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br> 天邊剛有些許白光,木云枝和秦驍便起床了。兩人晨起練功。</br> 徐影和木斂雨同時來到院中的練武場。只是木斂雨看起來心情不太好,平日里見著他的時候他都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這會兒居然皺著眉頭。</br> 木云枝見狀,笑著走到他身前,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三哥,你這是怎么了?誰惹你不高興了?”</br> 木斂雨抿了下唇,抬眼看木云枝的時候正欲說出緣由,秦驍朝他們這邊走了過來。</br> 他猶豫了下,說:“沒事。”</br> 木云枝挑了下眉,這模樣可不像是沒事的樣子。</br> 她轉頭看秦驍,秦驍臉色淡然,倒是看不出什么特別的,再看木斂雨,他稍稍偏頭,沒看秦驍。往日來,他都會規規矩矩向秦驍行禮,今日,卻沒有。</br> 是和秦驍有關的事?</br> 她嘴唇微啟,像是要說什么。徐影忽然開口:“殿下,太子妃,時辰差不多了,開始練功吧,不然等太陽升起,會很熱。”</br> 京城的初夏與盛夏之間幾乎沒有過度期,轉變只是一夜之間的事。前幾日還覺得天氣舒爽,自昨日起,便有些燥熱感了。</br> 雖不重,卻有些不太舒服。</br> 木云枝點頭,贊同了徐影的話:“既如此,那便開始吧。”</br> 大抵是因為木斂雨心情不太好,他全程只說了幾句話,其余的時候都在心不在焉站在一旁,眉頭依舊皺著,似是在思考些什么。</br> 晨起后的半個時辰練功時間結束后,木云枝徑直走到他身前,他一開始沒發覺,還是木云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br> 他愣了愣,才注意到木云枝已經站在自己身前,連忙笑了下。</br> 木云枝無奈:“三哥,你怎么了?在想什么呢?”</br> 木斂雨看著眼前的木云枝,心情復雜,而后稍抬起頭,瞥了眼不遠處站著的秦驍,臉上表情更為復雜了些。</br> 他重新看回木云枝:“小妹,你是什么都不知道嗎?”</br> 木云枝不解:“知道什么?”</br> “就是太子殿下他……”</br> 木斂雨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和木云枝說。</br> 他皺了下眉,剛抬起的手又無奈放下,而后略顯沉重的嘆息了一聲。</br> 木云枝一臉疑惑,沒搞明白他這是什么意思。昨天見他的時候不還好好的嗎,怎么才過了一晚上他就……</br> 木云枝愣了愣,忽然想起昨天自己回東宮后青蘿和自己說的太子殿下發脾氣的事了。他們兩個心情不好的原因,是同一件事么?</br> 她就知道昨晚秦驍說的“沒事”不是真的。若是沒事,他身邊的隨從怎會如此惶恐?</br> 木云枝回頭看了眼秦驍,秦驍也正往這邊看。他沒想到木云枝會忽然扭頭過來,愣了下,臉上有一絲慌張閃過,而后稍稍轉頭,回避了木云枝的視線。</br> 木云枝輕挑了下眉,果然有情況。</br> 她伸手拉住木斂雨的胳膊,笑道:“三哥,你今日有空吧,昨天還沒完成的事,今天去繼續?”</br> 木斂雨頓了下:“你指的是……”</br> “就是那件事,”木云枝笑:“我去換身衣服,你等我一會兒。”</br> “哦,好。”</br> 木云枝轉身朝秦驍走去。</br> 秦驍注視著她,雖極力掩飾,可眼中多少還能看出些許緊張意味來。像是害怕被木云枝察覺到不對勁,那種眼神,很快便消失。</br> 可木云枝也不是傻子,那樣的眼神,她很快就捕捉到了,清楚的看在自己眼里。</br> 只是她并未直接言明。</br> 她只道:“殿下,我和三哥有件沒完成的事情要辦,今日要出門一趟,可能會晚些回來。”</br> 秦驍抬頭看了木斂雨一眼,而后點頭:“可以。但要注意安全。”</br> “殿下放心,我會的~”</br> 木云枝笑著回房去換衣服,秦驍淡淡的給了徐影一個眼神,徐影會意,在秦驍隨著回房后,轉身走向了木斂雨。</br> 木斂雨雙手環抱在胸前,語氣略有不悅:“干嘛?”</br> 徐影笑:“木三少爺,殿下希望你不要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訴太子妃。”</br> “她早晚都會知道的。”</br> “但不是現在。”</br> “……”</br> 木斂雨氣悶,本身得知太子要娶側妃這件事他就很不爽,這會兒又要他來保密,當他好欺負,還是當他們木府好欺負?!</br> 他瞪了徐影一眼,滿臉寫著不高興。</br> 徐影解釋:“此事,殿下會處理好,絕不是你們聽到的那般。”</br> “呵,”木斂雨冷笑一聲:“好啊,那就看太子殿下如何處理此事!”</br> “……”</br> 木云枝換好衣服從屋內出來。</br> 木斂雨一把推開徐影,朝她笑著招手。木云枝提著裙擺跑了過去。</br> 兩人一道離開了東宮。</br> 去琳瑯閣前,木云枝和木斂雨先回了一趟木府,換上一身男子裝扮后才繞回琳瑯閣。</br> 如昨天那般,要了個廂房,接待他們的還是楊媽媽。</br> 楊媽媽見到他們兩個,頓時喜笑顏開,滿面熱情迎了上來:“又是二位公子啊,也是和昨日那般,要跳舞的姑娘來嗎?”</br> 木云枝點頭:“是。”</br> 木斂雨拿出一錠黃金丟給楊媽媽:“昨天那些來過的,便不要來了,除非她們有不一樣的舞。”</br> “好好好,”楊媽媽握緊了那錠黃金,笑容燦爛:“兩位公子稍等,馬上就去給你們安排!”</br> 楊媽媽轉身要離去時,木云枝想到什么,又補充道:“給我們上一些好酒好菜,估計今日也得在這里待上許久。”</br> “沒問題,公子稍等!”</br> 木斂雨詫異:“你要喝酒?”</br> 木云枝笑著:“是給你的。”</br> “可是阿娘不許……”</br> “阿娘又不在,”木云枝笑瞇瞇望著他:“你喝一點,沒關系的,我給你保密。”</br> 木斂雨摸了摸下巴,笑了起來:“那也行,我就稍等喝點,應該不礙事。”</br> 約摸一個多時辰后。</br> 廂房空氣里彌漫著酒味,旁邊跳舞的姑娘不知何時被木云枝喊了出去,木斂雨趴在桌子上,因為飲酒過多而臉頰通紅。</br> 他眼睛睜著,左手稍稍抬起,望著身邊的木云枝,像是想說什么,可剛要開口,話沒說出來,倒是先打了個酒嗝。</br> “嗝~”</br> 他忍不住笑了下,眼睛彎彎的,但表情有點傻。</br> 桌上七個酒壺,地上兩個酒壇,都空了。</br> 他抬起手,而后重重拍在桌子上,帶著醉意的臉上有些許氣憤:“小妹,你說,太子是不是不把我們木府放在眼里!”</br> 木云枝坐在一旁,臉色淡然的喝著茶。</br> 就在剛剛,她已經從喝醉酒的木斂雨口中得到了她想要知道的事。她還以為是什么大事,原來是皇帝要給太子娶側妃。</br> 雖然是快了些,但畢竟是遲早都會發生的事。</br> 木云枝也不是什么不講道理的人,娶側妃的事,她可以接受。但是……</br> 大婚那晚,秦驍和她說過,他不想娶側妃,并且希望她可以幫忙。他本可以開口讓自己幫忙,以自己木府小姐的身份,雖說不能完全阻止娶側妃這種事情的發生,但起碼可以搬出木府的名義將此事延后。</br> 她不明白,說好的會需要自己幫忙,太子殿下為何不開口,反而還瞞著自己?</br> 木斂雨喝醉了,還在說些胡話,大多含糊,聽得不是很清楚。</br> 木云枝瞥了他一眼,輕輕搖了下頭,伸出手在他腦袋上敲了敲:“三哥,你還能站起來嗎?”</br> “嗯……”木斂雨趴在桌子上:“不能!”</br> 然后他瞇著眼抬手指向木云枝,傻笑了兩聲:“你背我回去!”</br> 木云枝失笑,抬手扶額。她背他回去……</br> 她會武功不假,但是要把比自己高出一大截、且強壯不少的三哥背回去,問題還是挺大的。</br> 真是喝多了就在說胡話。</br> 她在他腦袋上敲了敲,繼而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戶想透口氣。</br> 外邊的光亮瞬間襲來,伴隨著一陣風帶來的絲絲涼意。</br> 木云枝沒料到有風,忍不住哆嗦了下。定睛一看,外面在下雨。</br> 她愣了下,伸出手,雨滴落在她掌心,有點涼。</br> 興許是閣內舞樂聲太大,窗戶關著,倒是沒注意到外面已經下雨。她記得來時,天色分明還不錯,大有艷陽高照的趨勢。</br> 竟然變天了。</br> 她往遠處看去。遠山霧色緩緩升起,雨勢有愈下愈大的趨勢,大雨形成的雨幕漸漸模糊了她的視線。</br> 她抿了下唇,轉身看向趴在桌子上已經閉眼睡著的木斂雨,輕輕嘆了口氣。</br> 木云枝走出廂房,拉住正巧經過的楊媽媽,叮囑道:“楊媽媽,我三哥喝多了,讓他在廂房里睡會兒,我等下派人來接他,別讓人吵他。”</br> 說著,她將一錠金子塞到了楊媽媽手里。</br> 楊媽媽眼睛頓時發光:“放心,你家哥哥在我們這里肯定睡得特別的好,絕不會有人進去打擾他的!”</br> “如此甚好,謝過楊媽媽了。”</br> “公子客氣。”</br> 木云枝關上廂房的門后,大步離去。</br> 回到東宮時,大雨還在繼續,滂沱著的氣勢仿佛要將大地完全沖刷一遍。</br> 這種雨勢,當初木云枝重生醒來時也經歷過一次。</br> 她撐著傘,顧不上鞋襪是否會被打濕,目的地明確著朝太子的書房過去。</br> 遠遠的,她便看見了在書房門前和人講話的秦驍,雨幕太大,她看不清楚他臉上是何種表情,但可以從他的動作看出來,他此刻很生氣。</br> 糾結了會兒,她還是過去。</br> 書房門前的秦驍剛發完脾氣,臉上惱怒的表情還未來得及完全收回,轉頭,便看見舉著傘站在雨幕中望著他的木云枝。</br> 他臉上表情幾乎一瞬間僵硬,而后迅速收斂回去。繼而取代的,是驚訝,和慌亂。</br> 他抿著唇,下意識握緊了雙手。木云枝不是說今天要去辦事,會晚些回來么?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br> 木云枝暗暗深呼吸了下,舉著傘朝他走了過去。</br> 在屋檐下,她站定了腳步。傘檐稍稍抬起,她在傘下,仰頭望著他。</br> 秦驍也看著她,只是眼中情緒更多的,是慌張。</br> 一時間,誰也沒有開口,誰也不知道要如何開口。</br> 周遭,只有大雨落地的聲響。</br> 噼里啪啦,聲聲入耳。</br> 木云枝凝望著他的眼睛,他亦如是。</br> 片刻后,她紅唇輕啟:“殿下,我可以幫你。”</br> 秦驍愣了下,眼中滿是詫異,幫他……?</br> 她不是來……</br> 他抿了抿唇,眼中情緒有些復雜,他垂下的雙手也不由自主更握緊了些。</br> “太子妃要如何幫我?”</br> “殿下只需回答,是否信我?”</br> 她的聲音隨著雨聲響起,清脆如鈴,又有些不真實。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