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國驛館。</br> 驛站外,是重重包圍的侍衛,還有在周遭來回巡邏以防里面的人跑出去的巡邏隊。而驛站內,是所有涼國使團的人,秋意自然也在其中。</br> 有驛館的下人進去給他們送食物,進去前,還檢查了一番,確定沒問題才放行。</br> 下人端著食物小心翼翼進了房間,走近秋意時,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四目相對,秋意認出了他來。</br> 下人的手指輕輕的敲了下端著的盤子上的碗,秋意明白了他是何意。</br> 離開后,秋意端著盤子去了稍微里面一些的位置,確定身邊沒有看管的侍衛后,拿起那個碗。在碗底,有一個被卷成了小細條的紙條。</br> 打開來看,只有很簡單的一句話:昭國皇帝猶豫不決,你就給他們一個堅定信念的理由。</br> 秋意皺了下眉,堅定信念的理由?指的是……</br> 她將那張紙條放在燭火上,火苗瞬間將那小張紙燃燒吞噬,她松開手,紙條被燒成灰,緩緩落下。風一吹,便散去了。</br> 她不由看向窗外。如若昭國皇帝猶豫不決,那么堅定他和涼國開戰的信念,那么,就一定得是觸碰到他的逆鱗。來昭國這段時日,她調查了些事,皇帝的逆鱗,無非就是皇后和太子。</br> 他們當中若是死了一個……</br> 結局已然很明顯。</br> 只是她要悄無聲息的離開此處,倒是有那么點麻煩。</br> 她回頭看了眼正在吃飯的那些涼國使團成員,稍瞇了瞇眼,若有所思。</br> 天色漸暗,似乎有些不同尋常的東西在夜色彌漫間緩緩蔓延開來。</br> 東宮。</br> 木云枝從馬車上下來,心情有些沉重。爹爹和阿娘在皇宮里待了一日,直至現在還尚未出來,想來,這會兒太子殿下定然也還在宮中。</br> 事關兩國,的確是值得仔細商議。可這一日都沒別的消息傳來,她著實有些心煩意亂。</br> 這種事情,她確實幫不上什么忙,再加上大哥莫名和自己說的那些話……</br> 她忍不住發出一聲嘆息,沉重且無奈。</br> 在東宮的蔣公公前來迎接木云枝,他恭恭敬敬開口詢問:“太子妃,您回來了,用過晚膳了么?可需要老奴為您再去安排一些?”</br> 木云枝搖了搖頭:“不必,我現在沒什么胃口。”</br> 進東宮大門后,她還是忍不住問了句:“殿下回來了嗎?”</br> 蔣公公跟在她左側稍后的位置:“殿下尚未回來。”</br> 好吧,是意料之中的回答。</br> 爹爹和阿娘都還在皇宮,太子殿下肯定也還在。只是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是否會像昨日那般到了深夜才回。</br> 木云枝往內院臥房的方向走去,蔣公公一路跟著,另一邊是小心翼翼提著燈籠為他們照亮腳下的路的宮人。</br> 天色已然完全暗下來,抬眼看去,夜空中有些許星辰正閃爍著微弱的光芒,月亮被遮掩下云后,瞧不見往日那般皎潔的月色。</br> 夜色深沉,夾雜著涼意的晚風倏而刮起。樹葉沙沙作響,衣決被吹起些許。</br> 寒意襲來。</br> 木云枝下意識抖了下肩膀。</br> 蔣公公連忙道:“太子妃,外面冷,您快些走,房間里暖和。”</br> 木云枝點了點頭,也加快了回房間的腳步。</br> 進了內院,木云枝忽的停住腳步朝旁邊看了眼。漆黑夜色的遮掩下,她沒看見什么,似乎只是風聲。</br> 蔣公公詢問:“太子妃,怎么了?”</br> 木云枝抿了下唇,下意識想要回一句“沒事”,忽的想起不久之前她去書房找秦驍時,也有過類似的場景,那時候,可是有刺客。</br> 她說:“蔣公公,這幾日東宮還請格外戒備一些?!?lt;/br> “這是自然的,請太子妃放心,自上次東宮遭遇刺客后,殿下便已經改變了東宮的守備方式,有徐影的暗衛營在周遭暗中守護,莫開帶領的侍衛隊在明面上巡邏,沒有人可以悄無聲息的進入東宮來鬧事?!?lt;/br> 木云枝點點頭:“這樣最好?!?lt;/br> 離開前,木云枝又瞥了眼方才那個方向,還是什么都沒看見后,才收回視線,大步去了臥房。</br> 青蘿正在那里等她。</br> 一見到她回來,青蘿連忙跑了出來,略顯委屈道:“太子妃,您可算是回來了,您回木府怎么也不帶上我呀!”</br> 木云枝笑了下:“早些時候我不是走的著急嘛。你在東宮不也很好嗎,我不在,你就可以偷懶了。”</br> “哎呀,我無聊嘛?!?lt;/br> 木云枝笑著伸出手在青蘿腦袋上敲了敲。</br> 蔣公公見她平安到了臥房,行了個禮,便退下了。這里有青蘿伺候,無需他在。</br> 木云枝隨著青蘿進了屋子。屋內確實比外面要暖和一些。</br> 不知為何,才過中秋的時節,即便是晚間,按理說也不該這么冷才是??蛇@兩日的晚上,卻格外的寒冷。她從小體質便好,可依舊覺得有些寒意刺骨,會忍不住哆嗦。</br> 青蘿給她倒了杯茶,還是熱的,有些許熱氣升騰而起。</br> 木云枝拿起杯子,杯壁暖和,但不燙,是恰恰適宜的溫度。她抿了口,確定茶水不燙后,大口喝下,在外面被風吹了許久的身體稍稍緩和了些。</br> 青蘿問:“太子妃,您回去木府這么久,可打聽到了什么消息?”</br> “能有什么消息?”木云枝嘆了口氣:“爹爹和阿娘都不在府中,殿下也還沒回來,還是什么都不知道?!?lt;/br> 其實她知道了一點點,但也僅僅只是一點點。</br> 見她一臉郁悶模樣,青蘿也不敢再繼續追問,便給她倒了杯茶,小心翼翼詢問:“那太子妃,今日您也要等太子殿下回來后再歇息么?”</br> 木云枝點點頭:“嗯?!?lt;/br> 她接過青蘿遞來的茶杯,又道:“青蘿,你回去休息吧,不用在這里陪我?!?lt;/br> 青蘿張了張嘴,像是要說什么,可看木云枝已然做出決定,她也不好再說什么。只是稍晚一些休息,應當沒有大礙。</br> 臨走前,青蘿說:“太子妃,今天晚上比昨日要冷一些,您可不要坐在門口等,就在屋子里等吧,要是您覺著無聊,我去給您拿幾本書來給您看看,如何?”</br> 木云枝笑著點頭:“好啊。”</br> 青蘿很快出門,又很快回來?;貋頃r,懷里抱著一摞書,在桌上放下時,由于太重而發出了兩聲沉悶的聲響。</br> 木云枝眨了眨眼,這么厚的一摞書,看半個月也未必看得完吧……</br> 青蘿抬起衣袖擦了擦額頭的汗,笑道:“太子妃,您慢慢看,我就先下去了。”</br> “好?!?lt;/br> 青蘿離開后,木云枝拿起其中一本書翻看了下,密密麻麻的,全是文字。</br> 她看了兩頁,便覺得有些犯困了??磿@種事情著實是不怎么適合她。她更喜歡秦驍給她念著聽,而非她自己看。</br> 她嘆了口氣,放下書,趴在桌子下,兩眼頹廢:殿下啊殿下,你什么時候回來呀?</br> 她望著門口那條路,除去偶爾的風聲,安靜非常,沒有別的多余的聲音響起。</br> 秦驍的馬車在東宮前停下時,駕車的莫開緊皺著眉頭,表情很是慌張,跳下馬車的時候還在注意周遭的情況,蔣公公匆匆忙忙趕來,還未來得及開口說話,便先看見了莫開衣裳上的血跡。</br> 秦驍隨后從馬車里出來,他向來干凈的衣裳上,也沾染了不少的血跡,右邊胳膊上,有一道極其明顯的刀痕,即便用布條做了簡單處理,綁住了傷口,可刀痕不淺,正往外滲出血來。</br> 蔣公公滿眼錯愕,而后慌亂,連忙走上前去扶住秦驍:“殿下,您這是怎么了?怎么受傷了呢?”</br> 秦驍緊皺著眉,臉色不是很好。</br> 莫開解釋道:“離開皇宮回來的路上,遭到了埋伏。殿下挨了一刀,徐影帶人斷后,也不知道現在情況如何了?!?lt;/br> 蔣公公滿眼著急:“快去喊御醫!”</br> 秦驍按住蔣公公的手,嗓音有些沉重:“太子妃回來了么?”</br> “回來了回來了,她正在房間休息呢。殿下是想要讓老奴將太子妃喊來么?”</br> 秦驍搖頭:“去書房?!?lt;/br> “……是?!?lt;/br> 陳御醫被傳喚去了書房。見到秦驍脫下外衣后展露出受傷的胳膊時,那一道極深的刀痕,和他旁邊白皙的皮膚形成鮮明的對比。血往外流,傷痕劃過的血肉有些模糊,空氣里,似乎也有那么些血腥味蔓延開。</br> 朝秦驍劈下來的這一刀,顯然是沖著要他的性命來的。</br> 好在,當時莫開拉了他一把,只是劈中了胳膊,而非身體。否則,他不可能還像這般淡然的坐在這里。</br> 陳御醫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他跟在太子殿下身邊十多年,還是頭一回見他受如此嚴重的傷。而他竟然,沒有發脾氣……</br> 甚至都沒有哼哼一聲。</br> 他只是皺著眉頭。而額頭上青筋稍稍凸起,有些許冷汗順著皮膚滑落。</br> 徐影很快回來,模樣略顯狼狽,身上多多少少有些傷痕。</br> 莫開連忙問他:“那些刺客呢?”</br> “我原本想抓幾個活口帶回來審問,可那是一些死士,剛抓住他們,他們便咬舌自盡了。”</br> “全死了?”</br> “嗯。”</br> 秦驍緊皺著眉頭,雙目緊閉。胳膊上的疼痛很是明顯,他的手忍不住顫抖,可從始至終都沒喊一聲疼。</br> 從皇宮回東宮的那條路,他走過很多遍,開始時,他也只當那是一條回家的路,卻沒有想過差一點就栽在了那里。</br> 那些刺客,不用審問也知道和涼國脫不了干系。顯而易見,有人想要將事情鬧到無法挽回的地步,而后從此間得到些許他想要得到的東西。</br> 包扎完畢,陳御醫還未來得及交代些什么,便有侍衛從外面匆匆忙忙跑了進來。</br> 蔣公公皺了下眉,斥責道:“干什么慌慌張張的!”</br> 侍衛滿臉驚慌失措:“殿下,不好了,涼國使團忽然暴斃,全死在了驛館內!”</br> 秦驍瞬間睜開眼。</br> 莫開、徐影和蔣公公臉上皆是錯愕:“什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