音帶著蠱惑：“世子，阿遠睡熟了，我們去榻上好不好？”</br> 她呼出的氣息也是香的，裴鈺安盯著她水光瀲滟的眸子，沉聲道：“睡覺。”</br> 云酈如水杏眸里閃過一絲愕然，裴鈺安索性壓住她手，夾住她腿道：“睡覺。”話落他就閉上了雙眸，似乎并沒有要歡好的心思。</br> 云酈感受了下他硬邦邦的身體，遲疑片刻，乖巧地往他的懷里蹭蹭，也合上了眼睛。</br> 沒過多久，懷里人的呼吸漸漸平穩，裴鈺安眼睛再度張開，他看她一眼，又瞥了眼最里側睡得昏天黑地的小崽子，抿了抿薄唇。</br> 潛意識記掛著自家崽崽今日是和她一起睡的，云酈夜里醒來了好幾次，確認阿遠睡得好，才重新躺回裴鈺安的懷里。</br> 這幾日熱氣消減，步入秋日，早晨起來也涼爽不少，云酈給阿運穿了件略略厚的衣裳。用過早膳，抱著他下樓，裴鈺安已經先出去了，幾百人的車隊，他每天還有些瑣事要處理。</br> 只是剛抱著小阿遠走到客棧門口，云酈就見那位陳姑娘又站在裴鈺安面前，比起昨日，今日的她似乎要憔悴不少，眼眶也是紅通通的，走得近了，云酈聽見小姑娘難過的聲音：“表哥，我想我爹爹了，我想我娘了，我想回靖州城。”</br> 裴鈺安口氣冷淡地道：“這一別并非此生不復相見，姑父姑母遲早也會回京的。”</br> “那他們什么時候能夠回京？”她眼巴巴地問，“我想她們了。”</br> “一切得聽陛下的安排。”陳知洲是朝廷命官，他如何能確定他們幾時回京。</br> 云酈聽了一耳朵，倒沒上前，而是咳嗽一聲，聽到咳嗽聲，裴鈺安扭過頭，只見云酈抱著孩子遠去的背影。</br> 他回頭對著陳茉兒沉聲道：“時候不早了，上車吧，我們得趕路了。”說完就轉身走了，陳茉兒愕然地看著他的背影，咬牙道：“表哥。”</br> 然而表哥并沒有回應。</br> 裴鈺安聽扁余匯報隊伍已收整完畢，點了點頭，示意出發，然后就回了馬車，但今兒馬車車廂只有云酈，阿遠不在。</br> 裴鈺安隨口問：“阿遠呢？”</br> “在后面的馬車里，阿如他們在照顧。”云酈低著頭說。</br> 裴鈺安嗯了聲，在車凳坐下，車輪緩緩轉動，這時候，裴鈺安忽然聽到啪嗒一聲，是眼淚落在黑絨毯的聲音，他擱在膝上的手指微僵。</br> 裴鈺安抬起頭，云酈吸了吸鼻子，淚眼朦朧地看著他：“世子，我真羨慕陳姑娘，陳大人和陳夫人一定對陳姑娘愛如珍寶，陳姑娘才會一離開他們就思念不已，不像云酈，沒娘疼爹不愛，離得再遠也不會想父母。”</br> 她的哭可是刻意練過的，眼睫微濕，杏眸含水，剔透晶瑩的淚珠順著面頰滑落，端的是我見猶憐。</br> 她沒掩飾她是裝的，可即使如此，裴鈺安還是不由自主地想要伸手去擦掉她的眼淚，他沉默了瞬，閉上眸子，淡淡地嗯了聲。</br> 見裴鈺安閉眼，云酈知道哭是沒用的了，她把眼淚擦干，坐到裴鈺安的旁邊去：“世子，你都安慰了陳姑娘，不安慰安慰我嗎？是酈酈哭的不夠好嗎？”</br> 裴鈺安微微睜開眼，就對上了云酈那雙霧氣朦朧的眼，他口氣略冷淡：“哭的的確一般。”</br> 云酈仰著細嫩的下頜問：“那我應該怎么哭，你才會哄哄我呢？”</br> “自己想。”</br> 云酈對這個答案不是很滿意，她換了個話題：“世子，陳姑娘是不是看中你了？”</br> 裴鈺安聞言，目光灼灼地看著她。云酈其實沒把陳茉兒放在心上，裴鈺安即使生氣，也不會拿別的姑娘來嚇她，今日他雖對陳茉兒說了些安慰之詞，可沒有一句越了界，態度也很疏離。畢竟若是親熱了，說不準就會讓春心萌動的小姑娘起更多小心思，裴鈺安既對陳姑娘無意，就不會讓小姑娘誤會。</br> 只到底是他的表妹，且是個離開父母的小姑娘，若是一句安慰的話不說，免不得過于冷漠無情，令人家更難過，裴鈺安將無意于她的表哥角色執行得很好。</br> 可云酈不誤會是一回事，表達她在乎是另外一件事。云酈伸手握住裴鈺安的五指，裴鈺安垂下眸，云酈細嫩的手指和他骨節分明的大掌緊緊交纏，似永不分離一般。</br> “世子，你是酈酈的，只能娶酈酈為妻。”她聲音很軟，語氣很堅定，像絕不可能把他讓給別人。</br> 裴鈺安靠著車壁，閉上雙眸，反問道：“是嗎？”</br> 反問句不是否定句，云酈心底輕輕地笑了笑，又說道：“世子，我想了想，我暫時還是不喝回奶藥了，好不好？”</br> 裴鈺安閉著眼說：“看你。”</br> 雖然說態度還是不是很配合，不過她的問題他都回了，云酈看著他，問了個最想知道的問題：“世子，你什么時候才能消氣？”</br> 裴鈺安睜開眼，云酈眼巴巴地望著他，十分期待他的回答。</br> 他笑了下，輕輕地問：“酈酈，你真的如同表現出來的在乎我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