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壓在聶樞上方的管桐被一腳踹翻在地上。
　　他捂著被踹的肚子，笑成了一團蝦，打著顫的模樣就像發了癔癥。
　　邊笑邊哭。

　　聶樞煩躁的抓散了利落的頭發。
　　他跳下床，走到管桐旁邊，伸手拎起管桐抵在墻上：“想死？仇沒報完就想死？”

　　管桐抬起頭，眼尾笑的生理性發紅。
　　“他們都死干凈了，都死干凈了，哈哈哈哈哈哈……”
　　“還有你父親。”他陰惻惻的看著聶樞，像是要故意惹怒對方：“是他親手把刀遞給我，說要贖罪，還讓我瞞著你和項謨陛下，他們一個都不剩，死的時候漫天都是血沫碎肉，哈。”

　　聶樞冷冷的望著管桐，目過之處刮的人生疼：“我還沒死呢。”

　　“你？”管桐無聲的咧開嘴：“你是要陪我一起下地獄的。”

　　“不敢殺我？”聶樞松開管桐，任由管桐的身體滑落到墻角：“你剛剛不是要我問你問題嗎，那我問你，為什么那天晚上你戳破我的中樞，卻沒有直接毀了我？”
　　“你全程利用我，從來都沒信任過我。”他蹲在地上那人身前：“那你為什么沒有殺了我這個兇手？”

　　太多情緒混雜在一起，讓管桐忍不住跪倒地上干嘔。
　　他掐著自己的喉嚨，嘔兩下，笑一聲，還不忘勾起眼尾，滿臉神經質的盯著聶樞。

　　聶樞望著瘋到有些崩潰了的管桐，心里問系統：‘聶岐真的死了？’
　　系統沒有馬上回答，電流聲滋滋響了半天。

　　【是的，宿主，聶岐已經死了。】

　　‘……管桐殺的？’

　　【那倒不是。】
　　因為是已經下線的配角人物，所以不算影響劇情，系統很快就和聶樞說了事情經過：【是關押管硯的儀器出了問題，管硯意外蘇醒，他被那儀器關了這么久，精神狀態早就不好了。】
　　【也是運氣差，在管硯出來的時候，管桐正巧找到了研究所，誤打誤撞闖進了關押管硯的那間研究室，管硯瘋瘋癲癲分不清現實與夢境，引爆了研究室，要跟管桐同歸于盡。】
　　【聶岐去的及時，想也沒想就進去把管桐換了出來，自己卻折在里面了，管硯引爆的是研究所核心裝置，威力巨大，整個研究所都被炸毀了，里面的人，除了管桐，一個都沒能活著出來。】

　　‘……’

　　聶樞抹了把臉，伸手抓著管桐的頭發，粗暴的把人塞進自己懷里，壓抑著惱火說：“行了，別發癲了。”

　　管桐全身一僵，崩壞的神經驅使著手指不斷痙攣。
　　他抬起手，垂在兩側的雙手反抱住聶樞，指甲死死摳著對方的后背，像是要從聶樞的背上剜下幾塊肉下來。
　　“我恨你。”他重復：“我恨不得你跟我一起死，聶樞。”

　　“死吧。”聶樞睨了管桐一眼：“一起下地獄。”

　　兩人相擁著在地上跪了很久，一直到管桐睡著，聶樞把人抱上床，才拍拍褲子去隔壁找項謨。

　　項謨沒有休息，這會正坐在一張桌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聶樞走過去，看到那張桌上擺著一個本子。
　　本子上的字體筆鋒凌厲，利落大氣。
　　這種字體聶樞曾看到過，在中心街那套房里，藥劑室的試管上。
　　是聶岐的字。

　　想好的話突然就說不出來了，聶樞喉結微動，眉頭淺淺皺起。

　　“做什么。”項謨收起那本子，抬頭看向聶樞：“是為了那位小朋友來找我？”

　　聶樞沉默許久，開口：“是。”

　　“坐吧。”項謨抬了抬下巴，雙手戴著白色的手套，腰背挺得很直：“我知道你那小朋友是什么情況。”
　　“當初我逃命的時候，偶然碰到過一次那孩子，他當時被人丟在路邊，高燒四十度，我那會臨時找了個醫療所，給他體內的機械體做了些調整，只不過因為時間不夠，再加上工具不足，效果可能也沒有那么明顯。”

　　“不止這個。”聶樞吐了口氣：“他說他身體里，有定時爆炸器。”

　　“你覺得意外？”項謨靜靜望著聶樞，雙手交叉放在腿上：“那位小朋友是機械試驗體，爆炸器是保險，奧托塔帝國的研究院不會不留后手。”

　　聶樞喉嚨發澀：“那能摘除嗎？”

　　項謨用指尖點著手背，思考稍許，才緩慢開口：“如果研究院要那孩子死，他不會活到今天，或許你是否想過，讓那孩子活下去的支點，從來不在爆炸器身上。”

　　管桐的電子機械水平這么高，未必沒有控制爆炸器的辦法。
　　區別在于他想不想而已。
　　如果他真的一門心思找死，難道拆了爆炸器就不會死了？

　　道理聶樞都懂。
　　但他還是想問：“能摘除嗎？”

　　項謨不語，許久，他開口：“那孩子現在在哪？”

　　聶樞斂眸：“睡了。”

　　項謨起身往外走，給聶樞留了個背影：“抱來我的研究室吧，我給他看看。”

　　研究室不遠，出門走幾步路就到了。
　　管桐被聶樞從一個房間抱到另一個房間，全程都沒有醒，不過睡得也不算安穩，不知夢到了什么，全身都是冷汗。

　　“他不止有爆炸器，還有頭部。”聶樞把管桐放在醫療臺上：“之前有醫生說他頭部有血塊和血腫點。”

　　項謨嗯了一聲：“出去吧。”

　　聶樞遲疑了一下，問項謨：“他身體里那些東西能拆掉嗎？”

　　項謨此刻正一邊往手上戴著醫療手套，一邊給手上的工具消毒，聞言頭也沒有回：“那些機械在他身體里待了這么多年，已經和血肉生長在一起，能拆，但大概率是還沒拆完他就已經死了。”

　　‘咔噠’

　　醫療臺上的按鈕被摁下。
　　機械臂將束縛帶牢牢綁在管桐的身上，又給他注射了一針管的麻藥。

　　“出去。”項謨面無表情道：“反射玻璃降下來了，你去外面看。”

　　手術過程漫長又復雜。
　　聶樞在外面看的頭皮發麻。
　　他眼看著項謨將管桐的身體剖開，一點點露出了覆蓋整個身體的金屬、芯片和晶體管。
　　旁邊的大型光腦上爬著檢測數據，大半都是聶樞看不懂的名詞。
　　過程中管桐似乎醒了一次，又被機械臂推進了半管麻藥。

　　問題似乎比項謨想象的更加復雜。
　　本來預計幾個小時就能完成的手術，直到飛船降落伽馬星，管桐才被昏迷著推出研究室。

　　“他身體里的部分零件已經損壞老化，我給他換上了新的，血塊和血腫不算問題，但有件事你必須清楚。”項謨摘下手套：“機器檢測，在長期的精神負壓下，他的大腦已經產生了器質性病變。”
　　“如果我沒猜錯，他現在的精神狀態應該不算好。”

　　聶樞無意識的后退一步，心里稍稍有些抵觸。

　　項謨瞥了他一眼：“這孩子的狀況會越來越差，做出什么都不算意外。除此以外，他身體里的爆炸器取不出來，我已經關掉了上面的倒計時，但那爆炸器從心臟連到手臂，他自己是可以操控的。”

　　言下之意是，他雖然關掉了爆炸器的倒計時，但如果管桐想，那也能重新打開，還能自己調控倒計時。

　　項謨點到為止，沒有再說。
　　他給聶樞留了半個小時冷靜的時間，讓侍衛在半個小時后叫聶樞離開飛行器，并通知航長，在空中滯留航行半個小時再落地。

　　飛行器落地前，聶樞又去找了項謨一趟。
　　他問：“有沒有辦法把管桐體內的爆炸器也同步到我身上？”

　　項謨聽到聶樞的話并不覺得驚訝，反應十分淡定，像是意料之中：“有辦法做到，但聶樞，你是我的孩子。”

　　“我不會死的，管桐不會動手，我只是需要一個牽制他失控的辦法。”聶樞無聲的望著項謨，吐出了那兩個他從未說過的字：“爸爸。”

　　“……”
　　項謨蹙起眉，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些為難和無奈。
　　“我可以為你裝一個假的，讓那個小朋友看不出來。”他稍稍讓步：“但我不會把我創造的孩子親手推向死亡。”

　　“好。”聶樞沒有為難項謨，側頭看了眼旁邊的病床，眸色稍暗：“另外，去了伽馬星之后，我希望能帶著管桐離開，還有我的身份也不要公開。”

　　項謨用手支著下頜：“你要去哪里？”

　　“去……”一個誰都找不到的地方。
　　這念頭在聶樞腦中晃過一瞬，卻沒有說出來：“帶他出去逛逛。”

　　項謨望著聶樞看了半晌，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聶樞的想法，卻也沒有戳破：“去吧。”

　　“對了，還有個問題。”聶樞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我一到午夜就會自動休眠，有沒有辦法能夠解決？”

　　項謨放下手，拿起旁邊的醫用手套：“不是什么大問題。”

　　為了給聶樞進行改裝，飛行器的下落時間又延長了兩個小時。
　　兩個小時后，飛行器降落到總部。

　　聶樞背著管桐往人群相反的地方走。
　　走之前項謨想給聶樞一張消費用的卡，被他直接推拒了，只拿了一背包的食物和一些治療類藥物，然后把陶沐交給項謨，之后就帶著管桐離開了。

　　伽馬星比奧塔星的環境好了太多。
　　走在街上，每兩步就能看到出來閑逛的Omega，反而Alpha作為陪襯，一路都是點綴，人數不多。
　　走過繁榮的鬧市區，后面都是公路和兩旁的工作寫字樓。

　　聶樞順著那些寫字樓走過去，又看了看漸暗的天色，最后決定看看哪里有沒有能做兼職的地方，先弄點錢來找個地方住一晚。
　　否則照這個趨勢，今晚怕不是要睡橋洞。
　　他一路走過去，挨個搜尋著有沒有什么地方是能去問問的。

　　“咳咳，喂喂，帥哥~你找什么呢？”

　　兼職的地方還沒找到，先被人給攔住了。

　　聶樞抬頭，發現截住自己的人穿著一身張揚的紅，嘴里含著一枚棒棒糖，額頭上還帶著一圈紅色發帶。
　　這人給他的感覺……莫名有種熟悉感。
　　他腦子里晃過一張人臉，又覺得不可能。

　　“帥哥？你怎么了？”那人伸手在聶樞的面前晃了晃，好奇的看著聶樞身后背著的人：“你背上的人是誰？你這是要去哪兒？那個……咳，方便給個聯系方式嗎？”

　　聶樞往后退一步，繼續審視對方。

　　“誒……帥哥，你別誤會我，我沒別的意思。”那人擔心聶樞多想，伸手往旁邊一指：“那邊，新營業的酒吧，我是和朋友過來湊熱鬧的，中途出來放放風，就看見你了。”
　　網吧么，來玩的人都比較放的開，性格大方肆意一些也比較正常。

　　聶樞對這些不怎么好奇，興致缺缺的哦了一聲。

　　真高冷。
　　那人碰了一鼻子灰，仍舊沒打算讓路：“帥哥，你背上的人是你弟弟嗎？他是受傷了？你怎么這么晚還沒回家？”

　　聶樞被問的有些頭疼：“我背上的不是……”

　　“滾！”

　　說到一半的話突然被背上的人打斷。
　　氣氛稍稍有些令人窒息。

　　“你弟弟好兇，他好像不太喜歡我。”
　　那人直接把管桐代入到弟弟的身份，滿臉遺憾：“好吧，那帥哥，下次有緣再見，再見的話一定要給個聯系方式，我叫江稚，你可一定要記住我啊。”
　　說完，他晃晃悠悠的走了。

　　空氣中稍稍有些安靜。
　　下一秒，兩人一起開口，聲音撞在一起。

　　“你醒了？”
　　“你在搞什么東西？”

　　沉默半晌，聶樞輕笑一聲，把管桐往上顛了顛。
　　“我跑出來了。”他開口回答，聲音里帶著淺淺鼻音：“和你一樣，我也沒有家了，出來的時候除了一包吃的什么都沒帶，只有孤零零一個人。”
　　“你不是說想跟我一起死嗎？現在可以了，管桐。”

　　“滾，你也配和我一起死？”

　　“你昨天可不是這么說的。”
　　聶樞背著人慢慢往前走：“再說，已經來不及了，在飛行器上的時候，我求項謨把你身體里的炸彈也同步到了我的身體里，所以你死了，我也活不成。”

　　管桐聞言掙扎著跳下聶樞的背，用手把聶樞死死抵在墻上，表情猙獰：“你什么意思？”

　　聶樞任由管桐壓著他，半屈著一條腿，伸手敲了下自己腕部突出的小骨。
　　咔噠一聲，他的皮膚彈起一塊。
　　里面纏著各種金屬和擰成團的線，線下隱隱約約露著一小塊方形盒子，盒子上閃著暫停的倒計時。
　　——1天零22小時43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