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云天住處。</br> 有風吹拂而過,院中樹葉被吹的嘩嘩作響。明媚絢麗的天氣,院中池塘里的幾尾金魚歡快游著,時不時越出水面,而后“撲通”一聲又落入池中。</br> 羅鷹大步走入房間時,木云天正坐在窗前,他身后桌子上擺著幾盤糕點,是素日里木云枝最愛吃的那幾樣。桌上裝著熱茶的茶壺口,正裊裊漂浮著白色熱氣。</br> 他望著院門方向已有許久,但那里除了羅鷹,沒有其他人進來。</br> 羅鷹進房后放輕了腳步,走到木云天身后時,拱手行禮:“少爺。”</br> “枝枝呢?”他輕飄飄開口,右手手指輕輕敲打著輪椅扶手。</br> “少爺,小姐她……她不會來了。”</br> 木云天的手忽然握住扶手,眼神冷冷瞥了眼羅鷹。</br> 羅鷹立即低頭:“午間小憩后,太子和小姐說了些什么,哭鬧了一番,眼睛腫了,便回房休息去了。”</br> 木云天皺起眉頭。哭了?</br> “還有,夫人說,若是少爺您沒有大礙,晚膳便過去同他們一起,太子今晚留宿在木府,您總不能不見,這不合禮數。”</br> 木云天閉上眼,眉頭緊蹙,略顯疲憊般靠在了輪椅上。</br>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知道了。”</br> 羅鷹拱了拱手,小聲退出房間。</br> 木云天緩緩睜開眼睛,俊秀好看的眉頭擰在一塊兒,眼中情緒復雜的望著院門,像是期待著什么人的到來。</br> 而后,所有的情緒化為了一聲很輕的嘆息,在格外幽靜的屋子里響起。</br> 晚膳時分。</br> 木云天坐著輪椅出席。剛到,便看見木云枝與秦驍說著些什么,笑容可掬,全然不像是下午和秦驍鬧過別扭的樣子。</br> 他抿了下唇,稍皺眉了下,是他理解錯了木云枝哭泣的理由了么?</br> 木云枝見他來了,連忙起身朝他走來:“大哥!”</br> 木云天回過神來,露出笑容:“枝枝。”</br> “大哥,聽說你身體不適,現在可覺著好些了?大夫給你瞧過了吧,他們是怎么說的?”</br> 木云天笑道:“你這丫頭,要是真擔心大哥身體,午后怎么不過來看看?這會兒說這些,晚了些吧。”</br> “那不是下午臨時有點意外嘛……不過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哥不用擔心,已經解決好了!”</br> “是嗎?”</br> 木云天瞥了眼起身朝自己走來的秦驍,稍稍瞇了下眼,臉上雖有笑容,可眼底卻有那么幾分不悅。</br> 他緩緩開口:“見過太子殿下。木某這副模樣,不便行禮,還請殿下見諒。”</br> “木大少爺言重,你是太子妃大哥,又……”他看了眼木云天的腿,又道:“坐著便好。”</br> 木云天笑著點頭:“多謝殿下。”</br> 可輪椅被推轉過去時,他眼底并無半分笑意,臉上笑容也即刻消失。</br> 秦驍望著木云天背影,眼簾稍低垂,像是在思索著什么。</br> 木云枝拉過他手坐下:“殿下,坐吧。”</br> 秦驍收回思緒,輕點了下頭。而后坐在了與木云天對立的那一面。</br> 視線相碰時,木云天笑了下,秦驍點點頭示意。</br> 木承州與余慧姝隨后到來,木循陽提著一壇酒跟在他們身后。</br> 余慧姝往周圍掃視了一圈,沒見著木斂雨身影,不由疑惑:“斂雨那臭小子跑去哪里了?這么多人等著他呢!”</br> 木云枝笑道:“阿娘,三哥說他有件很著急的事情非辦不可,所以出門了,會晚些回來,特意交代晚膳不必等他。”</br> “去哪兒了?”</br> “這個三哥沒說。”</br> “算了算了,”木承州擺手:“那臭小子就喜歡到處亂跑,不必管他,我們吃我們的!”</br> 天色漸晚,夜幕緩緩降臨。</br> 偏僻又安靜的一處破落院子里,有些許嗚咽聲響起,院中那個屋頂漏了半截的屋子的中央,有個人被綁著丟在那里。他腦袋上套著麻袋,手腳都被捆住,他掙扎了數次,都未曾掙脫開。</br> 大抵是麻袋底下的嘴巴也被塞住,他只能發出幾聲“嗚嗚嗚”的聲響,講不出話,自然無法呼救。</br> 寂靜又空曠的地方,他什么也看不見,周圍的一切就像是一個巨大的黑暗空間,仿佛拖著他直直往下拽。</br> 他在地上翻滾了兩下,試圖發出稍微大些的動靜來以尋求外面的人的幫助,可他什么也看不見,亂滾了一番后,身上華貴的衣服臟了,可動靜依舊沒有。</br> “吱呀”一聲,院中那副破落大門被推開。</br> 而后,有腳步聲響起。</br> 他聽見了,下意識的掙扎,想要求助。可那腳步聲一聲接著一聲,沒有人講話,他意識到不對勁,身體開始往后躲。</br> 不出一會兒,有一只腳扎扎實實的踩在了他身上,他“嗯嗯”了幾聲,又有另外一只腳踩在了他腦袋上,這仿佛在告訴他,他要是敢擅動,便一腳踩爛他的腦袋。</br> 他不敢動了。</br> 而后有笑聲響起。只是那笑聲里滿是不屑。</br> 來者緩緩開口:“文懷瑾,就你這樣的狗東西還敢欺負我家小妹,簡直是活膩了!早就看你不順眼了,今天,不把你打的七葷八素的,我就跟你姓!”</br> 這聲音聽在文懷瑾耳中,分外耳熟。</br> 麻袋下,他睜大了眼睛,兩眼都寫著難以置信。這聲音……不正是木家三少爺木斂雨的嗎!</br> 他開始掙扎。</br> 木斂雨冷笑一聲,一腳接著一腳,毫不留情的踹在他身上。被綁住手腳的文懷瑾沒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不,即便他沒有被捆住手腳,在木斂雨面前,他照樣沒有反抗的可能。</br> 木斂雨腳踢文懷瑾時,徐影環抱著雙臂站在旁邊,眼中有些許笑意,仿佛是在看一場好戲。</br> “嗚嗚嗚……”</br> 木斂雨停下緩兩下時,被麻袋套著頭的文懷瑾似乎哭了。那底下發出的聲音,像是嗚咽。</br> 木斂雨的表情頓時嫌棄,半點面子不給的露出厭惡情緒來。</br> 他抱著雙臂,不耐煩的踹了文懷瑾一腳:“哭什么呢?不就是踹了你幾下嗎?男子漢大丈夫,這點苦都吃不了?!廢物!”</br> “嗚嗚嗚!”</br> 他翻了個白眼,一腳用力,將文懷瑾踹到了另外一邊。</br> 徐影朝他挑了下眉:“這就不打了?”</br> 文懷瑾:“!!!”</br> 還要繼續打???</br> 木斂雨擺了擺手:“我歇會兒,換你來。”</br> “行,”徐影朝文懷瑾走過去:“我來。”</br> 文懷瑾雖看不見來者是誰,但那股逐漸靠近他的壓迫感告訴他——</br> 他完蛋了!</br> 沒多久,文懷瑾被塞進嘴里的布條壓抑的痛苦喊叫聲響起,在此刻幽靜的院中,格外明顯。</br> 他用盡自己最大的力氣喊著,期盼外面有人能進來救救他。可他不知道的是,這處破落院子遠離街道,坐落在一個陰森悠遠的小巷深處,周圍沒有住人,只偶爾有那么路過的乞丐在這里歇息片刻。</br> 即便他喊的再大聲,喊破了喉嚨,也不會有人前來救他。</br> 文懷瑾疼暈了過去,沒了掙扎的動靜。</br> 木斂雨瞥了他一眼,而后抬頭看向徐影:“你該不會是把他給打死了吧?”</br> “不至于,”徐影笑道:“我下手有分寸。他要是死了,殿下那邊可不好交代。”</br> 他在木斂雨身邊站定,一同望著暈倒在地的文懷瑾,又問:“現在怎么辦?把他丟在這里?”</br> “不,把他丟在這里太便宜他了。”</br> 木斂雨轉頭看向徐影,滿面笑容,眼中卻帶著些許危險的氣息。</br> “我們把他衣服扒了,丟在人最多的那條大街上去,怎么樣?”</br> 徐影挑了挑眉。</br> “怎么不說話?你不同意?”</br> “不,”徐影笑:“我很同意。就聽你的。”</br> 隔天早上,文懷瑾被人發現衣衫不整出現在大街上,鼻青臉腫的模樣像是被人狠狠的揍了一頓,要多狼狽有多狼狽。</br> 堂堂戶部侍郎,被人當街圍觀,簡直丟臉丟到家了。</br> 而那消息,不出一個時辰便傳遍了京城。</br> 木斂雨從外面跑回來時,滿臉喜悅,笑著和木云枝說了他的事。</br> 木云枝挑了挑眉:“三哥,你這招夠損的啊。”</br> 可臉上的笑容卻表明著她此時心情大好。</br> “誰讓他欺負了我家寶貝小妹,這要是在邊關,我直接打死他丟到山溝溝里去!”m.</br> 木云枝失笑:“這話可別當著爹爹和阿娘的面說,會挨罵的。”</br> “我也就是說說。”</br> 木斂雨笑著端起一杯茶,悠閑喝著。</br> 木云枝將他愛吃的那盤糕點推到他面前:“多吃點。”</br> 木斂雨點了下頭,眼中笑意滿滿。</br> 片刻后,莫開匆匆忙忙從外面走來,神情有些許著急。</br> 木云枝和木斂雨同時看向他。</br> 莫開見到他們,先行禮,而后開口:“太子妃,木三少爺,文家的人找來木府了。”</br> 木云枝一愣,剛往嘴里丟了塊糕點的木斂雨瞬間被嗆到。</br> 他咳嗽了幾聲,又喝下一大杯茶,眼神詫異:“真的假的?”</br> “真的,”莫開道:“文懷瑾也來了,說木三少爺您昨天帶人把他打了一頓后丟在了大街上,讓他顏面盡失,今日特意前來木府討要說法。”</br> “……”</br> 木云枝笑了下:“來的還真是快。”</br> 時機也選的好。</br> 秦驍剛帶人離開木府沒多久。</br> 木斂雨拿著手里的茶杯輕輕敲著桌面:“那我爹和阿娘都知道了?”</br> “是,木將軍和夫人此時都在正廳,這會兒應該已經派人前來尋三少爺您了。”</br> 莫開話音剛落,不遠處院口,彩衣邁著步子匆匆而來。</br> 木斂雨扶額,滿臉無奈。</br> 他抬起頭看了眼神情自若的木云枝:“小妹,他們來的太快了,我都還沒做好準備呢,怎么辦啊?”</br> “什么怎么辦?”</br> 木斂雨愣了下,有些疑惑:“什、什么?什么什么怎么辦?不是,你都把我繞暈了……我的意思是,文懷瑾帶人找上門來了,我要怎么辦?”</br> “不怎么辦啊,”木云枝一臉淡然喝著茶:“你昨天出府了嗎?”</br> “我昨天出……”</br> 木斂雨頓了下,和木云枝視線對上。木云枝朝他笑了下,木斂雨瞇了瞇眼,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br> 他笑了下,瞬間坐直了身體:“對啊,我昨天晚上沒出府啊,文懷瑾被打了,關我什么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