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br> 莫開那邊傳回消息,秦灝還在琳瑯閣,大有一副不找到人便不離開的架勢。戶部尚書在那里守了兩個時辰,現下,文懷瑾和他父親也過去了。</br> 秦驍剛和木云枝用完晚膳沒多久,正在書房看書,聽到這消息,詫異之余,忍不住笑出了聲。</br> 聽說秦灝至今尚未正妃,府里只有兩個側妃在,且都不受寵,是因他不近女色,一心只有朝局政事中周旋,如今看來,也不盡然。只是不知道,他要找的到底是誰。</br> 那個所謂的紅衣女子,至今都未出現,莫不是秦灝喝酒喝多了產生的幻覺吧?</br> 秦驍問:“真沒找到那個姑娘?”</br> 蔣公公回答:“回殿下,沒有?!?lt;/br> 秦驍挑了挑眉,這倒是有點意思了。找不到人,還把琳瑯閣給圍了,這事要是讓皇帝和貴妃知道了,肯定臉色不好看。</br> 他笑了下:“派人把他在琳瑯閣待了一日的消息告訴尹貴妃。”</br> “是?!?lt;/br> 蔣公公恭恭敬敬退出書房。</br> 秦驍重新拿起書,眼中有一絲笑意閃過。正愁沒適合的機會對付秦灝,這不,秦灝自己就把機會擺在他面前了,他可不能浪費。</br> 此時,木云枝房內。</br> 閑來無事,她正和青蘿學著刺繡。繡帕上,針線胡亂纏著,和她原本預期想要繡出來的東西不能說有點相似,只能說毫無關系。她自己都看不出來這繡帕上繡出來的是什么東西。</br> 木云枝很是無奈,沒想到刺繡居然比跳舞還要難,繡不出好看的樣式也就罷了,手指還被針扎了好幾下。</br> 沒出血,但有些疼。</br> 青蘿看她模樣略顯頹廢,兩眼無神的盯著手中繡帕上,便瞥了眼她繡帕上的東西。不看還好,一看……</br> 青蘿皺了皺眉,在腦中設想了很多種可能,但,似乎沒有一種是可以和她繡帕上的東西相符合的。</br> “這……”青蘿笑了下:“太子妃,您繡的是什么呀?”</br> “是兔子?!?lt;/br> “……”</br> 兔、兔子……</br> 青蘿眼里有笑意緩緩浮現,但礙于自己的身份,不敢直接笑出來,只能憋笑。</br> 雖說她是丫鬟,不能取笑主子,但是這繡帕上用紅色的絲線繡出來的東西,和兔子是半點不沾邊。而且,繡兔子,為何要用紅色的絲線?世上哪里有紅色的兔子呀。</br> 木云枝瞥見青蘿在憋笑,撇了撇嘴,將手中繡帕丟在桌子上,一臉郁悶:“不繡了不繡了,太難了。這比我當初練劍的時候還要難!”</br> 青蘿笑:“太子妃,您不要一開始就繡這種有難度的,您可以先從簡單的開始練起?!?lt;/br> 木云枝看向青蘿。</br> “比如說,您的名字,或者是殿下的名字,先將刺繡的技巧學會,然后再試著繡風景,或者是動物,就會感覺比較簡單一些。”</br> 木云枝眨了眨眼:“是這樣嗎?”</br> “是的,”青蘿笑著將桌上的繡帕放回到木云枝手中:“太子妃先試著繡一繡自己的名字吧。”</br> 木云枝想了下,既然如此,那好吧。</br> 自己的名字,筆畫不算多,應該可以的。</br> 木云枝低下頭,準備先繡一個“木”字,銀色的細針才在繡帕上穿梭了兩下,便聽見院子里有人大喊了一聲“小妹”。</br> 木云枝一愣,有人在喊自己?聽聲音好像是三哥。</br> 不過這個時間,他怎么會在這兒?</br> 木云枝以為是自己幻聽,正準備繼續,院子里急匆匆跑來一個人,三步并作兩步的邁進了房間:“小妹??!”</br> 跑來的人真的是木斂雨。</br> 木云枝睜大了雙眼,眼里滿是難以置信,真的是三哥,不是自己的幻聽!</br> 青蘿立馬起身:“三少爺?!?lt;/br> 木斂雨擺了擺手:“青蘿,我有話要和小妹說,你先出去會兒?!?lt;/br> “是。”</br> 青蘿沒問緣由,恭恭敬敬退出了房間,還替他們關上了房門,她站在院中稍遠些的位置注意著周圍,以免他人過去偷聽。</br> 木云枝也站起身來,望著木斂雨那焦急的模樣,很是不解。</br> “三哥,怎么這么急匆匆的跑來,是不是家里發生什么事了?”</br> “不是家里,是琳瑯閣?!蹦緮坑甓似鹱郎弦粋€茶杯,將里面已經涼透的茶水一飲而盡,而后才稍微緩了口氣,平復了些許呼吸。</br> 木云枝皺了下眉,琳瑯閣出事了?可是……琳瑯閣那種地方,能出什么事?</br> 看出了木云枝臉上的疑惑,木斂雨解釋道:“還記得昨天霓裳姑娘說的,大皇子正在找一位紅衣姑娘吧?”</br> 木云枝點頭。</br> “他今天也在找,”木斂雨雙手叉腰,無奈嘆息一聲:“他下令將整個琳瑯閣都圍起來了,所有人不許出入,他親自守在那里,揚言說,一日不交出那位紅衣姑娘,琳瑯閣便一日不解禁?!?lt;/br> 木云枝有些詫異。</br> “小妹,那個紅衣姑娘就是你吧?我記得你那天跟霓裳姑娘跳舞的時候穿的就是一身紅衣?!?lt;/br> “……”</br> 木云枝捏著細針的手忽然松力,那根針往下掉,而后被纏繞在繡帕上的絲線吊著,并未落地,只懸在半空中。</br> 她眼中滿是錯愕,也有些不可思議。</br> 那天她和霓裳姑娘學跳舞的畫面被大皇子看見了?大皇子確定他看到的不是霓裳姑娘嗎?霓裳姑娘穿的衣裳也是紅色的呀!</br> 粉紅色難道不是紅色嗎?!</br> 她抿了抿唇,頓時有些慌張。</br> 她將手里的繡帕丟在桌子上,手足無措般在原地轉了兩圈,眉頭微微皺著。</br> “那現在霓裳姑娘怎么樣了?”木云枝轉身看著木斂雨:“她應該還沒有把我們說出去吧?”</br> “應該沒有,她要是說了,現在琳瑯閣肯定已經解禁?!?lt;/br> 木云枝緊抿著唇,雙手不由自主緊握在一起。</br> 見她緊張,木斂雨也意識到自己這么匆匆忙忙跑來這里同她說這件事多少也有些不妥。</br> 他連忙又說:“不過你放心,霓裳姑娘不知道你是太子妃,只知道你是跟著我過去的,就算她在大皇子的威亞下沒守住口,頂多也就說你是木府的人。”</br> “可是三哥,木府就我一個女兒啊?!?lt;/br> “那也可以是丫鬟啊,反正他們又不知道。”</br> “……”</br> 木云枝想了想,說的也有道理。不過近幾日,以防萬一,她最好還是別離開東宮了。</br> 至于霓裳姑娘……</br> “三哥,霓裳姑娘還好嗎?能不能打聽到琳瑯閣里面的情況?”</br> 木斂雨搖頭。</br> 琳瑯閣四周都是大皇子的人,方才他說的也是早些時候傳出來的,他不過是來東宮之前才得知罷了。</br> “三哥,那你能不能想辦法打聽一下里面的情況,起碼得確定一下霓裳姑娘這會兒是安全的?!?lt;/br> “知道了,”木斂雨點頭:“我這就去?!?lt;/br> “嗯?!?lt;/br> 木斂雨來的匆忙,離開的時候也是如此。沒多久便消失在了夜色中。</br> 而后木云枝才意識到,他來東宮都沒人通報一聲,是翻墻進來的吧……</br> 她無奈扶額,嘆了口氣。</br> 琳瑯閣。</br> 大皇子秦灝已在此處待了一日,夜幕降臨,卻也沒有要離去的意思。</br> 往日熱鬧非凡的琳瑯閣,此時卻安靜的有些詭異。大堂里不少人在,可誰也不敢出聲講話,就連喘氣都不敢太大聲。</br> 二樓的廂房內,秦灝正在其中,他右手端著一只玉盞酒杯,一手撐著身體半倚靠在房中的軟榻上,面無表情的那張臉上看不出他這會兒的真實情緒如何。</br> 廂房外面,是滿臉寫著焦急的戶部尚書和剛來不久的文懷瑾。兩人表情皆是無奈,誰也沒想到大皇子居然會因為一個跳舞的姑娘而如此大費周折。</br> 要是真沒找到,他是不是不準備離開此處了?!</br> 戶部尚書想了想,還真有這種可能!而后長嘆息一聲,眉頭緊鎖,滿臉都是無可奈何。</br> 文懷瑾小心翼翼開口:“老師,眼下該怎么辦?殿下看到的那個紅衣姑娘是不是不在琳瑯閣里的人啊?”</br> 戶部尚書瞪了他一眼:“若不是琳瑯閣的人,怎會在琳瑯閣中跳舞?”</br> “……”</br> “還有,這事先不說,先前交代你的,讓你想辦法接近太子妃,挑撥她和太子的關系,你都沒辦好!你還信誓旦旦說太子妃心中只有你一人,你看看如今這情況,太子妃眼中哪里有你!”</br> “……”</br> 文懷瑾抿著唇,低著頭。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問題,木云枝嫁入東宮前,明明心中、眼里都只有他的,為何變心變的如此之快?</br> 如今的木云枝,一見到自己,眼中立即浮現的,只有嫌棄和厭惡,半點喜歡都沒有!</br> 這哪里是以前那個一看見自己就滿心歡喜跑過來的木家小姐?就像是一夜之間換了一個人一樣!</br> 戶部尚書又說:“給你三天時間,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必須讓太子和太子妃之間產生隔閡,他們要是一直恩愛,我們的人如何能進東宮?”</br> “……老師放心,學生一定辦好此事!”</br> “希望如此,”戶部尚書再次嘆息一聲,抬手捏了捏眉心:“時辰不早了,這里沒你什么事,你先回去吧?!?lt;/br> “是。”</br> 文懷瑾拱手行禮。</br> 轉身時,臉上寫滿了疲憊。他匆忙走下樓梯,殊不知,他頭頂的房梁上,有人懸掛在那兒,正兩眼寒意的盯著他。</br> 回府的路上,文懷瑾的馬不知為何受驚了,四處亂竄,他勉強跳下馬車,才沒有受傷。</br> 反應過來后,馬已經跑遠,為他駕車的小廝也跟著馬車消失在夜色中。</br> 他皺了下眉,暗暗“呸”了一聲:“真是晦氣!這一整日,就沒一件好事!”</br> 文懷瑾只能自行往前走。好在,此處離文府也沒多遠,他走回去也不是什么大問題。</br> 那條回文府的路,得過一個小巷。文懷瑾從那邊經過時,黑暗中伸出一只手猛的將他拽入了巷子里,隨后重重砸向了旁邊的墻壁。</br> 他順著墻壁落地,仿佛能感覺到后背脊骨斷裂的聲音。</br> 他緊皺著眉:“誰?我可是當朝戶部侍郎,誰敢動我!”</br> 可他的語氣里滿是慌張,也許是因為害怕,不由自主帶著些許顫抖的意味。</br> 黑暗里,他什么也看不清楚,只知道身前有人在靠近,那人手里拿著的東西正敲擊著墻壁,發出沉悶的“咚咚”聲響。</br> 他頓時心慌,后背毛骨悚然,下意識想要后退,卻發現自己的后背已經抵著墻壁,他根本退不了。</br> “你是誰?你想要什么?我是戶部侍郎,家中有錢,你別動我,你要多少錢,我都能給你!真的!”</br> “你別過來!救命?。。 ?lt;/br> “有沒有人啊!”</br> “啊啊——”</br> 痛苦而尖銳的喊叫聲,劃破寂靜的黑夜。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