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功佛寺內。</br> 整座寺廟在這時都顯得十分幽靜，來往的僧人寥寥無幾。</br> 清冷的禪房內，燃著裊裊的檀香，空氣中還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茶香。</br> 宇文戟一改往日的尊貴霸氣，身穿一襲看似十分普通的牙白色錦衣，收斂了全身的氣勢，氣質淡然從容，完全不似曾經那個威風赫赫的攝政王，就像一個普通閑散的王爺一般。</br> 可當他眸光輕斂之間，眼中瀲滟的一絲寒芒，卻又令人不由得心生敬畏。</br> 指尖輕捻精致茶盞，杯中漂浮著翠綠的茶葉，溫熱的水汽之中伴隨著一縷幽香，顯然所用的茶葉，正是上佳的雨前龍井。</br> “價值千金一兩的嫩葉雨前龍井，整個大周王朝，除了孤與陛下那兒，便只有功佛寺有了。”</br> 宇文戟吹著茶盞之中漂浮的茶葉，語氣淡淡的說道，隨后，淺酌了一口。</br> 了塵一襲袈裟，雙手合十，恭恭敬敬的站在宇文戟身前，聞言面色卻絲毫不改，十分平靜道：“貧僧只是出家之人，并不以金錢衡量物品，茶便是茶，僅此而已。”</br> 宇文戟瞥了他一眼，眼里劃過一道譏嘲之色，道：“是嗎？”</br> 了塵低著頭不說話，努力保持著自己出家之人高深莫測的形象。</br> 若是全盛時期的宇文戟在這里，他必然無法做到如此鎮定，但如今的宇文戟，空有一個名號，卻已經不足為據，他顯然完全不必擔心自己會有性命之虞。</br> “你若是尋常的和尚也就罷了，可功佛寺是皇家寺廟，你乃是大周百姓心中的圣僧。你吃著皇糧，享受著皇室的庇護，卻說自己是出家之人？”</br> 冷冽的目光直直落在了塵的身上，如利劍一般刺了過去，言語間無不是尖銳的諷刺之意。</br> 了塵渾身緊繃，語氣冷硬道：“貧僧只是一介僧人罷了，不論在何處，皆是修行。”</br> “笑話！”</br> 宇文戟冷嗤一聲，言語間已然浮起森森殺意，“你若真的一心向佛，又豈會說出如此大逆不道，違背天理倫常之言論！借著僧人身份蠱惑大周皇帝，禍亂朝綱，令天下百姓陷入恐慌之中！”</br> 了塵的身子微微一顫，似受到驚嚇一般抬眸看向宇文戟，因為他的這番話，等于是給他施加了不可饒恕的死罪。</br> “貧僧只是說出了卦象而已，何來大逆不道一說？殿下莫要將莫須有的罪名強加貧僧！”</br> 雖然心里已經有所準備，但面對宇文戟的怒火，了塵依然還是感到了一陣心虛，以至于他在說話的時候，雙手都在不自主的哆嗦。</br> “你不可能不知，孟家人為大周所做的一切，更不會不知，她是孟哲的女兒，如若沒有孟哲，大周王朝何來的太平，爾等，又何來的安定生活？”</br> 宇文戟冷冷的說著，頓時便放下了手里的杯子，轉而取出了一枚古樸的八卦羅盤。</br> “你既然說，是卦象所言，孟扶歌乃轉世妖星，你且在孤面前算上一卦，解給孤看看。”</br> “這……這如何使得？”</br> 了塵萬分詫異的看著宇文戟，練練擺手后退。</br> 宇文戟沉著臉，盯著他，鳳眸之中閃著危險的紫芒，幽幽道：“你不會以為，這天下，只有你一人懂得占星卜卦？不巧，孤亦是略懂一二，要不，你與孤比一比誰的道行更甚？”</br> 一聽此言，了塵當即變了面色，一時間再站不住，雙腿一軟便跪了下來。</br> “殿下饒命……”</br> 他顫聲說著，身體一下子便伏了下去，好似全然忘記了對方功力盡失一般，畏懼不已。</br> 之前他畏懼的或許是宇文戟的詮釋和武功，但是聽到他說，他也通占星卜卦之術時，了塵的那點心思，瞬間就變得無處可藏了。</br> 只要是對那卦象略懂一二的人，便能看出來，他那日與皇帝所言之事，皆是虛假，根本作不得數……</br> 可當時的了塵，并不知道事情會逐漸發展成這樣，以至于天下大亂，而他也根本無法掌控。</br> 等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真正看懂了一部分卦象……</br> 大周王朝，亂了。</br> 因為孟扶歌的存在，卻并非是她的原因！</br> 宇文戟轉動了一下手里的羅盤，修長的手指在桌面上“噠噠”的敲擊了兩下。</br> 指尖輕輕蘸取一滴茶水，以水漬在桌面上劃出了幾道橫線。</br> “天地否，乾上坤下，有命無咎。”</br> “否卦上九，否終則傾，何可長也。”</br> 話落，手指微微一頓，宇文戟微微抬眸，看向了了塵，冷聲道：“了塵大師以為，孤卦算的，可準？”</br> 一席話，頓時讓了塵渾身上下都冒出了冷汗，想起之前那鬼面人所說的那番話，他不敢再對宇文戟有半分不敬，忙不迭道：“殿下說的是，是貧僧誤了卦象，闖下了大禍。”</br> 宇文戟眉頭緊蹙，攥緊了拳頭。</br> 所謂卦象，不過是他看了古籍文獻之后隨口一說，試探罷了，并無任何依據，可這了塵卻當即承認！</br> 顯然，了塵根本不精通卦象，而他所說的那番話，也根本就是子虛烏有！</br> 既然如此，為何要針對孟扶歌？</br> 思及此，心中的怒火愈發的強烈，宇文戟強忍住動手的沖動，沉聲道：“那番話，是誰讓你與崇元帝說的。”</br> 這句話并非是疑問句，說明了，宇文戟已經可以肯定，是有人故意要害孟扶歌，故意要擾亂大周王朝的局勢。</br> 了塵的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了一下，顯然他完全沒想到宇文戟會如此敏銳，在瞬間便意識到了事情的關鍵，一時間被他的氣勢壓迫的根本抬不起頭來。</br> “并無。”</br> 了塵咬著牙回答道。</br> 為了他的命，也為了他在乎之人的命，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說。</br> 可他顯然將宇文戟想的太簡單了，他既然已經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又豈會輕易放過他？</br> 宇文戟盯著已經毫無形象與膽氣的了塵，冷笑了一聲。</br> 片刻后……</br> “貧僧不知！此人身份神秘，神出鬼沒，根本無從知曉他的身份，可他……卻好似什么都知道……”</br> 了塵臉色慘白，不敢再有任何隱瞞，顫聲說道。</br> 這一次，宇文戟能看出來，了塵說的都是實話。</br> 對方既然能想到用這樣的方法來打亂大周王朝的局勢，身份必然不一般，絕不可能會讓了塵知道。</br> 腦海中掠過數個猜測的對象，宇文戟面色逐漸陰沉下來。</br> “三日后，祭祀臺上，你知道該怎么做？”</br> 沉吟片刻，宇文戟終是打算暫時留這了塵一命，畢竟，需要他來引出那神秘人。</br> 了塵點了點頭道：“但憑攝政王殿下吩咐，那女子確實是無辜之人，貧僧必然不會做那等慘無人道之事。”</br> 話雖如此，但了塵的心里，卻又在想著鬼面人與他說的那番話……</br> 假意配合，但卻要當眾燒死孟扶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