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廡下,知歲和知落兩相對峙,一個面無表情,一個怒不可遏。
見知歲半晌不說話,謝知落便梗著脖子氣沖沖地:“你以為自己嫁入王府就能永遠忘掉這些了?我告訴你,休想!而且齊王府也不是什么好地方!齊王常年征戰沙場,沙場無情,沒準你就落個守寡的下場?!?br />
“謝知落,你想的似乎有點多了?!?br />
知歲一步步逼近謝知落,謝知落雖被嚇得連連后退,卻還是不甘示弱地站定,插著腰氣勢洶洶地去推謝知歲。
所以當李惻到來時,剛好就看到謝知落要去推知歲。
向來護短的他當場沉了臉,一個箭步擋在知歲前面:“謝二姑娘,你這是要沖撞本王的王妃么?”
“齊、齊王……你——我沒、沒……”
知落頓時支支吾吾,像個泄了氣的皮球。
褚靈珊回到現場連忙拉了拉知歲的衣角,知歲眉心微動,這才從麻木的震怒中抽身出來。
看見李惻,知歲烏黑眸子滴溜一轉,順勢嬌滴滴地往李惻懷里倒:“王爺,我的頭好暈啊,你可來了,妹妹正要打我呢。我都要被嚇壞了……”
說著就輕飄飄地靠在了李惻的肩上,還撒嬌似地扯了扯李惻的衣角。
李惻的肩膀頓時僵住,嘴角也忍不住牽了牽,雖然看出知歲在演戲,但還是配合著將人抱住,硬邦邦地:“既如此,王妃趕緊回房休息,一會暈倒了可就不好了?!?br />
褚靈珊和謝知落看得目瞪口呆——剛剛在原地面無表情的吃人呢,怎么現在就柔弱不能自理了?
尤其是謝知落,她揉了揉眼睛,不可思議地:“王爺,這不公平,她剛剛還打我呢!”
李惻冷眼:“不公平?我的王妃都要暈倒了,怎么可能打你?”
褚靈珊也不自然地附和:“對啊,你看我們歲歲,好可憐喲……”
三人說著,一邊唏噓一邊忿忿不平地揚長而去。
謝知落瞠目結舌——謝知歲可憐?她很可恨好不好!矯揉造作,簡直無恥!不要臉!
這世道是怎么了?,全都睜眼說瞎話,就沒有一個公道人嗎?
謝知落越想越生氣,早知道今天就不來這破北陵山莊了,在沈如白那里吃癟了不說,還在褚靈珊和謝知歲這里觸了霉頭。
然而事實證明,她今天確實不合適出行。
她受了氣便腦子一熱往前沖,想趕緊離開這個晦氣地方,可左拐右拐地走了許久,才發覺自己迷了路,來到了宮殿后一處人跡罕至的荒山。
北陵山莊宮殿富麗堂皇,這后山卻十分荒涼。
仲秋時節,枯葉滿地,山上稀稀拉拉的樹木全都裸露著樹干,映襯著陰沉沉的天空和瀝瀝淅淅的小雨,此處顯得愈發森然詭譎。
“嗚嗚嗚……”
“快走!走快點!”
“不要,放我出去……”
陰風怒號,遠處隱隱傳來侍衛的驚呼以及女子的啼哭之聲。
“這、這是哪兒啊……”
知落嚇得步履蹣跚地往后退,手搭在涼亭的木欄上,整個人六神無主。待她好不容易穩住了腳跟,想要轉身往回跑,一轉頭,倏地撞上了一個滿是濕氣的身影。
她一點點地抬頭,看到了一張面容熟悉卻神態陌生的臉。
“馮、馮管事……你怎么……”
“小甜心,真是調皮呢,我一個打盹的功夫你就闖到這兒來了。”
馮管事獰笑著拍落衣衫上的雨珠。知落察覺不對,囁嚅著想要趕緊離開:“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慢著——”
馮管事攔在知落前面:“恐怕……你再也走不了了呢,小甜心?!?br />
“?。。。 ?br />
荒涼的后山驟然響起女子的驚呼,可是僅僅一瞬,便湮滅在了瀝瀝淅淅的雨聲里。
涼亭下,少女的身影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只余一支金釵悄無聲息地躺在枯黃的草叢里,緘默地接受著雨水的錘洗……
房間里,面對李惻,知歲仍舊按著頭,裝模作樣地躺在床上。
“頭還暈?”
李惻端了盞熱茶送到知歲的面前。
“是的呢”
知歲迷瞪著著眼,嬌滴滴地趴在床上:“真是抱歉,王爺,我可能連茶都端不起來了……”
“咳——”
饒是李惻沉穩慣了,此刻也是忍俊不禁,他俯身,佯裝認真地:“真的端不起來嗎?那不如……我叫沈如白來喂你喝?”
“沈如白?!”
知歲募地睜大雙眼,頃刻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起來:“哎,我忽然覺得我的頭就不暈了,王爺你說神不神奇!”
李惻抿唇:“那現在,能喝茶了么?”
“那必須能啊!”
知歲端過李惻手中的茶盞,直接一飲而盡,頗有些壯烈豪邁的意味。
喝完她還不忘拍馬屁:“王爺倒的茶真是沁人心脾,猶如甘露,我喝下去心情都好了呢?!?br />
“行啦”
李惻忍俊不禁地:“小騙子,我給你倒的是茶不是靈丹妙藥?!?br />
“在歲歲這里就是靈丹妙藥啦”
知歲笑盈盈地眨眼。
雖然知道是恭維,可李惻聽到心里還是忍不住溫暖了起來。
他自小便生活在軍營,整日面對兵器和黃沙,他的生活也幾十年如一日地枯燥無味,旁人說他是一潭死水,他也覺得自己是一潭死水。
可歲歲不一樣,這個小姑娘,自打他在竹林里第一次見到她起,便是古靈精怪的,她是活的。
面對這個小姑娘。他這攤死水中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泛起漣漪。就像現在,他會被她不經意的一句話牽動,然后覺得周遭溫暖如春。
有那么一瞬間,他慶幸自己娶了她。
“王爺,屬下有事稟告——”
門外傳來長豐的通傳聲,李惻走到門口,長豐立刻伏耳在他身旁低語,李惻聽完漸漸皺起了眉頭。
“怎么了?”
知歲出聲詢問。
“沒事,我先去處理下,你在這里好好休息吧,小騙子?!?br />
李惻匆匆落下去一句話,便同長豐往外走了。
“小騙子?”
知歲坐在床上,忽然后知后覺地起來:“欸?他叫我小騙子?——他、他是什么時候知道我在騙他的啊……”
難道我裝得不像嗎……
知歲苦惱地倒在床上。絞盡腦汁地想著自己是從哪里開始露餡的。
另一邊,李惻在長豐的帶領下趕到偏殿的時候,沈如白正在屋子里盯著墻邊的書架出神。
李惻湊上前:“長豐說你在這里發現了反常的蹤跡?”
“這屋子不對勁?!?br />
沈如白回頭:“白天我經過這里有聽到女子的哭聲,而且不止一個,我在這里站了很久,當時門外有人把守,我怕打草驚蛇便沒過來,此時夜深,門外守衛撤去,我才悄悄地過來查看。要是其他時候聽到這聲音也罷了,可偏偏是現在——”
“你是想說……”
李惻和沈如白對上眼:“你聯想到了時下京中女子失蹤的事,是嗎?”
“不錯?!?br />
沈如白點了點頭。李惻沒有說話,靜靜打量起這屋子起來。
這是一間廢棄已久的書房,連桌子和書架上都落滿了灰,這樣一間沒有被投入使用的書房,按理來說根本用不著派人來看守。既然之前是被人看守的,那么只能說明這間屋子被用作了不同尋常的用途。
李惻一一掃過屋子的物件,最后目光停留在書架上的一個青瓷花瓶上。
“怎么了?”
沈如白順著李惻的目光看向了花瓶。
李惻沉聲:“你沒覺得這個花瓶和書架上其他物件不一樣嗎?”
沈如白看了看花瓶,又掃了一眼花瓶旁邊的堆積的書本,募地睜大了眼:“灰塵!”
他驚呼著:“其他物件都落滿了灰塵,只有這個花瓶沒有。”
“嗯,這書房后面怕是有一個密室”
李惻喉嚨滾了滾:“長豐,上去看看?!?br />
“是!”
長豐足尖點地,身手矯健地飛上書架。
隨著長豐推動花瓶的位置,原本巋然不動的書架“砰”地發出巨響,然后便是書架緩緩向外側移,不消片刻,書架后便出現了一個黑黢黢的密室。
“果真有一個密室!”
沈如白感嘆著。一旁的長豐旋即掏出一個火折子,吹燃了往前面帶路。
跳動的火折子折射出微弱的光芒,三人進入密室,借著這光芒小心翼翼地往前。
密室先窄后寬,三人走了約莫半柱香的功夫,原本夾道的石壁倏然消失,一個寬闊的房間逐漸展現在了三人面前。
李惻接過長豐手中的火折子,借著火光,他發現房間的墻壁上鑲嵌著大量的油燈,燈座里滯留著少許燈油,儼然是之前沒有燃燒殆盡的。
李惻讓長豐把油燈一一點上。
待四面八方都被火光籠罩,眾人才發覺這房間寬闊得實在有些過分,水池假山樣樣不缺,說是一個宮殿也不為過。
“子正!你看那池子!”
沈如白驟然驚呼。李惻循聲看去,只一眼,便變了臉色。
那原本清澈無色的水池中,此時正東倒西歪地躺著四五具女尸。女尸或赤身裸體,或斷手斷腳。個個姿勢怪異,眼珠向外大大地突著,似是死不瞑目,而一池清水早已一片血紅。
殘肢斷臂漂浮于池水之上,森森白骨清晰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