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生前不肯搬到寧壽宮,她一合眼,皇帝便將她的梓宮移到寧壽宮,停靈三天,才遷至壽皇殿。
每日三次致祭,一直平穩規律,眼看除服的日子也快到了。
開頭的幾天,吃食的供給忽然中斷,問及管事太監,對方茫然以對,說不知道還有我的份。初時覺得有些匪夷所思,可后來一想,我既不是嬪妃也不是公主格格,自然沒有宮中份例。食物倒沒什么要緊,小妹那邊添雙筷子也就行了,只是沒有例冰供應,著實吃了點苦頭。紫禁城的夏天太熱了,晚上睡在竹榻上,只覺得身下的篾席熱得發燙。
后來便好了,吃食、衣物、冰塊,每日都按時送來。我想興許是內務府發覺了遺漏,總算沒徹底忘記還有我這么個人存在。
又過幾日,張起麟捧進來一張色呈乳白的席子,說是內庫撥的,比我現在用的篾席涼快。東云好奇,撫著光潤的席面問:“這是什么制的?福晉,當真比竹的涼爽呢!”
我瞧了兩眼,只見編絲柔白細薄,非竹非草,也不像絲麻之類的織物,抬手一摸頓覺清涼滑膩。心中便感不安,皺眉道:“拿下去吧,我不用這個。”
“主子,您這兩天睡不好,這席子用著能舒服不少。”張起麟勸道。
我冷淡地重復一遍:“拿下去。”
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指揮小太監將席子卷起抱了出去。
東云奇怪地問:“福晉,怎么了?”
我轉身回了里間,在木炕上坐了,答道:“那是象牙席。”以前曾聽說過,是用特別的方法將象牙煮軟,抽絲后編成,費料費工,一張需銀八千兩以上。我總聯想到被屠戮的大象,所以也沒想去弄一張來用,沒料到今兒終于見識了。這種東西,怎么會隨便就由內庫撥來我這里?頭隱隱地疼,總覺得不會這樣便了。
東云“啊”地一聲輕呼,便不再響,為我輕輕按摩太陽穴。
這日下午,小妹和我一起從靈前致祭回來,便留下與我喝點解暑的冰飲說說話兒。張起麟叫人抬了柏木冰箱進來,東云開了蓋子,那絲絲的涼氣便煙霧似的飄出來。她拿出早擱里頭的一個粉彩蘭草罐子,倒了兩碗酸梅湯,遞給我和小妹。
我對她道:“你也給自己弄一碗去吧。就是別貪涼吃多了,小心鬧肚子。”
東云笑著答:“知道了,福晉別老拿我當孩子。”
小妹掩嘴笑,支了自己的貼身婢女跟著東云一塊兒去,并囑咐道:“與她去吃冷飲吧。我在姐姐這兒歇歇,喚你了才來。”那丫頭便答應著走了。
我們喝完了酸梅湯,便在羅漢床上各據一頭,斜靠著閑聊。小妹道:“十四爺晉封郡王,恭喜姐姐了。”
“嗯,不錯。俸銀能多好幾千兩呢。”我點頭,想了想又道,“連帶我的朝服冠上還能多弄兩顆東珠,那也是好的。”不過現在我們都還穿著孝服,小妹頭上戴著一小朵白色絨花,我則插了一根銀簪。
午后容易犯困,因為擺了冰箱,室內顯得稍稍涼快,我倆說著話便都盹著了。睡夢中,朦朦朧朧似乎有腳步聲越來越近,好不容易睜開眼,發現小妹不在身邊,卻聽見“喀嘞”聲響,轉頭望去,竟是皇帝挑了竹簾跨過門檻,朝這邊走來。
我睡眼惺松,分不清夢境還是現實,頭重腳輕地爬起來,也沒趿鞋,赤足踩在地磚上。他也是神情恍惚,卻仍一步步逼近來,我反射性地后退,幾步之后,背就頂到了墻。他一把抓住我的右胳膊反剪在我身后,扣住我的下巴唇就壓了上來,我用另一只手推他,他便握著我的左腕壓在墻上。
“你住……”我拼命掙扎,可一開口,他的舌便探進來,將我的聲音堵了回去。“唔……”我感覺他在我唇上舔吮啃咬,既難堪又驚恐,想狠狠咬他,卻下不去口。我亂了呼吸,不知被什么嗆到,劇烈地咳嗽起來。他這才離開我的唇,可仍摟著我,輕輕撫拍我的背。我一邊咳嗽一邊推他,他卻是不放手,竟還吻到我臉側。
他的禁錮惹急了我,這種情形漸漸和某些記憶重合,莫名的恐懼讓我失去理智地推他打他抓他。糾纏中,只聽見“咚”一聲悶響,手肘撞到了旁邊的紫檀立柜,一時間疼痛鉆心。“傷著了?讓我瞧瞧。”他說著便要卷我的衣袖。
我一掌甩過去,他偏頭躲避,只指尖刮到了他的臉頰。他一手握住我的雙腕,柔聲道:“別動。讓我看看傷著哪兒了。”說完將我的衣袖一點點推上去,我疼得右臂幾不能動。白色的衣袖已沾了血痕,看來是破了皮了。布料蹭到傷處,我吸了口涼氣咬住下唇。當肘部全露出來,便能看見大塊青紫的淤痕,血流得不多,鮮紅的半凝結在破損的皮肉上。
他往傷口輕輕吹氣,問道:“很疼吧?”
我像被蟄了一下,戰栗傳至心臟,只覺得胸口又悶又痛。閉上眼,盡力讓心緒沉靜下來,才能平穩地道:“放開!”
“你總是叫我放開。”他托著我受傷的右臂,嘆息道。
我縮回胳膊,側跨了一步,他卻又依上來,我用左臂抵在他胸口,道:“男女之事,殊途同歸。萬歲爺難道是要強迫我不成?”
他抬起我的下巴,讓我看著他,反問道:“這世上還有誰能強迫你嗎?”
我有一瞬間地失神,旋即別開臉道:“沒有。”
“對,沒有……”他喃喃自語。
我乘機推開他向門口奔去,可還沒走出兩步,又被他抓著胳膊扯了回去。我強忍著疼痛,冷冷道:“皇上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
他一震,松了手,我掙脫開來,抱著右臂后退了幾步站住。他追上來,我揮開他探向我的手,睨著他道:“別碰我。”
“要不要緊?”他縮了手,望著我的右臂問。
“不礙。”
他輕嘆一聲,說:“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以前你不是雍親王,更不是皇上。”我打斷他。
他怔了一會兒,繼而冷笑道:“不是說放手去做么?原來這就是你所謂的祝福!”
我止不住顫抖,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震驚。形同陌路多年,每每他用漠然、輕視,乃至憎厭的眼光看我,總抑不住難過。原來,他不是不記得……可事到如今,他還到我這里找什么安慰?我不想答他,沉默片刻后問:“準備關我到死嗎?”
他卻望著我反問:“你就這么想走?”
我抬頭對上他的眼,點頭:“是。”
他冷哼一聲,跨步上前就將我打橫抱起,我一陣眩暈后被他壓在羅漢床上。他咬著我的耳垂,道:“朕在這兒幸了你又如何?”
“你說‘幸’?”我冷笑,轉開臉道,“隨便你。”我癱在那里,只覺累得無法動彈。他左右不過是為了泄憤,只要不當自己活著就是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他從我身上挪開,撫著我的臉道:“你從來都這么讓人恨……罷了,喜歡去哪去哪!”說完起身,走到門口頓了頓,道:“手肘……叫御醫來瞧瞧。”說完“啪”地打開簾子出去。
我望著天花板發了一會兒呆,才撐著坐起身來。頭有些暈,按了按太陽穴,剛緩過來,一抬眼卻見小妹靠隔門站著,定定地望著這邊。
她見我看她,便走過來,將手上拿的一件素色袍子搭在床圍子上,柔柔地道:“我怕姐姐就這么睡著涼,進屋去給你找件衣裳。”小妹連假笑也沒有,臉上眼里都是冰涼。
我沒法解釋,也不想解釋,望著地平上自己的鞋,道:“別讓他知道你在里面。”
小妹牽動嘴角,笑得極是落寞,“嗯”了一聲便坐到床上,倚著圍子,望著竹簾出神。
釋服當天,我就稟了皇后,帶著冬冬到太后靈前磕了頭,便要出宮去。到了順貞門,卻被人攔下,劉玉笑著上來打千請安,道:“福晉請留步。”
我睨了他一眼,道:“似乎,公公每次見我都說這句。”
他賠笑道:“福晉說笑了。奴才今兒奉旨送福晉。”
“是么?有勞了。”我點頭,便攜了冬冬越過他往前走。
他追上來攔住我們,對冬冬道:“格格,送到這兒便是,隨奴才回去吧。”
冬冬豎著眉毛喝問:“你什么意思?”
他躬身回道:“萬歲爺下了旨,要于宮中養育格格。”
“我不要!”冬冬怒瞪他。
劉玉又道:“格格千萬別這么說,日后您便是三公主了。”
他給候在周圍的幾個嬤嬤太監使了眼色,他們便圍上來作勢要拖冬冬。冬冬跺腳,急道:“你們誰敢!”他們只做未聞,冬冬哪經過這陣仗,駭得躲到我身后。
我知道不能善了,便護住她道:“住手。”
“福晉有什么吩咐?”劉玉抬手暫止了他們行動,微笑著問。
“可有皇上手諭?”我恨得幾乎將下唇咬出血來。
劉玉客氣地回答:“奴才只是傳萬歲爺口諭。若福晉有疑,可隨奴才陛見。”
他要奪走我的女兒,而我無計可施!權力雖未必能讓他凡事如意,卻足夠他使別人痛苦。
我知道今天必須離宮,否則夜長夢多,不知還會被關至幾時。而冬冬……我摟著她,吻她的頭發,輕撫她的臉,道:“你長大了,好好照顧自己。”
冬冬驚恐地望著我:“額娘……”
我放開她,轉身從洞開的左側門出去。身后冬冬哭著喊:“額娘,額娘,別丟下我!”我咬著牙,強忍著一次都沒回頭。以后,舒嬤嬤會照顧她吧。
“福晉……”東云扶住我。
我搭著她的手,上了等在橫街的肩輿,對護送的太監道:“走吧。”在神武門又受一次盤查,便得出宮去。
十四又被打發去了遵化,我就沒有回府,換乘馬車,直奔湯泉會他。經人通傳后,他匆忙出來迎接,見到我時滿臉驚愕。
我撫著他胡子拉渣的臉,笑道:“一月不見,竟成虬髯客了。”
他使勁抱了我一下,握住我的手親吻掌心。我掙出手,在他腦袋上輕敲了一記,抱怨道:“癢!”
“噢!”他抓了抓被敲的地方,望著我只是笑,過了一會兒像是想起什么,向我身后張望,問道,“冬冬呢?小丫頭留府里了嗎?你怎么沒帶她來?”我頓時語塞,不知怎樣作答,他發覺我神色不對,斂了笑意,問:“出什么事了?”
護送的太監代答道:“回十四爺,萬歲爺舍不得格格,留她在宮里住。日后還要冊格格作三公主。”
十四面無表情,一言不發進了屋去。正當我疑惑時,他卻回轉來,手中還提著佩劍。我忙迎上去按住他拔劍的手,半露的劍身亮晃晃的金屬光澤嚇得那太監轉身就跑。
“我要殺了他!”他咬牙切齒地道。因為我擋著他,他便抓著我的胳膊想推開我,卻握到手肘傷處。我皺眉,咬牙忍痛。他大約發現不對勁,急忙松手:“怎么了?”
我見并沒有血跡滲出來,心想幸好傷口沒破,便回道:“前幾日不小心撞到床柱。”
“總是不小心……”他不敢碰我,便被堵在原地。
我閉上眼,依到他懷里:“是我把冬冬留在那兒了。”他身子一震,卻沒拒絕我靠近。我一手壓在他肩頭,輕道,“她不跟著我們,未必不好。”他漸漸放松了力道,任我還劍入鞘。
傍晚開始打雷,一場豪雨洗祛了盛夏的暑熱,使得入夜時十分涼快。淅淅瀝瀝的雨水順著屋檐流下來,敲著地面的石板,很是悅耳。
“困了嗎?”十四環著我的肩問。
“嗯。”我支著下巴靠在炕桌上,眼皮有些沉重。
他吻我的臉頰,道:“睡吧。我去東頭那屋。”我睜眼看他,他微紅著臉解釋:“額娘還未過百日……”我笑道:“好。委屈你讓屋子給我。”于是他三步一回頭地走了。
但睡到夜半,他又偷偷潛入我的房間,摸到床邊,將我嚇醒了。我驚魂稍定,揉著睜不開的眼,迷迷糊糊地問:“怎么了,認床?”
他把我推著挪到里面,爬上床來在我身邊躺下。我翻身向里,他從背后摟住我,在耳邊輕道:“睡不著,讓我抱著你就好。”
我動了動,在他懷里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便重入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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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日居喪,十四不剃頭不修面,到了七月,頭頂上已經冒起半寸長的青茬。盂蘭盆節這天早上,我又被他滿腮濃密的胡須扎醒,踢他踹他只是不理,還更靠過來蹭我。我揪著他兩邊耳朵弄開他的臉,他這才醒過來,咧開嘴笑:“醒啦?”
我皺眉道:“熊一樣的,不許笑。”
他摸了把自己的臉,還是笑:“嘿,是有點邋遢。”
我嘆了口氣,半坐起準備換衣服,推開他道:“算了,習慣就好。”
沒料到他忽然猛撲上來壓著我,氣息急促地喃喃:“寶貝,你的衣裳沒穿好……”
誰會在睡覺的時候關注儀容儀表?而他粗魯的動作,扯得我睡袍的系帶愈加松脫,胸脯露出大半。我去攏衣襟的時候,他便開始啃我的脖子。我不得不阻止他,用小臂擋開他的臉,蹙眉道:“還有一個多月呢!”
他臭著張臉,從我身上爬起來,背對著我坐在一角抱怨:“誰讓你勾引我!”
我懶得理睬他的混蛋指責,撩起簾子下床更衣,回道:“哦,那你晚上獨個睡吧。”剛穿好兜衣,便被他從后面抱住,這家伙咬著我的耳垂說:“別生氣嘛,下回你怎么勾引我,我都忍著,好不好?”
我回頭睨了他一眼,道:“幫我把袍子拿過來。”
他從衣架上一把拽過我的衣服,撩起我的長發,輕吻我的肩膀,才幫我套上。我一只手系扣子,空出另一只手抓了抓他的大胡子,道:“到時候該修修。哎,變身大熊就這么得意么?”
梳洗完畢天還未亮,十四得趕往景陵參加今日的中元大祭。我送他出門,之后便喚上東云她們一起準備晚上要用的東西。
午后想小睡一會兒,卻有太監稟報說,十三來訪。請他到花廳奉茶,笑道:“怡親王,別來無恙。”
十三啜了口茶,擱下茶盞道:“同樣的稱呼,出自你口總覺著與人不同。”
“哦,怎么不同?”
他嘆氣道:“你說起來,讓我覺著親王封號是個好笑的東西。”
“啊,抱歉。”我忙認錯。語氣是太不尊重了吧,對著十三不知不覺就輕松起來。這時想起十四,便問:“十四呢?祭禮結束怎么他沒跟你一塊過來?”
十三搖頭道:“之后我去祭奠額娘,以為他先回來了。大約是和什么人說話耽擱了吧。”他對此并不在意,稍傾了傾身,望著我又道:“冬冬丫頭這些日子看來不大快活。”
一個月沒見女兒了,真想她啊,可是我沒有辦法……怔了好一會兒,才道:“那丫頭還好嗎?”
他嘆氣,說:“前些日子見到我便哭著說‘額娘不要我了’,可憐得很。”
“她向你撒嬌啊……”我用杯蓋輕輕撥著茶葉,道,“對了,也是換季的時候了,我讓人給她裁了些秋冬的衣裳,正巧你來了,幫我帶去給她吧。”
十三點頭:“好。有信嗎?我一并帶給她。”
我抿了口茶,讓淡淡的澀味在唇齒間散開,搖頭道:“不用了,代我多看看她就好。這孩子,不知道又長高了沒有。”
“在聊什么?”插話的是剛挑了竹簾進屋來的十四。
“沒什么。”我不想在他面前說冬冬的事,以免勾起他的不快,便道,“看你滿頭汗,外頭這么熱么?”
“嗯,老大太陽。”他接過小太監遞上來的濕毛巾,抹了把臉。
“胡子上也擦擦。”我說。這么毛茸茸的,不熱才怪呢。
十三在一旁看著我們,沉默不語。我轉向他問:“留下用飯可好?”說完才想起如今情勢,他若留飯留宿,還真不知道寶座之上的那位會作何感想。于是便笑道:“還是算了,你事忙,早些回京才是。”
他卻道:“這時辰走,恐怕回到京里城門都關了。叨擾一晚怕是免不了的。怎么,還想省下這頓不成?”
十四自進門,連招呼也沒跟十三打,這時卻□□來冷冷問:“你確定不打緊?”
十三只“嗯”了一聲,便不再言語。
十四陰惻惻地笑:“既然如此,做弟弟的不妨招待。”我聞言皺眉,極不喜歡他說話的語氣,抄起折扇在他已長成板寸的頭上敲了一記。“嗷!”他抱頭痛叫,不滿地瞅我。我瞪他,他便委屈地耷拉下腦袋,臉上討人厭的詭異表情也自然沒了。
晚飯開在花廳,席間沒人說話,除了盤盞碰撞的聲音便只聞蟲鳴。我給他倆斟了酒,十三舉起酒盅敬十四,十四面無表情,卻也沒掃他面子,拿起酒盅與他碰了下,“叮”一聲后,兩人同時飲干。
如此默然飯畢,十三要告辭去休息,我喊住他,道:“待會兒放燈,你一塊兒吧。”
十三答應了,十四卻哼哼,被我掐了胳膊才消停。
行宮外不遠處就有條河,我們三人并肩而行,月色極亮,不過我還是提了盞玻璃罩燈。身后原是跟了大隊的仆從侍衛,十四將他們逐開了。這些人身負要責,若不是看在十三的面上,定然不肯離遠了去。十四尚自忿忿道:“這群狗崽子肯定還蹲哪兒瞧著。哼,怕爺飛了不成!”
“本來也不用把他們全趕跑,還能幫襯著拿東西。”我輕聲埋怨。
十四瞧著我道:“那燈很重吧?來,我幫你提著。”說著把包袱往肩上一扛,空出一只手來。
“不用。”我向旁邊讓了讓。前面亂草夾著的小徑逐漸狹窄,我搶上幾步走在前面。十四卻拽著我左邊胳膊,把燈搶了,硬把我擠到他身后。我很不樂意,十三卻不幫我,從后面扶了我一把,道:“別逞強。”
我拿他倆沒辦法,只能委屈居中。在蟲蛙伴奏中前行,水流聲漸大,應是快到河邊了,我忽然有些懷舊,感慨道:“上回我們三人一起出門是什么時候?”
十三先答了:“四十三年吧,一塊兒上莊子玩兒,容惠還跟著去了。”
“容惠那時還是丁點大的孩子。”我笑,“快二十年了呢……”
十四把包袱擱在鵝卵石灘地上,攬著我道:“說起來,咱倆也是青梅竹馬。”
我白了他一眼,道:“什么青梅竹馬,我認識你們的時候都多大了!趕快把燈都拿出來,你粗手粗腳的,別壓壞了吧。”
十三已經忙碌著把由他捧著的水燈一一點上。十四拿起一盞新鮮荷花做的燈,問道:“這是你做的?”
“嗯,今早叫人去摘的花。不知先皇是否喜歡?”我手工普通,但勝在花朵新鮮嬌嫩。我點燃了安在花蕊中心的蠟燭,將它輕輕推向河中央。
十四摟住我道:“皇阿瑪一定喜歡的。”他又拿了盞一式的,交給我點了放出去,道,“這盞給額娘。”
數十盞河燈隨著水流飄向下游,我們三人站著目送那些明明滅滅的微光消失在遠方,唯愿逝者泉下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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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壞人,非常壞,別理我!
上揚、天藍生日快樂!雖然已經過了O_O
把晦氣趕走,把新年迎來,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