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鳳鳴知道,以她的聰明定是和自己想到了一處。</br> 不過他沒有開口打攪,仍舊靜靜給足她時間思考。</br> 又是過了好一會,范清遙才道,“沒想到幽州的官員膽子竟是這般大的。”</br> 三十萬石的皇糧。</br> 他們真的敢。</br> 百里鳳鳴笑了,果然是瞞不過她的。</br> “不但膽子大,更是慣犯了。”</br> 前幾年幽州便是經常鬧出皇糧失竊的事情。</br> 只是那幾年數目少,而且總是能夠找回些許的皇糧,所以此事便不了了之了。</br> 這次張口就是咬掉了皇家三十萬石,眼下卻只是歸還了五萬石而已。</br> 父皇應該已經得知了消息,不然也不會傳信命他返回主城。</br> 想來父皇那邊已經被五萬石皇糧堵住了嘴才是。</br> 百里鳳鳴所想的,范清遙自然也是清楚的。</br> 雪崩之下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若是當真細查,只會讓雪球越滾越大。</br> 無論皇家還是朝廷,很多事情都會選擇息事寧人。</br> 如此也就助長了那些人的氣焰。</br> 思慮半晌,范清遙才道,“此事只怕幽州所有的官員都逃不了干系,官官相護,彼此縱容,才會如此的膽大包天,若此番朝廷再次退讓,下次只怕就不是三十萬石了。”</br> 百里鳳鳴笑了,“所以我本沒打算退讓什么。”</br> 范清遙就是愣了愣。</br> 若是能夠除掉幽州這些害蟲,她自然是占利最大的。</br> 畢竟她都是已經想好在幽州開設其他的鋪子了,如果那些害蟲不除,這次又是讓他們嘗到了甜頭,就算是下次不會再往蘇家的商船上潑臟水,也還會有下下次。</br> 只是那些人既已拿出五萬石的皇糧,很明顯就是為了給皇上一個交代。</br> 按理來說,皇上應該不會再繼續追查了才是。</br> 莫非……</br> 范清遙看向床榻上那正看著她淡淡而笑的眉眼,“皇上是何意?”</br> 百里鳳鳴避而不答,只是道,“你想如何便如何就好。”</br> 范清遙,“……”</br> 你這么縱容我,你爹知道嗎?</br> 不過他的態度,卻也是給了她答案的。</br> 看樣子,皇上果然是選擇繼續隱忍和包容了。</br> 只是這件事情觸在了她的霉頭的上,她為了以后的安穩也定不會錯過如此機會。</br> 當然前提是,她要必須將百里鳳鳴摘出去。</br> 他既許了她縱容,她便是就不能用他的前途和未來開玩笑。</br> 龍威盛怒,可是任何人都承擔不起的。</br> 百里鳳鳴見她目光堅定,知道她做好了打算,這才開口又道,“剩余皇糧小五一直都在搜查,卻始終一無所獲。”</br> 若非不是如此,他也不至于拖延那些官員如此之久了。</br> 坐在旁邊都是快要睡著了的百里翎羽,趕緊出聲,“幽州這么大,鬼知道他們將皇糧藏去了哪里。”</br> 這不是他無能,而是他也沒有將幽州倒過來的本事。</br> 范清遙忽然問,“蘇家海船除了皇糧之外,可還搜到了其他?”</br> 百里鳳鳴搖頭,“并不曾。”</br> 范清遙倒是沒顧慮了,“如此就好辦了。”</br> 百里翎羽不屑,“難道你還有本事讓皇糧主動跑出來不成?”</br> 范清遙淺淺一笑,“也不是不可以。”</br> 百里翎羽,“……”</br> 你就吹吧。</br> 范清遙也不予爭辯,見天色也是不早了便起身告退。</br> 百里鳳鳴也沒有挽留,只是叮囑了一聲,“讓少煊送你過去。”</br> 她既然都是來了,自早有準備。</br> 在他的印象里,她可從來不是打沒有把握仗的人。</br> 范清遙點了點頭,倒是沒有拒絕。</br> 幽州現在亂成一團,這個時候她自是要保護好自己的安全。</br> 只有如此,才能逆風翻盤。</br> 百里翎羽看著范清遙那牛哄哄離去的背影,總覺得自己好像是被譏諷了。</br> 一項頂天立地的他自是受不得,當即大步走到床榻邊看著自己的皇兄道,“不是,你就真的信得過她?”</br> 百里鳳鳴淡淡一撇,“你以為她剛剛說的話如何?”</br> 百里翎羽想都是沒想就脫口而出,“不如何!”</br> 說實話,剛剛范清遙的一席話已經遠遠超過他的知識儲備量了。</br> 他聽都是沒聽懂的說……</br> 自然是不如何了!</br> 百里鳳鳴但笑不語,在五皇子瞪著牛眼的注視下,閉目養神。</br> 他早知道她的眼里揉不得沙子,所以她想做,他便陪著就是了。</br> 至于父皇那邊……</br> 他再想其他辦法去應付就是了。</br> 范清遙在少煊的護送下抵達客棧時,已經是深夜了。</br> 少煊一直都是守規矩的,目送著范清遙進了客棧之后,便是轉身離去。</br> 范清遙則是按照前幾日信上的所示獨自上了二樓,推開最里面的那扇門,就看見了多日不見的蘇紹西。</br> 黑了,更是瘦了不少。</br> 可見這段時間當真是沒少遭罪。</br> 蘇紹西起身相迎,想要說的話其實有很多可到了嘴邊就只變成了兩個字,“謝謝。”</br> 母親在信里已是跟他說了在府中發生的事情。</br> 他斷沒想到她竟能如此有心,將他的母親保護到如此地步。</br> 范清遙淡淡一笑,回給他的話也很簡單,“應該的。”</br> 她拖著他趟了這攤渾水,自是有義務幫他善后的。</br> 頓了頓范清遙才又道,“幽州的事情你怎么看?”</br> 蘇紹西也是正色了起來,將這幾日自己的查探大致講了一遍。</br> 他是跑船經商的,自有自己的消息來源。</br> “只是現在涉及到官家,此事若是想要解決,并不會太簡單。”蘇紹西的眼中再次布滿了熟悉的算計和奸詐。</br> 商不與官斗,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br> 但就算不能正大光明的討回公道,他也會想其他的辦法算計回來。</br> 他蘇紹西可不是個吃虧往肚子里咽的人。</br> 范清遙卻道,“只要想辦就好辦。”</br> 蘇紹西,“……”</br> 膽子都是這么大的么?</br> 不過很快,他就反應過來。</br> 其他商船的人還被關著,卻只有他平安脫險,這絕非不是僥幸。</br> 他原本還在疑惑,現在看來倒是不用了。</br> 再次看向對面的范清遙,他都是不知該如何感慨了。</br> 不但膽子大,背后更是靠著可以手刃官僚的靠山……</br> 他究竟是跟怎樣一個不得了的人聯了手!</br> 范清遙卻再道,“我需要你去辦件事情。”</br> 滿腔惹禍已被點燃的蘇紹西洗耳恭聽,“你說。”</br> “帶著人去幽州周邊走走。”</br> “好。”</br> “做好是樹林茂盛,人煙稀少的地方。”</br> “是。”</br> “然后捅幾個蜂窩回來。”</br> 蘇紹西,“……”</br> 他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么。</br> 他……</br> 算了。</br> 還是準備準備去捅蜂窩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