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酈無奈:“世子,是你硬要我走的。”</br> 裴鈺安繼續盯著她,像帶了鉤子一樣盯著她。云酈抿了抿唇,喝醉酒的人和他講什么道理,她順著他的話道:“那我不走了好不好?”</br> 他卻沒被她的溫言細語哄住,腦子里全是她留給他的背影,纖細單薄而不留情地往外走的背影。</br> 他握住她手腕的力氣漸緊,“又是被我威脅的?”</br> 云酈以前沒發現裴鈺安喝醉了酒后竟然是這么不講理的的性子,她現在沒什么能被他威脅的,誠然他若是不想放開她,把她捉了關起來不是難事。可姐姐已經是西洲城主了,她也沒有要求他幫忙的事。若是他枉顧他的意愿把她囚禁,大不了兩個人互相折磨。</br> 他讓她不痛快,她憑什么又要委屈求全,讓他舒暢。</br> 現在她還溫柔小意的陪著她,不外乎就是對他也上了心,希望他能開心些。</br> 她動了動唇,正想回應。</br> 他見她長時間沒應,心中的暴戾感越來越強,他額上青筋跳了跳,死死盯著她,凜聲道:“云酈,你到底把我當成什么?”</br> 他的氣息也很是不穩,眼尾通紅,微微顫抖的嗓音卻流露出一絲絲克制的脆弱。</br> 且還用冷漠來掩飾這抹脆弱。</br> 云酈的心顫了下。</br> 她盯著眼前眼睛充血的男子,回想起以前。從前她的確是對他很好,但都是別有圖謀的好,想要用他上位,想要利用他做人上人。然后再姐姐出現后,果斷地拋棄她,和姐姐去西洲。得知壞了他的孩子后,第一念頭也是打掉,誠然的確是為孩子著想的成分很多,她怕照顧不好這個孩子。可除此之外,未嘗沒有要斷就斷的干干凈凈的娘念頭。</br> 后來,他發現她的欺騙,她更加不敢觸怒他,因為還指望他能幫姐姐的忙。</br> 云酈捫心自問,若有一個男人這樣玩弄她,別說幫忙,她一定會讓他追悔莫及。云酈想了想現在的處境,陳家成了西洲的城主,他雖然態度對自己冷淡了些,除了她后背的紋身,沒做出其他傷害她身體的事,也沒禁錮她自由。</br> 她覺得雖然有自己選擇正確的原因,沒放棄他的原因,但其實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心里想的狠,可事到臨頭,他又舍不得。</br> 思及此,她定了定神,望著他,笑吟吟道:“酈酈自然是將世子當成我的男人。”</br> 他聞言一怔,握住她手腕的力氣微松,“你說什么?”</br> 得了自由,云酈往他懷里靠攏,素手攥緊了他的衣襟,仰頭看他:“我說,酈酈想給世子生兒育女,陪世子白頭偕老。”</br> 溫熱的身體貼在他懷里,紅艷艷的唇輕輕吐著讓他心煩意亂的話,清甜的桃子香無孔不入。</br> 他低頭審視懷里的女人。</br> 女人并不怕男子的審視,笑意嫣然地望著他,裴鈺安深吸口氣,蠱惑人心的桃香味道越來越濃郁,他雙眼一紅,猛地將人壓倒。</br> 見他開始解她的裙子,云酈望了眼矮桌的上的米粥和醒酒湯,忙道:“世子,我們等一下,你先喝點醒酒湯好不好,不然頭會疼……嗚嗚嗚嗚。”</br> 她推拒他肩,但那點點微弱力氣豈是他的對手。</br> 遂,被摧殘。</br> 只醉酒的男人比生氣的男人好伺候,云酈第二日除了腰微微有些酸外,沒前幾日恍若被八匹馬攆過的無力。</br> 聽到起動的窸窣聲,云酈從榻上睜開眼,就見男子坐在榻前,輕按攢竹穴。云酈動了動身,薄衾從她紅痕點點的鎖骨滑過,她跪在他背后伸出手,柔聲道:“我給世子按按可好?”</br> 男子一僵,旋即很快放松。</br> 約莫按了一刻鐘健腦醒神,消除頭疼的穴位,云酈方才收手,男人看都沒看她,穿好衣裳徑直出了門。</br> 云酈愣了下,她昨晚那么誠懇的表忠心,今兒他沒絲毫的軟化?她望他的果斷離開的背影,難得有些驚愕,及至他走后的,云酈微吁出口氣,叫來翠屏,讓她打些水來她要沐浴。</br> 那種事雖然舒服,可大熱天的兩個人黏在一起整夜,身上黏糊糊的。</br> 等會兒還要趕路,云酈的動作很快,沖洗完身上的粘膩后就換好衣裳,她洗漱完,去隔壁膳廳時,他卻比她跟快,已經喂阿遠用過早膳。云酈看著阿遠專屬的小瓷碗只剩一點點米糊糊,她走到裴鈺安的身邊,低頭碰了碰阿遠的小肉手:“阿遠有沒有想娘呀?”</br> 熟悉的馨香包裹自己,裴鈺安抬起頭,冷淡地掃她眼:“用膳。”</br> 云酈:“……”</br> 對她笑一笑就這么艱難嗎?</br> 云酈沒生氣,她軟軟地道:“我聽世子的,我先用膳。”</br> 她乖乖地喝了一碗粥,吃了兩個羊肉燒麥,還有三個白糖糕,然后乖巧地看著裴鈺安:“世子,我吃飽了。”</br> 裴鈺安沒看她,抱起阿遠,往驛站門口走,阿遠倒是記得他娘,扭過頭沖云酈道:“娘,來,娘,來。”</br> 云酈笑容不減,起身跟上。</br> 和驛站官員辭別結束,一行人繼續往東去,一家三口同乘一輛馬車。</br> 阿遠最喜歡的還是娘,讓爹陪玩了會兒,上了馬車就靠在云酈邊上,趕路無聊,云酈拿了阿遠的小玩具陪他玩。</br> 現在她手里拿的是金搖鈴,輕輕波動,就能傳出叮鈴叮鈴的聲音。</br> 阿遠坐在對面,盯著金搖鈴半晌,突然問:“娘,爹爹?”</br> 他伸長脖子,在馬車里四處尋找。</br> 云酈奇怪:“阿遠要爹爹陪你玩嗎?爹爹在那兒。”她朝裴鈺安的方向指了指。</br> 阿遠瞧他一眼,使勁兒搖頭:“爹爹!”</br> 云酈坐著的旁邊放著個不大不小的楠木箱子,木箱尖銳的四角裹了棉布,里面放著阿遠愛玩的玩具。見娘沒把爹爹給自己尋找來,阿遠自己爬下條凳,因廂內鋪滿了白絨毯,摔不出事,云酈沒幫阿遠。</br> 阿遠吭哧吭哧爬到木箱旁,伸出小手尋了半天,他咧了咧嘴,摸出他喜歡的奶犬玩偶,脆身沖云酈道:“爹爹,爹爹。”</br> 云酈悟了。</br> 然后她趕緊朝裴鈺安看去,裴鈺安目光灼灼地盯著她,似有不滿,云酈低聲道:“世子,兒子也是你的,不能指望我一個人教。”</br> 可父母齊心協力教了四五日,阿遠還是固執將奶犬玩偶當做爹爹。與此同時,云酈發現她越是提醒阿遠那不是爹爹,他小嘴一咧,抱緊玩偶,爹爹兩個字叫的更大聲。</br> 若不是年齡小,云酈都要懷疑他是故意的。</br> 至于裴鈺安,脾氣倒是挺好,見糾正不過來,索性放棄。</br> 這日黃昏時,云酈把阿遠放在榻上,戳了戳他的小鼻子,把奶犬塞給他:“阿遠,你親爹去知府大人那赴宴,讓你假爹爹陪你玩。”</br> 今兒他們到了靖州,靖州陳知府的夫人是裴家族里的姑娘,按照輩分,裴鈺安得稱呼聲三姑。如此一來,靖州知府也算是他的姑父,今日到了靖州,裴鈺安便前去拜訪。</br> 他們是午后抵達的靖州,裴鈺安便去了程家,云酈以為最遲晚上裴鈺安會回來,畢竟雖有親戚關系,但那親戚關系不是很親熱。</br> 沒想到第二天早上,她醒來,另外一半床都是空蕩蕩的。</br> “世子回了嗎?今兒還要趕路嗎?”云酈洗漱后問翠屏。</br> 翠屏道:“世子回來了,他現在應該在客棧側門,云姑娘,你收拾好就過去吧,馬上就要出發了。”</br> 云酈聽罷,立刻往客棧側門而去,只離側門口還有一段距離,云酈聽到一道清脆的女聲。</br> “表哥,我們回京要走多久啊。”</br> “還要二十多日。”這是裴鈺安的聲音。</br> “會有危險嗎?”女郎巴巴地追問。</br> 裴鈺安語氣淡淡:“說不準,不是每個地方都有官道,且總有些意料之外的事。”</br> 云酈抱著阿院踏出門檻,果不其然,就發現距離門口數米處裴鈺安正和一個女郎講話,那姑娘著淺紫色的綢衣,衣裳花紋精致,頭上的簪子絨花也并非尋常飾物,皮膚白凈,約莫十五六歲,她望著裴鈺安,白皙的臉頰隱隱泛紅。</br> 她好奇她的身份,身后的翠屏低聲解釋道:“這是陳知府的嫡女,陳大人托世子將陳姑娘帶回京城。”</br> 這位陳大人也是京城人,來靖州不過外放,早晚會回京的,如今嫡女年歲漸長,帶回京城,讓祖父祖母相看京城兒郎,不至于跟他在任上,選嫁他鄉。</br> 云酈了然,她抱緊小團子朝裴鈺安走去,在陳家姑娘即將再次開口時,她先在裴鈺安背后道:“世子,你回來了,阿遠昨日找了半夜的爹爹呢。”</br> 這話成功地吸引了兩人的注意,陳家姑娘朝她看來,裴鈺安也回過頭。</br> 這時,小團子特別配合地沖裴鈺安伸出手:“爹爹,爹爹。”</br> 裴鈺安雖對云酈冷淡,但并不層牽扯小團子,見小阿遠想他抱,他倒也伸出手。</br> 云酈微微側身,然后將阿遠遞給裴鈺安,這個動作能讓那位陳姑娘更好地瞧清小阿遠的臉,和他爹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臉。</br> 嘴里還對阿遠說道:“讓你爹爹抱,娘抱你半晌,手都累了。”</br> 裴鈺安聞言,看了云酈一眼,云酈笑吟吟地抬起頭。</br> 裴鈺安收回目光,抱好小團子,小團子對生面孔比較好奇,兩只黑葡萄般的眼睛盯著裴鈺安面前站著的陳家姑娘。</br> 陳家姑娘也有些愕然,她看看裴鈺安,再看看他懷里那張縮小版的臉,最后目光凝在云酈身上,皺眉道;“表哥,這位是……”</br> 裴鈺安卻并沒有介紹的意思,他對陳茉兒道;“上車吧,我們得趕路了。”</br> 話罷,他轉身先一步上了自己的馬車,云酈對他這個回應有些不滿,但見陳茉兒姑娘眉頭緊鎖,她禮貌地笑了笑,跟著裴鈺安上了馬車。</br> 馬車內,裴鈺安將小阿遠放在白絨毯上,今兒阿遠似乎對裴鈺安腰間掛著的翡翠雙環玉佩很感興趣,扶著他腿站著,小手好奇地摸著他玉佩。</br> 云酈躬身進來,掃了他們父子下,在裴鈺安身旁坐好,裴鈺安沒看她,云酈貼著他半邊身體,輕聲說:“世子,你昨夜沒回來,我等了你半晌呢。”</br> 裴鈺安擱在膝蓋上的手微微一滯,依舊沒多說什么。</br> 云酈看他眼,心里再次地腹誹了句難哄。</br> 她不是知難而退的人,身體離他靠的更近了些:“沒了世子,酈酈一個人睡不著呢。”</br> 這下裴鈺安倒是動了,他偏過頭來看她,淡淡地問:“是嗎?”</br> 云酈可真誠地點頭:“當然是啦。”她伸手摟住裴鈺安的胳膊,“世子是我的夫君,我習慣了和世子同床共枕。”</br> 裴鈺安垂下眸,看著她,云酈目光不躲不避。</br> 但就在這時,云酈感覺到有人在撬她摟裴鈺安胳膊的手,她低下頭,小阿遠憋紅了臉,使勁兒想把云酈的手從裴鈺安的胳膊上拿開,此刻見娘終于看向他,他癟了癟嘴道;“娘,娘。”</br> 云酈趕緊松開裴鈺安,去抱小阿遠。</br> 裴鈺安看著陡然空蕩蕩的胳膊,目光一沉。</br> 作者有話要說:兒子和夫君,是個難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