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擇琛推門進入包廂,看著悶頭喝酒喝的已經雙眼發紅的人,皺了下眉。</br> 沒理他,而是問向他身邊的季景輝,沉聲問,“怎么回事?”</br> 季景輝:“好像是分手了。”</br> 他話一落,董旻皓也悶頭給自己灌了一杯。酒杯落在桌上,發出一聲凌亂的聲響。</br> 悶悶的,在這酒氣彌漫昏暗的房間,讓人難受。</br> 季景輝那負兩百的情商又開始了,“不是,這至于嗎?不就是個女朋友,沒了在找新的唄。”</br> 靳擇琛瞥了他一眼,沒說話。而后徑直走到董旻皓身邊,要將他手里的酒拿走。董旻皓死攥著沒動,靳擇琛手上用了勁,將酒杯搶了過來,里面酒水濺出,灑在了他的胸口。</br> 他看都沒看一眼,沉聲道:“別喝了。”</br> 董旻皓醉的已經不清醒,眼神已經帶著些迷離,可端坐著的樣子卻沒有半分醉意。</br> 眼睛沒有焦距的看向某處,“擇琛,我心里難受。”</br> 靳擇琛下頜微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隨后聲音有些輕的說:“我知道。”</br> 董旻皓也不知道聽沒聽到,繼續喃喃道:“我們明明前天還在研究五一去哪玩的,她怎么能說分手就分手。”</br> 季景輝聽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董哥是怎么了,快點把他董哥還回來啊。</br> 忽然董旻皓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臉上有些瘋狂的扭曲,和一貫沉穩的他形成鮮明對比,喊道:“他媽的,怎么剛開始的時候不說不合適啊,現在老子心都恨不得掏出來給你。”</br> 他聲音突然帶著些哽咽,“俞雅彤,你就是一混蛋。”</br> 說完便整個人像是軟了一樣,直直的倒下。</br> 他這一聲喊的實在是悲天欲絕,給季景輝都整懵了。還在靳擇琛反應快,頓時扶住了他,視線一掃將人往旁邊沙發上扶。</br> 這時季景輝才反應過來,也幫著將人扶過去。</br> 兩人看著沙發上已經睡著,還在不自覺叫著“俞雅彤”的人,神色都有些復雜。</br> 季景輝:“不是吧……談戀愛都把人談成這樣了?這樣太恐怖了吧。”</br> 靳擇琛眼瞼微垂,不知道想起了什么。</br> 季景輝向來是一個人都能嗨翻全城的人,也沒察覺出什么不對。隨后忽然想到了什么,問:“靳哥,夏姐怎么回事啊,好像被除去夏家繼承權了?”</br> “是,我要求的。”靳擇琛聲音還是那樣淡淡的,只不過眸色微凜。</br> 季景輝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哦。”</br> 過了幾秒,他那研究科研的腦袋終于暫時被重新接回,“臥槽?我沒聽錯吧?可是,這是為什么啊……你們……你和夏姐不是一直很好嗎?我還以為你們……你們會……”</br> “景輝。”靳擇琛忽然叫他,聲音有些低沉,“我結婚了,我的太太是沈安瑜。”</br> 季景輝張了張嘴,有些委屈,“可是你又不喜歡她,而且她和你在一起就是圖你的錢。”</br> “一開始就是我對她圖謀不軌,是我一直再利用她。”靳擇琛沉著眸子看著他,“我以前沒說話這話,也不知道你為什么會對她有這種誤會。我以為你只是愛逗她玩,可是以后別再亂說,也別亂想。知道么。”</br> “知道了。”季景輝垂著頭,像是個犯錯的小孩。可還是忍不住問,“那夏姐……是為什么啊?”</br> 靳擇琛把夏思淼做的事簡單的說了一遍,季景輝聽完后立刻炸了,“臥槽啊!我以前還以為她是個好人。這也太毒了吧!又毒又蠢又壞,我以后再也不理她了。”</br> 靳擇琛眉眼輕垂著,夏思淼的賬,他還要一點一點的算。</br> “那你和嫂子……你們怎么辦啊。”季景輝小心翼翼的看著他,小聲問。</br> 已經睡熟的董旻皓忽然翻了個身,發出了不大不小的聲音,嘴里仍舊念叨著。</br> 靳擇琛回頭看了一眼,沒答話。而是囑咐著,“行了,你看著他吧。用他手機給俞雅彤打個電話,就說人醉了讓她把人接回去。”</br> 季景輝向來照辦,又問,“那要是不來咋辦啊。”</br> “那你就做回好人,直接把人送過去。”他邊說著,邊起身往外走。</br> 季景輝:“……”</br> 還能這么啊?</br> “哎,靳哥,你干嘛去啊?”</br> 靳擇琛頭也沒回,淡淡道:“有事。”</br> 他走到門口,忽然停住。用著不大不小的聲音,淺聲道:“再說,誰說我不喜歡她。”</br> 仔細聽,竟然有些細碎的繾倦,又像是輕柔的嘆息。</br> -</br> 沈安瑜前兩天在網上查了一下蘇葳蕤的父親介紹的公司,整體規模和運營模式她都很喜歡。</br> 最重要的是,如果成為他們公司的首席設計師,是可以自己命名品牌的。</br> 這讓她很心動,如果真的可以,會讓她在實現目標的路上容易很多。</br> 所以今天她直接找來了公司的人事經理打點,應該是有人提前打過招呼,人事經理又就著她問的問題詳細回答后,說,如果可以或許能來公司參觀一下,具體感受感受公司的氛圍。</br> 沈安瑜很動心,可是她又有些膽怯。畢竟,她從畢業到現在三年的時候都沒有真正的步入過社會,也不知道能不能適應。</br> 但人總是要走出自己的舒適圈的。</br> 蘇葳蕤最近這段時間期中考,一直住在學校里忙著復習,連五一都沒能回來。</br> 沈安瑜原本想著要是她五一回家,自己也跟著去津城的那家公司看看,順便能提前適應一下環境。</br> 這樣一來,她便打算自己明天先過去。明天,五月二號,一個讓她很……遺憾的日子。</br> 她不想還是一個人,尤其是一個人待在臨城。</br> 沈安瑜正簡單的收拾著行李,忽然門鈴聲想起。一定是蘇葳蕤又忘帶了鑰匙,她起身,看也沒看的就去開門。</br> 邊開門邊說:“看我不住這以后你怎么辦……”</br> 隨著門打開,待沈安瑜看到門外的人時,話音驟停。</br> 她看著靳擇琛半天沒反應過來,過了會才語氣有些冷的問,“你怎么在這?這次又是路過?”</br> “……不是。”靳擇琛卷而纖長濃密的睫毛低垂著,聲音有些含混不清,“我特意……來找你。”</br> 沈安瑜心頭猛地一跳,可當聞到他身上的酒味時,瞬間清醒。</br> 他一定是醉的,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了。</br> 沈安瑜抬著眼看他,低聲道:“你醉了。”</br> “……”靳擇琛一時間沒說話,也不知過來了多久忽然點了點頭,“對,我醉了。”</br> 他說著,還腳步有些不穩的想往房間里進,被沈安瑜抬起胳膊,一手撐在門框上,將他攔住。</br> 沈安瑜皺眉,“讓蔣楠把你帶走,醉了就回去睡,跑著耍什么酒瘋。”</br> 靳擇琛又往前邁了一步,此時兩人貼的極近,他身上的酒味和身體的溫熱沈安瑜能清晰的感受到。</br> 她不閃不躲,死都沒有讓步。</br> 可接著,她聽到靳擇琛用啞而沉的嗓音,帶著些醉意的鼻音貼在她耳邊,說:“阿瑜,我有點想你。”</br> 樓道忽然傳來腳步聲,這是附近的學區房,雖然環境不錯卻沒有電梯。那腳步聲由遠及近,每一步都像是踏進了她的心里。</br> 雜亂無章,卻又沉悶的咚咚發響。</br> 兩個人就這樣站在,誰都沒動。</br> 也不知過了多久,腳步聲終于來到了他們在的這個樓層。</br> 沈安瑜終于側了個身,讓出條路,小聲輕呵著,“先進來。”</br> 這到底是蘇葳蕤一個小姑娘住的地方,門外站著個醉酒的大男人,讓別人看到不好。</br> 兩個人各種兩個人的距離,一前一后的站在客廳,一時間有些滑稽的可笑。</br> 過了會兒,沈安瑜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皺眉看著他,“靳擇琛,你怎么過來的?”</br> “……”靳擇琛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下意識的說:“開車。”</br> 沈安瑜的眼睛頓時一瞪,“靳擇琛,你酒駕?你是不是瘋了?”</br> “……”</br> 一個謊言,往往要用無數個謊言去圓。</br> 靳擇琛沒回答,而是眼睛直直的凝視著她,表情有些難以形容。像是想哭又有些想笑,“阿瑜,你擔心我是不是?”</br> “我擔心?”沈安瑜簡直氣笑了,“我擔心你干什么?我是擔心那些無辜的路人,和那些花花草草。”</br> 她越說越氣,向前邁了一步直沖到靳擇琛面前,氣勢猛地像是要打人。“靳擇琛,你找死也不要連累無辜。你這么大的人了,能不能有點責任感。做任何時候,你都是以你自我為出發點,自私只要自己爽了就行,別人是死是活都和你無關,你怎么——”</br> “唔——”</br>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卻只知道自己越說越激動。也不知道是在指桑罵槐,還是在以此下意識的宣泄著自己的情緒。</br> 那些她以為不存在,卻在潛意識里就有的委屈。</br> 就在她越說越控制不住自己時,忽然嘴上一軟,涼片薄而溫熱柔軟的唇忽然覆了上來,將她未說完的話全都吞進了肚子里。</br> 靳擇琛看著她那一張一合的柔唇,可說出來的話卻一句比一句傷人。就像是利劍一樣,直直刺進他的心里。</br> 他一時間只想將她殘忍的唇堵住。</br> 靳擇琛吻著她的下唇,牙齒輕輕一個用力,沈安瑜吃痛便下意識的將唇張開了些。</br> 他的舌尖試探的劃過沈安瑜的牙齒,同時微微用力抬起她的下巴。一個強勢卻又溫柔的吻便無法躲避的落下,沈安瑜瞬間從自己失控的情緒里走出來。</br> 腦子里的一根弦像是啪的一下斷掉。可同時,口腔里是淡淡的熟悉的煙草味讓她有些茫然,隨后是一種被難弄欺騙的憤怒。</br> 她想都沒想的,抬手用了狠勁給了靳擇琛一巴掌。</br> 清脆的響聲在整潔的客廳和她們的耳邊回響,而兩個人還在保持著之前接吻的姿勢。</br> 靳擇琛正吻得投入,被這一巴掌直接給打懵了。</br> 沈安瑜趁他愣神的功夫,直接跳出他的安全距離之外。環著胸,眼中滿是怒火直勾勾的盯著他,“你沒喝酒。”</br> 靳擇琛垂著眼瞼,睫毛輕顫著,沒說話。</br> “騙我就這么好玩嗎?”沈安瑜眼眶有些發紅的看著他,“還要你大老遠專門跑過來一趟。”</br> 靳擇琛愣住了,一時間有些無措,他沉默的走上前,想將人摟進懷里。</br> 可還沒碰到,便被沈安瑜躲開,眼淚瞬間掉了下來,“滾出去!”</br> 靳擇琛又上前一步,快速的攬住她的肩,將人按進懷里。聲音又沉又悶,清醒著重復著之前的話,“阿瑜,我很想你。”</br> 沈安瑜忽然停止了掙扎,像是愣住,又像是……在思考這句話的可能性。</br> 隨后她驀地笑了,像是覺得荒唐。</br> 靳擇琛有些害怕她又說出什么話來,又低頭去吻她。</br> 這次的吻比之前的溫柔些,又似乎帶著些討好。</br> 沈安瑜過了會,忽然躲開些,抬頭問他,“所以靳擇琛,你現在又是什么意思呢?”</br> 此時兩人近的,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自己。靳擇琛清晰的從她黑漆清澈的眸子里,看到了茫然呆愣的自己。</br>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br> 他只知道自己很想她,想讓她回來。</br> 于是靳擇琛跟從著自己的心,低聲道:“我想讓你回來。”</br> 沈安瑜抬眸看著這個自己愛了十年的男人,竟從他眼中看到的了茫然和些許的脆弱。</br> 這似乎是第一次在他臉上見到這樣的表情。</br> “之后呢?”她又問。</br> “我們就像以前那樣。”靳擇琛眼睛忽然亮了亮,臉上竟帶上些不好意思,低聲說:“阿瑜,我好像……有點喜歡你了。”</br> 沈安瑜身體忽然僵住,她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從靳擇琛嘴里聽到這句話。</br> 靳擇琛看著她復雜難辨的表情,忽然有些緊張。</br> 這種緊張感是和談判簽合約、跟老頭對抗、多年運籌帷幄的謀算不一樣的。</br> 緊張里帶著些說不出的希冀,甚至是不易察覺的喜悅與心臟亂跳。</br> 可下一秒,沈安瑜卻搖了搖頭,用一種近乎溫柔的寬容和他說:“擇琛,你只是習慣了,那不是喜歡。”</br> 靳擇琛怔愣住,眼中閃過困惑和茫然。</br> 兩人還保持著之前接吻的姿勢,身體緊貼姿勢曖昧。</br> 如果不是對話內容,外人看來會是個非常繾倦甜膩的狀態。</br> 沈安瑜看著兩人落在客廳地板上,交疊的身影,忽然淺色道:“靳擇琛,你想做愛嗎?”</br> “……”靳擇琛近乎呆滯,過了很久才不可置信的看著她,“什么?”</br> 沈安瑜笑了下,也覺得自己是瘋了。</br> 可她真的,太需要做一些事去發泄疏散自己的情緒。</br> 即使靳擇琛不是真的喜歡,可到底還是從他嘴里聽到了這三個字。也算是給這十年的喜歡,畫上了一個還算寬慰的句號。</br> 況且明天是那個緊緊和她有幾周緣分的孩子離開的日子。</br> 她承認,自己現在的感情有點脆弱。</br> 沈安瑜近乎自嘲的搖搖頭,真是瘋了。</br> “你走吧,別再來——”</br> 她的話還未說完,便被靳擇琛打橫抱起,大步的走向臥室。看著兩個緊閉的臥室們,聲音有些急促的問,“哪間?”</br> 沈安瑜抬手指了指自己現在的房間。</br> 當被緊貼在柔軟的床墊上時,沈安瑜閉上了眼睛,在心里對自己說——沒關系的,就當再任性一次,再放縱一次。</br> 過了今晚,一切都能畫個句號。</br> 你就可以放松的,繼續往前走。脫掉過去一切的枷鎖,去做自己喜歡的事。</br> 兩個人都是從未有過的投入和動情,身體是絕對的契合與統一,忘我的快樂在深夜中迎來。</br> 沈安瑜在半夜忽然驚喜,她撈起一旁的手機看了眼時間——三點四十九分。</br> 那個痛苦的時間節點已然度過,靳擇琛陪著她再極致的快樂中度過。</br> 沈安瑜睜著眼睛,眼淚毫無預兆的從眼眶滑落。</br> 身旁的男人似乎察覺到了動靜,無意識的將她往自己懷里攬了攬。</br> 身體緊貼的溫度讓人安心。</br> 算了。</br> 沈安瑜閉上眼睛,繼續沉睡。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