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云枝懷有身孕的事,在肚子初顯現的時候便瞞不住了。除去原先便知道的那幾人,之后第一個發現的,是皇后。</br> 她原本只是覺著在皇宮待著有些沉悶,想出來走走。在大街上看了看,又覺得自己一個人有些無聊,便調頭先去了一趟東宮,剛到內院,便看見了木云枝在院中撐腰、撫摸著小腹的畫面。</br> 而木云枝,只是玩累了,想緩一下后坐下休息。</br> 她沒有想到皇后娘娘會忽然來東宮,皇后娘娘也沒有想到她只是偶然想起出來逛一圈便發現了如此大的驚喜。</br> 那之后,皇后娘娘時不時跑來東宮看望木云枝,什么好東西都讓人往東宮送。她這一直期盼著的孫子、孫女好不容易來了,可不就得好好照顧么。</br> 眼看就要到年節,木云枝的肚子已經很明顯,雖不說是那種大到走不穩路的地步,但畢竟肚子里有個孩子,以防萬一,身邊得帶著人。</br> 青蘿被委以重任,幾乎時刻都在木云枝身邊陪伴著。除此之外,余慧姝那邊還特意讓彩衣過來幫忙照看一段時日,直到她平安生產。</br> 木云枝倒是覺得他們對自己太過關懷了些,就按以往那般她覺得就很好,身邊總是有人看著,她總覺得有那么點不太自在。</br> 她也和秦驍說過,但秦驍覺得,皇后和余慧姝做得對。</br> 木云枝無奈。她們是好意,她也不好說什么。</br> 京城的第一場雪,在小年那天的夜里緩緩降臨。</br> 天亮時,天地被大雪覆蓋,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空氣中彌漫著寒意,連呼吸都是涼的。</br> 木云枝被屋外略刺眼的白光弄醒時,身邊的秦驍還睡著。他一只手攬著她的肩膀,一只手搭在眼睛上,似是以手臂阻擋窗外照射而來的刺眼光芒。</br> 木云枝笑了下,將他蓋在眼睛上的手扒拉下來,軟軟且帶著幾分笑意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殿下,起床了。”</br> 秦驍眼皮動了動,“嗯”了一聲,眼睛卻并未睜開,只是轉了下,避開了光線。</br> 木云枝笑了起來。</br> “叩叩叩——”房門被敲響。</br> 而后青蘿那有些激動的聲音在房外響起:“太子妃,您醒了么?昨夜下雪了,好大的雪呢,現在到處都是雪。”</br> 木云枝瞬間驚喜,她扶著秦驍的胸口支撐起身體來,喊道:“進來吧,我醒啦!”</br> 秦驍身體忽的受力,他皺了下眉,睡眼惺忪的睜開了眼,臉上還有那么幾分睡意。</br> 青蘿推門進來,待端著熱水的丫鬟進來后,迅速關上了門。</br> 屋外有皚皚的白雪,亦有蕭瑟的寒風。</br> 木云枝激動著要起來,秦驍長手一抓就把她給拽了回去。</br> 秦驍望著她:“你該不會是想挺著你的大肚子去雪地里玩吧?”</br> 木云枝眨了眨眼,笑了兩聲:“不可以嗎?”</br> “當然不可以,”秦驍把被子裹在她身上,又掖了掖角:“著涼了怎么辦?你現在這樣,但凡咳嗽一聲,有一點點不舒服,都是大問題。而且,挨罵的一定是我。”</br> 木云枝愣了下,然后笑了起來。</br> 先前木云枝肚子還沒這么大的時候,想爬樹上去摘花,便纏著秦驍讓她去,秦驍受不住她撒嬌,便答應了。結果她剛上去,皇后娘娘就來了。</br> 當時把皇后娘娘給嚇得不輕,差點尖叫出聲來。</br> 事后,皇后娘娘將秦驍扎扎實實的罵了一頓,那之后,秦驍便再也不敢讓木云枝亂來了。</br> 秦驍起身:“你可以坐在屋檐下看一會兒,但要去雪地里,絕對不允許。”</br> 木云枝撇了撇嘴,有點點不高興。好不容易下雪,竟然還不讓下雪地里玩一會兒!</br> 兩人起身洗漱完后,在房內用早膳。</br> 外面風大,原先對著門擺放的桌子被挪到偏里的位置,避開了房門所對的地方。</br> 木云枝穿著一身白裘,渾身裹得嚴嚴實實,就連腳上穿的鞋子都是塞滿了軟棉花的那種,鞋背上還掛著兩個小絨球。她坐在房間里,全然不會感覺到寒意,反而渾身都暖乎乎的。</br> 早膳結束后,木云枝笑嘻嘻的看向秦驍,水靈靈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似乎是在說些什么。</br> 秦驍瞥了眼,道:“不行。”</br> “我還什么都沒說呢,”木云枝起身繞到秦驍那邊,伸出手拉住他胳膊,輕輕搖晃了下:“我就出去玩一小會兒,不會很久的,我保證!”</br> “外面太冷了,現在的你不適合出門。”</br> 木云枝撇了撇嘴,有點不高興。</br> 秦驍也有些無奈,他不是非要讓木云枝待在房間里不出去,實在是她現在的情況不適宜在這冰天雪地的情況下出門。她若是沒有身孕,自然是隨她到處亂跑著玩兒,可現下,她肚子那么明顯,要是一個不小心……</br> 呸呸呸!不會不會!!</br> 秦驍扶額:“枝枝,聽話,再有幾個月就好了。”</br> 木云枝拽著他胳膊:“我這樣,你得負責的!往年京城都不下雪的,今年好不容易下了,還不讓人去碰一下,太過分了!”</br> 秦驍抬眼看她。</br> 木云枝鼓著腮幫子,一副氣呼呼的模樣。</br> 秦驍輕嘆息了一聲,站起身來。</br> 木云枝牽著他的衣服,怕他會趁自己不注意的時候跑掉。秦驍倒是沒有跑。畢竟,現在跑了,等會兒還是要見面的。</br> 何況,他要是跑了,她肯定要不高興。</br> 打開房門,寒意瞬間襲來。屋外依舊是白茫茫的一片,院子的雪地上只有兩排隱約可見的腳印,新雪覆蓋而上,腳印也不是特別清楚。</br> 整片雪地,看起來十分干凈。</br> 空中輕飄飄吹拂著些許雪花,清揚婉兮,悠悠落下。</br> 木云枝眼中滿是驚喜,臉上揚起的笑容幅度只增不減。她伸出手,幾片雪花輕輕落在她掌心,絲絲冰涼觸感后,融化在她掌心,只留下些許水痕。</br> 她抖了抖肩膀,有絲絲寒意穿過衣服滲透進來,但她不覺得冷,反而覺得愉悅。</br> 木云枝笑著,邁開腿正準備往院中的雪地里跑去,肩膀就被秦驍按住,而后拉回。</br> 他從背后抱住她,聲音輕輕:“枝枝,你只能在這里看一會兒,不能去雪地里蹦跶。”</br> “為什么?”</br> “以你一貫的作風,要是讓你過去了,短時間內怕是不會想回來。你挺著大肚子在雪地里亂跑,這要是讓母后或者你阿娘知道了,我可又要挨罵了。”</br> 木云枝笑了下。</br> 秦驍稍稍彎腰,下巴抵在木云枝腦袋上,低沉的嗓音里有那么幾分委屈:“所以,枝枝,你得考慮考慮我,你夫君挨罵,你都不心疼一下的么?”</br> 木云枝笑了起來,比剛剛的聲音大了些。</br> 秦驍低頭看了木云枝一眼,下巴稍用力按了下她腦袋。木云枝吃痛,卻還是保持著笑容。</br> 她抬起手在秦驍臉上拍了下:“知道啦,我家夫君我肯定是要心疼的。”</br> 秦驍挑了下眉:“今天這么聽話?”</br> “可是現在皇后娘娘和我阿娘都不在,就讓我去玩會兒唄?”木云枝笑嘻嘻轉過腦袋去,雙手捧住秦驍的臉:“殿下,我就玩一下,好不好?”</br> “……”</br> “你看我穿的這么暖和,不會有事的,就一盞茶時間,好不好?”</br> “……”秦驍嘆了口氣。</br> 木云枝捧住秦驍的臉,踮起腳尖,在他唇上使勁親了兩口。又撒嬌道:“哎呀,殿下,就一盞茶時間,好不好嘛~”</br> “……好吧。”</br> 木云枝笑了起來:“我就知道殿下最好啦!”</br> 而后毫不客氣拉開了秦驍抱住自己的雙手,托住自己的肚子,滿臉歡喜的下去了臺階,心情愉悅蹦跶到了她期待已久的雪地里。</br> 看木云枝在雪地里亂跑,不管鞋襪是否會濕,胡亂的踩著腳印,秦驍搖了搖頭,跟過去待在她身邊,以免她沒站穩摔倒。</br> 木云枝玩的開心,這邊踩一串腳印,那邊踩一串腳印。秦驍跟過去時,在她踩過的腳印旁邊留下了他的一串腳印。</br> 木云枝看他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眉頭挑了挑,腦子里忽然冒出來一個念頭。她抓起一把雪,在手中捏成了一個小球,而后迅速朝身后的秦驍丟了過去。</br> 像是早就猜到木云枝會這樣,秦驍偏過身體,躲過了。</br> 雪球直飛而過,砸中了秦驍身后的樹枝。</br> 木云枝一愣,有些詫異。</br> 秦驍挑眉,眼神略得意,而后提醒:“你現在可不是能打雪仗的時候,注意安全。”</br> 木云枝撇了撇嘴,為顯不滿,她在雪地里跳了兩下。</br> 秦驍連忙走上前去,伸出手從她背后將她抱起。木云枝象征性掙扎了兩下,便沒動了。</br> 秦驍以背后抱著她的姿勢,將她帶回了房間。</br> 木云枝被他放在椅子上坐下。他半蹲下,脫下她的鞋子。方才在雪地里到處亂蹦跶了一圈,鞋子都濕了,白色棉襪上也浸濕了些許。</br> 秦驍輕嘆息一聲,抬起頭看她。</br> 木云枝笑了笑:“我不冷。”</br> 但秦驍還是讓人準備了熱水,和干凈的鞋襪來。</br> 秦驍在木云枝身邊位置坐著,手里拿著一本詩集,低頭念著詩句。木云枝乖乖坐在椅子上泡腳,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認真聽著秦驍念給她聽的那些詩句。</br> 有些詩句的意思她不太懂,但這并不重要。</br> 反正,她聽的是秦驍的聲音,要聽的,是從秦驍口中念出來的、有著好聽嗓音的詩句。而非詩句本身。</br> 所謂,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br> 而這句話反過來,也一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