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婚的圣旨,第二日果真來了。</br> 宣旨太監提醒木承州接旨時,他還有些懵,還是余慧姝撞了他胳膊一下,他才回過神來,想起要接旨。</br> 昨晚的事,余慧姝同他說了,可他沒有想到這圣旨竟來的如此之快,不過一夜之隔!</br> 宣旨的人離去后,木承州看著手里的圣旨,下意識用力握緊,表情不是很好,眉頭緊鎖著。</br> 余慧姝也皺著眉,看起來有些擔憂。</br> 昨晚,皇后娘娘問出那句“那你,可愿嫁給太子為妃?”后,木云枝給出的回答只有一個字:愿。</br> 當時余慧姝滿臉錯愕,難以相信那是從木云枝口中說出來的。可皇后娘娘卻十分欣喜,一直拉著木云枝的手,直到宴會結束才讓她從她身邊離開。</br> 余慧姝此時依舊覺得震驚。她記得,他們家枝枝不是愛慕那個戶部侍郎文懷瑾么,怎么又會答應要嫁給太子?</br> 木承州嘆了口氣:“罷了……罷了!”</br> 他舉了舉手中圣旨:“圣旨都下來了,還有什么可說的?夫人,接下來就得辛苦你為枝枝準備嫁妝了。”</br> 余慧姝點頭:“好。”</br> 木云枝房內。</br> 木循陽和木斂雨急得在房間里團團轉,木云枝本人倒是淡定的很,還悠閑的喝著茶,吃著青蘿從酥竹閣買來的可口糕點。</br> 門外有輪椅滾動的聲響。</br> 幾個人同時朝門口看去,有人推著輪椅過來,輪椅上坐著的,是木府的大少爺,木云天。</br> 他自幼雙腿殘廢,無法行走,只能靠輪椅活動。大部分的時候,他都在離京城有兩日路程的青林寺休養,京中有事才回。</br> 見他來了,幾個人連忙起身,規規矩矩喊了句:“大哥。”</br> 木云天點頭,看向在擦嘴邊糕點碎屑的木云枝,輕挑了下眉,道:“坐吧。”</br> 四人圍著房內桌子坐下,其余人出了房間,在門外待著。</br> 木循陽給木云天倒了杯茶,小心著擺在他面前。而后和木斂雨一起給他使眼色,讓他開口問木云枝賜婚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br> 木云天抿了口茶,看向坐在他正對面的木云枝:“枝枝,陛下為你和太子殿下賜婚,你是如何想的?”</br> 木云枝眨了眨眼睛,笑著聳了下肩:“沒想什么。”</br> 木循陽與木斂雨同時看向木云枝,沒想什么?那可是賜婚!皇帝陛下的賜婚!而且,她不是喜歡文懷瑾么?怎么會答應嫁給太子?她貌似都不認識太子吧!!</br> 木云天又問:“母親說,是你親口答應皇后娘娘,愿意嫁與太子為妃,為何?”</br> “嫁給太子殿下為妃,難道不好嗎?”</br> “可你都不認識他。”</br> “我知道他是誰。”</br> “……”</br> 木云天抿了下唇,忽然不知道該再說些什么。木循陽和木斂雨幾乎同時抬手扶額,滿臉寫著無奈。他們家小妹是不是高燒之后腦子壞了,嫁人是終身大事,怎能如此隨意?</br> 看他們表情,木云枝大概能猜到他們在想些什么。</br> 她說:“皇后娘娘既然問了,想必已經做出了決定,我是否答應,其實并不重要。只要陛下的賜婚圣旨下來,不管我當時如何回答,都得嫁。”</br> 三人皆是一愣。</br> “既然如此,為何不選擇讓皇后娘娘更高興一些的回答?”</br> 三人互相看了看,眼里有些許詫異。</br> 木云枝又道:“太子殿下是儲君,我嫁過去后便是太子妃,這對我們木府而言,是莫大的榮耀,為何不嫁?”</br> 木循陽緊皺著眉頭:“可是小妹,你確定太子會對你好嗎?他可是儲君,將來會娶側妃,來日他登基后后宮佳麗更是不計其數,你真的覺得,嫁給他,是好事?”</br> “我想賭一把。”</br> 三人異口同聲道:“賭什么?”</br> 木云枝眼前浮現出她死后太子殿下在她靈柩前傷心欲絕的悲痛畫面。</br> 她瞇了瞇眼,笑道:“我賭,太子殿下會喜歡我的。”</br> “……”</br> 三人錯愕之余,臉上又寫滿了無奈。</br> 房間里的氣氛有點微妙。</br> 木云枝拍了下桌子,笑著:“這是干嘛呀,你們妹妹我長得這么好看,太子殿下會喜歡我也不奇怪吧?怎么一副無言以對的臉?我說的不對?”</br> 木斂雨伸出手按住木云枝肩膀,開口前,忽然重重的嘆息一聲。</br> “小妹,你……”</br> 木斂雨抬起頭看著木云枝,見她眼里有帶著些許笑意的期待情緒,要潑冷水的話,忽然說不出口了。</br> 他再次嘆了口氣,抱著腦袋:“算了算了,賜婚圣旨都下了,現在說什么都沒用,我覺得還是多教你幾招比較實用,以后太子要是欺負你,你就直接揍他!”</br> 木云枝點頭:“有道理!”</br> “走,拿劍去院子里。”</br> “好!”</br> 木云枝同木斂雨去了院子,果真在練劍。</br> 木循陽推著木云天出了房間,見他們玩的開心,也就不好再說什么。圣旨已下,已成定局。他們木府,不可能抗旨不遵。</br> 文府。</br> 皇帝親自賜婚太子與木云枝的消息,滿城皆知。文懷瑾自然也知曉,這事在他預料之內,可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br> 尤其是今日木云枝對他態度冷淡,不再像之前那般殷勤后,他覺著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事。可仔細想想也不可能,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的天衣無縫,從未在她面前有過任何不該有的態度和話語,她不該知曉自己的事才對。</br> 文懷瑾的父親走進他房間,文懷瑾連忙起身行禮:“父親。”</br> “陛下為太子和木家小姐賜婚的消息,知道了?”</br> 文懷瑾點頭:“是。”</br> “既如此,那便按計劃進行,切莫誤了大皇子的大計!”</br> “……是。”</br> “木府那邊,你多去幾趟,務必要讓那木云枝為我們所用!”</br> “……是。”</br> 交代完他要說的事,他便離開了。文懷瑾房間忽的陷入死一般的寂靜,他緩緩坐下,閉上眼睛的同時皺起了眉頭。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忽然覺得有點頭疼。</br> 若是以前,他有九成的把握可以讓木云枝聽他的話,可如今這情形,木云枝連見他都不愿意,還會聽他的么?</br> 該死!怎么偏偏在這種時候出問題!!</br> 罷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還是去一趟木府吧。</br> 翌日,文懷瑾再次去到木府想見木云枝時,彩衣告訴他:“小姐今日陪大少爺去青林寺了,來回四日路程,再待上幾日,少說也得七八日后才能回。”</br> “什么?”文懷瑾緊皺著眉頭:“去青林寺了?陛下不是才賜婚么?”</br> “是啊,”彩衣眉眼恭順:“可小姐陪大少爺去青林寺,和陛下賜婚有何關系?婚期未到,小姐想去哪里,自然可以去哪里。”</br> “……”</br> 文懷瑾竟無法辯駁。</br> 青林寺離京城兩日路程,若真等到木云枝回來那時,怕是來不及了。還是得即刻出發,說不定還能趕上他們的馬車。</br> 目送文懷瑾離開后,彩衣來到木云枝房間。</br> “小姐,按照您的意思,已經把文公子打發走了,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是想追上去。”</br> 木云枝面帶微笑擦拭著手中的“夜雪”,滿意的點了點頭:“知道了,讓他去追吧。”</br> 反正也是瞎編的一句話。她和大哥可都在家里好生待著呢,他就算是騎馬騎得再快,也追不上他們,因為他們根本沒去!</br> 想到自己把文懷瑾耍了,木云枝就忍不住想笑,心情也是大好。</br> 青蘿隨后進來,小心謹慎的捧著一個檀木盒子:“小姐。”</br> 木云枝放下“夜雪”,笑著開口:“何事?”</br> “這是皇后娘娘派人送來的一對白玉琉璃盞,說是她之前允諾要送您的。”</br> 青蘿將盒子小心放在木云枝身前的桌子上,而后打開盒蓋,里面那對晶瑩剔透的白玉琉璃盞顯現在她眼前。</br> 木云枝眼中即刻浮現出驚訝神色,她伸出手撫摸著盞壁,嘴角上揚,高興之色溢于言表。</br> 她本來想皇后娘娘不過是借著送禮物開了個賜婚話題的頭,沒想到她竟然真的把這寶貝送來了!</br> 一只上好的白玉琉璃盞便已經算得上是寶貝,這一對,更是價值不菲。</br> 皇后娘娘還真是舍得。</br> 木云枝正感慨著這對白玉琉璃盞時,管家馮逐站在門外敲了敲門:“小姐。”</br> 木云枝瞥了那邊一眼,笑道:“馮叔,你也是來告訴我好消息的嗎?”</br> “小姐,東宮將娉禮送來了,此刻太子殿下東宮里的管事大太監蔣公公和親信莫開大人都在正廳,將軍讓老奴請您過去一趟。”</br> 木云枝一愣,將手中的白玉琉璃盞小心翼翼放回檀木盒中。</br> 這娉禮來的真快。</br> 她起身跟著馮逐去了正廳。剛到,便看見了一堆人站在那里,以及他們身邊十來個大箱子,小箱子個數未知,看起來就是一大堆的擺放在木府的正廳內。</br> 見木云枝來了,蔣公公和莫開同時行禮:“見過木小姐。”</br> 木云枝笑著擺了擺手:“兩位不必如此客氣。”</br> 她瞥了眼那些箱子:“這些,都是太子殿下送來的娉禮?”</br> 蔣公公笑著開口:“這只是一部分,太子殿下還準備了很多好東西要送給木小姐的,待運送回京了,立馬就會送來。”</br> 木云枝挑了下眉,有點意外。</br> 木承州不解:“公公,這娉禮……為何要分兩次送啊?”</br> “現在送來木府的,是按照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意思準備的東宮娶妃娉禮,而還在路上的,是太子殿下送給木小姐的禮物。”</br> 木承州愣了下,轉頭看向木云枝。</br> 木云枝眼里滿是笑意:“太子殿下有心了,麻煩公公替我謝過太子殿下。還有,我等著他的禮物。”</br> “是,老奴一定轉告給太子殿下。”</br> 東宮。</br> 蔣公公和莫開在秦驍面前分別稟告了木府的事。</br> 秦驍背對著他們,右手輕輕把玩著一串白玉制作而成的佛珠。聽完后,他嘴角扯起一抹笑意:“她真是這么說的?”</br> 莫開拱手:“回太子殿下,的確是木小姐親口所言。”</br> 秦驍稍稍抬眼:“讓徐影加派人手去接護送隊伍,送給木小姐的那些東西,必須安然無恙的給我帶回來。”</br> “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