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圓是真的累,為了這場婚宴她都兩三天沒睡夠了。</br> 尤其是今天。</br> 她寅時就被叫起來了!</br> 寅時!!凌晨四點!</br> 更別說她前一天夜里被各種祭拜折騰到近子時。</br> 故而,徐嬤嬤幾個勸的時候,她直接將被子一翻,蒙住腦袋,模模糊糊道:“放心,殿下沒那么快回來!”</br> “王妃,該叫王爺了。”徐嬤嬤忙道。</br> “嗯嗯。”祝圓隨口應了兩聲,便閉上眼睛開始迷糊了。</br> “王妃!”徐嬤嬤有點著急了,顧不得上下,伸手過來掀她的被子,“這會兒可不能睡啊!”</br> 祝圓搶被子:“嬤嬤你讓我睡會吧……我困死了……”</br> “這會兒可——”</br> “王爺萬福。”外頭守著的丫鬟行禮。</br> 得了,這會兒真不能睡了。</br> 祝圓嘆氣,隨著徐嬤嬤的攙扶起身。</br> 謝崢進來之時,便看到徐嬤嬤正著急著慌地給她套衫子,挑了挑眉。</br> 看到他進來,屋里幾人忙不迭行禮。</br> 祝圓拉了拉寬松的衣襟,朝他福了福身,皺眉問他:“你怎么回來了?”</br> 不客氣的問句,聽得徐嬤嬤心驚肉跳的。</br> 謝崢不答,大步過來,還未走近,又停下了,問她:“你剛洗好?”</br> 祝圓掩嘴打了個哈欠:“不是,剛準備睡呢……這幾天累死了。”</br> 謝崢眼底閃過笑意,道:“怎么不等等我?”</br> “你不得招待賓客嗎?我以為你要好晚回來。”祝圓皺了皺鼻子,嫌棄不已道,“一身酒氣。”</br> 謝崢看了眼身上的衣袍,開始解衣帶:“備水。”</br> 這是吩咐夏至她們的。</br> 這里是王妃正院,他的太監們都在外頭,沒有進來伺候。</br> “是。”谷雨當即領命下去了。</br> 夏至猶豫了下,欲要上前幫忙。</br> 謝崢皺了皺眉,冷聲道:“下去。”</br> 夏至打了個哆嗦,退后兩步,看向祝圓。</br> 后者正在揉眼睛呢,聞言動作一頓,看向緊張兮兮的倆人,想了想,問道:“殿、王爺要沐浴,冬至去拿一身新衣過來。”她陪嫁要準備謝崢的新衣,全套都是齊備的。</br> 夏至“誒”了聲,忙不迭跑去隔間翻衣服。</br> 謝崢神色微緩,脫下外袍,隨手一扔,問祝圓:“有什么吃的嗎?餓了。”</br> 祝圓掃了眼那件華貴的王爺吉服,頓了頓,問他:“你方才沒吃嗎?”</br> “嗯,光喝酒了。”</br> 祝圓忙轉頭朝徐嬤嬤道:“去下份面條過來。”頓了頓,轉頭,“面條可以嗎?”</br> “行。”謝崢開始脫夾衣。</br> “那嬤嬤就下面條吧,這個快一點。”祝圓摸了摸肚皮,“多下點,我也餓了。”</br> 徐嬤嬤這會兒也看出來幾分,神色松動了許多,聞言笑道:“好,奴婢這就去。”福了福身,下去了。</br> “你方才怎么不吃點?”謝崢扔了衣服,皺眉看過來。</br> 祝圓隨口道:“太累了,只想睡。”兩步過去,撿起衣物,將其掛到椅背上,回頭,“你快去洗吧,一會兒面條——”</br> 酒氣襲來,男人托住她后腦勺狠狠吸吮了幾口,低笑道:“這就去。”</br> 祝圓:……</br> 不等她說話,男人已繞過屏風,去隔壁浴間沐浴了。</br> 這種天氣,隔壁浴間連著的燒水廚房是十二時辰不斷火,不光燒水,還給地龍供暖。</br> 隔壁隱隱約約傳來說話聲,片刻后,說話聲沒有了,水聲響起。</br> 祝圓有些不自在,反正屋里暖和,她索性在屋子里轉悠起來。</br> 雖說這院子是她指點裝修的,可前幾日嫁妝才進來,跟新的也沒什么兩樣了。</br> 她住的這處院落,叫“眠云居”。</br> 她擬的名,謝崢親自題的字。</br> 別的不說,這王妃院落比她以往住過的院子都大,幾乎有大半個蕪縣官邸的大小了。</br> 這正房自然也不小。光她這房,就有六七十平,還不算前廳、左邊浴間,右邊小花廳,再過去的衣物間并小私庫。</br> 除了正房,院子里還有東西廂,祝圓只騰了間書房、兩間庫房,其余都留著以后備用。</br> 后排倒座房住她的陪嫁丫鬟們。夏至這種成了親的,就住到別處院子,每日過來當值。</br> 言歸正傳。</br> 祝圓剛晃悠了半圈,谷雨夏至都回來了。</br> 她有些詫異,看了看隔壁方向,問:“不需要伺候嗎?”雖然心里不舒服,但規矩使然……</br> 夏至成親了不太方便,谷雨還是可以的啊。</br> 谷雨仿佛有些高興:“誒,王爺那邊有安福公公他們呢。”</br> 浴間那邊有單獨的門,伺候的人都從那邊兒進去。想必是外頭的安福知趣,主動過去了吧。</br> 祝圓心里微微舒服些。</br> 回到前廳,她坐在桌子邊上等面條,邊等還邊打哈欠。</br> 好在沒多會兒,徐嬤嬤便端著面條回來了。</br> 祝圓大喜:“先給我——”</br> “面條來了?”腳步聲從身后傳來。</br> 祝圓回頭:“就等你——”她瞬間移開視線,不太自在道,“做什么不穿好衣服?”</br> 剛沐浴出來的謝崢渾身帶著水汽,下身好好兒穿著褲子,上身卻只隨意地套著外衫,連衣帶都沒拉,大刺刺地露出結實的胸膛。</br> 見她不自在,謝崢勾了勾唇,在她身邊落座:“待會就歇下了。”言外之意,待會就得脫,何必穿好。</br> 祝圓臉有點熱,忙不迭轉過去,朝正在盛面條的徐嬤嬤道:“嬤嬤,給我一小碗便成了。”吃多了晚上不好克化。</br> “大碗。”謝崢淡淡道。</br> 徐嬤嬤以為是說他自己,應了聲,裝好一大碗,由谷雨先端給他,然后換了個小碗接著裝。</br> 謝崢卻將面前的大碗推到祝圓面前:“你吃。”然后朝徐嬤嬤道,“剩下的給我。”</br> 祝圓:“……”</br> 謝崢不耐煩:“聽到了嗎?”</br> 徐嬤嬤愣了愣,忙不迭放下手里東西,直接將一鍋面條端到他面前。</br> 別說,雖然是鍋,那也是干凈漂亮的白陶鍋,也不大,裝滿了也就三四碗的份量。</br> 整鍋放到面前吃,除了……豪爽些,倒也不礙事。</br> 故而徐嬤嬤才敢這么做。</br> 隨后谷雨雨忐忑地遞上餐具。</br> 謝崢只接了筷子,埋頭便開始吃。</br> 祝圓咽了口口水:“你這是餓了多久?”</br> 謝崢頭也不抬,伸手比了個一。</br> 一天?</br> 好吧。她好歹還被徐嬤嬤塞了些點心……祝圓收回視線。</br> 面條看著素凈,明顯是用廚房里留的高湯做底,加上幾片綠葉子,聞起來香的不行。</br> 祝圓看得食指大動,索性不搭理這家伙,扶筷開動。</br> 一時間,屋里便只有倆人吃面的細微動靜。</br> 祝圓吃了小半碗,估摸著差不多了,便放下筷子。</br> 谷雨適時給她遞上剛沏好還帶著微燙的茶。</br> 祝圓正欲接過,橫過來一只大手,直接將茶盞接走了。</br> 祝圓不滿:“做什么?”</br> 謝崢將茶盞放到另一邊,皺眉看了看她的碗,道:“再吃點。”</br> 祝圓搖頭:“夠了,吃多了影響睡眠。”</br> 謝崢挑眉,意有所指道:“不吃多點,我怕你半夜撐不住。”</br> 祝圓眨眨眼,“轟”地一下,臉全紅了。</br> 再看徐嬤嬤幾個,全都垂下腦袋裝鵪鶉。</br> 謝崢察覺她的視線,轉頭朝徐嬤嬤幾人道:“這里不需要伺候了,下去吧。”</br> 祝圓羞惱:“這碗筷還沒收拾呢!”</br> “明兒再收。”謝崢說罷,冷眼一掃,徐嬤嬤幾個當即行禮退出去。</br> 祝圓:……</br> 忿忿踹他一腳。</br> 謝崢似乎桌子底下長了眼睛一般,一把握住她的小腿,深潭似的雙眸緊緊盯著她:“等我吃完。”</br> 什么等他吃完?</br> 祝圓怔了怔,反應過來后差點氣死。她漲紅了臉,怒道:“我這是踹你!”不是勾引他!</br> 謝崢移開視線,順手放下她的小腿,道:“知道。”然后低頭接著吃。</br> 他出身皇家,自小就有嬤嬤教導,吃飯的姿態那是優雅又大方。</br> 就是,速度快。</br> 幾口下去,鍋里便沒了小半。</br> 祝圓也不是沒跟他一起吃過飯,但上回分明斯文許多……想到他這么快是為何,還沒下去的熱度又涌了上來。</br> 她拍拍臉頰,伸手去夠茶盞。</br> 男人再次攔住她,皺眉:“再吃幾口。”</br> “真夠了!”祝圓視線躲閃,“嬤嬤給我備了點心,一路我都有吃呢。”</br> 謝崢擰眉看了她半晌,終于松手。</br> 祝圓微微松了口氣,拉過茶盞,端起來抿了幾口,權當漱口了。</br> 剛放下茶盞,就見男人擱下筷子。</br> “飽了?”祝圓探頭去看,小鍋面條全吃光了。她咋舌,“要不要叫嬤嬤再給你——誒,那是我的茶!”</br> 謝崢已經將她面前的茶盞端起來,豪邁地一飲而盡。</br> 祝圓嫌棄不已:“那邊不是有杯嗎?”</br> “咔噠。”</br> 謝崢放下茶盞,一抹嘴,沉聲道:“我不嫌棄。”</br> “我嫌棄——啊——你做什么!”</br> 謝崢俯下身,將坐在圈凳上的美人托抱而起,往肩上一扛,轉身往內室走。</br> 祝圓掙扎:“你放我下來!”</br> “嗯。待會。”謝崢腳步半點不亂,一步一步走向那鋪著大紅喜被的拔步床。</br> 祝圓腦袋充血,氣憤地捶他后背:“謝狗蛋!”</br> “嗯?”</br> “啊!”一陣天旋地轉,祝圓便被摔進軟綿綿的床褥里,“狗——”</br> “狗什么?”男人清冽的氣息壓過來,“再說一遍?”</br> 祝圓對上男人幽深黑眸,縮了縮脖子,干笑著往后爬:“沒,你聽錯——唔——”</br> 片刻后,男人松開她:“你暗地里就是這么叫我的?狗男人?狗蛋?”</br> “……沒有!絕對沒有!”祝圓心虛不已。</br> 男人啄了口她的桃花唇,問:“以前便罷了,以后該怎么叫我?”</br> 祝圓小心翼翼:“蛋蛋?”</br> 謝崢:“……”</br> “嗷。”祝圓嘴唇被咬了口,忙不迭改口,“王爺?”這下總該對了吧。</br> 男人低笑:“不對。”</br> “那叫什——唔……”</br> 半晌,男人啞聲道:“叫相公。”</br> 祝圓:……</br> 相公你妹!肉麻不肉麻?!</br> 可惜,接下來,她已經沒有機會再說話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