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有些許涼爽的風吹起,昨夜掛在房間門口的兩串風鈴在風的吹拂下晃動,瓷片相撞的清脆聲音隨即響起。</br> 風起,萬物動。早間的露珠從花瓣上輕輕滑落,從樹葉上直直滴落。院中的一排嬌嫩富貴的牡丹花,在風的搖曳上,顧盼生姿,為它們增加了幾分靚麗。</br> 木云枝在院中練劍的早課結束后,抬手擦著額頭上的汗回到房間。剛踏進房門,便聞到了一股熟悉的補湯的氣味。</br> 她的腳步瞬間頓住,第一反應就是要往外跑,這才剛轉身,在房間里的青蘿便喊住了她:“太子妃,您回來了。”</br> “……”</br> 木云枝笑著轉身,但沒有繼續往前走。</br> 這股彌漫在房間里的熟悉的補湯氣味,除了司徒淺汐特意熬制的十全大補湯,她就沒有聞過還有別的東西有這樣的味道。</br> 她擺了擺手:“那個,我忽然想起來,我好像忘記練爹爹教我的那幾招了,我再回去練練。”</br> 她當即轉身,青蘿卻迅速走到了她那邊,伸出手攔住了她的去路。</br> 木云枝有些無奈,但臉上還是保持著笑容。</br> 青蘿笑著說:“太子妃,您是真的要去練劍,還是因為不想喝補湯而躲著呀?”</br> “……”</br> “太子妃,不是我說,司徒姑娘的這個補湯真的熬的特別好,而且里面還有幾味特別好的藥材,吃了對身體有益處的,整個京城也就您和太子殿下有這樣的待遇,您怎么還躲著不喝呀?”</br> 木云枝笑,這個待遇吧……說好也好,說不好也不是很好。</br> 她無奈著轉身,看了眼桌子上那碗還冒著熱氣的補湯,忍不住嘆息一聲。她身體真的很好的呀,喝了這補湯到底能起到什么效果?還不如給太子殿下喝!他更需要!</br> 于是木云枝真的說:“把補湯送去給太子殿下吧,他在書房批閱奏折辛苦,該好好補一補。”</br> “殿下那邊,司徒淺汐早就派人送過去了。”</br> “……”</br> “太子妃,”青蘿面帶微笑拉著木云枝的手將她帶去桌邊:“這碗呀,是您的,您就乖乖喝了吧。您和太子殿下的身體都得好,這樣才能……”</br> 她話沒說完,倒是先捂嘴笑了兩下,她笑瞇瞇的眼中似有深意。</br> 木云枝瞥了她一眼,不由詫異,這丫頭腦子里在想些什么呢,喝個補湯,笑什么笑?</br> 她伸出手,在青蘿腦袋上使勁敲了下。</br> 青蘿撇了撇嘴,抬手摸了摸挨打的位置。</br> 木云枝認命般端起補湯喝下的時候,不由的想,司徒淺汐平日里是真的沒有可以做的事情了么,怎么天天早晚都有這么多時間熬湯?</br> 不行,得給她找點事情做!不然她天天熬,自己就得天天喝!</br> 一碗湯下肚,饑餓感頓時沒了。</br> 青蘿立馬遞過來一張帕子,她接過,擦了擦嘴角。</br> 放下帕子的時候,木云枝腦中靈機一閃。她忽的露出笑容,略有幾分驚喜的轉頭看向青蘿。</br> 青蘿眨了眨眼,略顯疑惑:“太子妃,怎么了?”</br> 木云枝道:“我二哥最近在府里是不是閑著呢?”</br> “啊?二少爺?”青蘿皺起眉頭,依舊疑惑:“二少爺這段時日跟著將軍學習軍中防務之事,應該不閑吧。”</br> “他就是閑!”</br> “……”</br> 木云枝一拍青蘿肩膀:“你想辦法把司徒姑娘送到我二哥那里去,讓他……嗯,讓他……讓他教司徒姑娘一些防身之術,免得她被人欺負!”</br> “……”</br> “你跟我二哥說,司徒姑娘昨日和我一同出門,被人調戲了,我二哥一定會教她的,快去快去!”</br> “啊,太子妃,可是這個……”</br> 青蘿想說的話還未說完,木云枝便推著青蘿的肩膀將她一把推出了房間,然后在青蘿滿臉寫著不知所措的時候,木云枝面帶微笑的在她眼前“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br> 青蘿:“…………”</br> 反應過來后,她抬手拍了拍腦門,好端端的,為何要讓二少爺教司徒淺汐練防身術啊,以她的身份,出門帶侍衛不就好了嗎?</br> 唉……</br> 青蘿撇了撇嘴,沒想明白,卻也不敢怠慢木云枝的意思,轉身便去了司徒淺汐在東宮的別苑。</br> 確定青蘿離開了后,木云枝松了口氣,重新打開了房門,讓屋子里的補湯的味道散去,然后命人準備沐浴的熱水。</br> 舒舒服服洗了個澡,又換了身干凈的衣裳后,她去了書房。</br> 秦驍正在那兒。</br> 昨天皇帝從皇宮里送來的奏折還沒看完,今日天剛亮沒多久,便又有一批新的奏折被送了過去,好似,現在又是秦驍在負責所有的奏折了。</br> 木云枝過去時,書房外的氣氛不是很好,就如昨天她來這邊時相差無幾。安靜的有些不像話。</br> 想來,這會兒太子殿下的心情肯定不好。</br> 木云枝步伐輕快的走過去,蔣公公一見著她,便松了口氣,那放心下來的模樣也和昨日木云枝見到的相同。</br> 木云枝忍不住笑了下:“蔣公公,你怎么每回見到我都是一樣的表情啊?”</br> 蔣公公也笑了下:“這不是瞧著太子妃您來了,老奴高興嘛。太子殿下就在里面,太子妃現在要進去?”</br> 木云枝點點頭:“嗯。”</br> 蔣公公笑瞇瞇的替她打開了書房的門,待她進去后,又貼心的關上。</br> 木云枝回頭看了眼已然關上的房門,挑了下眉,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br> 秦驍抬頭,見進來的人是木云枝,頓時收斂了臉上那些不悅的情緒,盡力表現出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樣來。</br> 但大抵是方才批閱奏折批的有些累,緊皺著的眉頭沒有完全舒展開,木云枝走過去時依舊能看見他稍稍皺起的眉毛,可他臉上,卻露出些許笑容來。</br> 木云枝瞥了眼他桌上那些成堆的奏折,心下不由詫異,太子殿下現在還只是太子,怎么就要處理這么多的公務?皇帝陛下是真一點兒也不幫忙啊?</br> 她隨手拿起一本奏折翻看了眼,密密麻麻的,都是字。</br> 想來,其余的,大概也是如此。</br> 木云枝忍不住問:“殿下,為何皇帝陛下總是讓你看奏折啊,他自己不看嗎?”</br> 一提到這個,秦驍就頭疼。</br> 是啊,父皇身為皇帝,批閱奏折、處理公務原本是他的責任,怎么總是讓自己看、讓自己處理?就算是太子,那他也只是個太子!他又不是皇帝!</br> 秦驍抬手扶額,吐槽的話,不好當木云枝的面直接說出,最后只能化為一聲無奈的嘆息。</br> 木云枝抿了抿唇,掃視了眼他的桌子。這么些奏折,她也幫不上忙。</br> 她看著秦驍,道:“殿下辛苦了。”</br> 秦驍愣了下,抬起頭看向木云枝。她眨了眨眼睛,又笑道:“殿下今日辛苦一些,等你看完奏折后,我們出去玩兒!”</br> 秦驍嘴角不由自主上揚些許,他注視著木云枝的笑顏,輕點了下頭:“嗯,好。”</br> 木云枝笑著指了指書房門:“那我不在這里打擾殿下你批奏折了,我自己出去玩會兒。”</br> “嗯,”秦驍點點頭:“這次別玩太晚,早點回來。”</br> “知道啦!”</br> 走出書房,木云枝抬頭望了眼天,稍瞇了瞇眼。</br> 晴空萬里,艷陽高照,是個好天氣。卻也是個熾熱的天氣。</br> 她回頭看了眼已然低下頭開始批閱奏折的秦驍,不由抿了抿唇。皇帝陛下是早就已經做好了一定會讓太子殿下當皇帝的準備嗎,竟然……所有的奏折都往他這里送,一點兒也沒有見外啊。</br> 這可不像,她印象中所理解到的那種君臣父子之間的關系。</br> 她轉頭同身旁的蔣公公道:“蔣公公,能不能幫我準備一輛馬車,我想進宮去看看皇后娘娘。”</br> “可以的,太子妃稍等片刻,老奴這就吩咐他們去準備。”</br> 準備馬車的同時,蔣公公自然也將木云枝要去看望皇后娘娘的消息派人先行一步去宮里通報了。免得她到的時候,皇后娘娘不在鸞鳳宮,還得臨時找人。</br> 坐在去往皇宮的馬車里,木云枝的心情已經沒有第一次那般緊張了,反而有種莫名的坦然感。好似,這只是一件尋常的事。</br> 兒媳去見婆婆,可不就是尋常的事么。</br> 馬車在鸞鳳宮前停下。和前幾次來這里時一樣,她剛下車,早就等候在那里的金瑤便笑著迎了上來,恭敬著行禮:“奴婢見過太子妃。”</br> 木云枝笑著伸出手扶了她一把:“金瑤姑姑不必客氣。娘娘在嗎?”</br> “在的,娘娘得知太子妃您要來,已備好了您愛吃的茶點,正在里間等著呢。”</br> 金瑤前面帶路,木云枝腳步輕快著跟在后面。</br> 她們進去后,在鸞鳳宮拐角處,有個一身太監裝扮的宮人鬼鬼祟祟往那邊看了幾眼,而后迅速收回視線,轉身小跑著離去。</br> 宮人一路小跑著,而后進了尹貴妃的儲秀宮。</br> 儲秀宮內,尹貴妃姿態慵懶的側躺在軟榻上,腳邊是半跪著為她按摩小腿的宮女,而另一端,是小心翼翼舉著扇子輕輕搖著,為她扇風降溫的宮女。</br> 宮人跪在尹貴妃身前,恭敬開口:“啟稟貴妃娘娘,太子妃進宮了,眼下正在皇后娘娘的鸞鳳宮中。”</br> 尹貴妃緩緩睜開眼睛,嘴角帶著絲絲笑意:“很好。等她從皇后的鸞鳳宮中出來,想辦法把她給本宮請來儲秀宮。這回,你們要是再辦事不力的話,就別怪本宮對你們不客氣了。”</br> “……是,娘娘放心,奴才一定將太子妃帶來儲秀宮見您!”</br> “嗯,”她笑著閉上眼,輕抬了下手:“去吧。”</br> “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