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院打開了, 黎周周卸了檻,便爹趕騾車回家。他自己高興的不成,喊了爹, 走近的時候,看著爹滿臉的灰塵, 便眶有些紅,想哭, 忍了回去。
“爹,我去燒熱水。”
“還是先吃飯,我去前頭鋪子買飯食。”黎周周想也道爹趕路回來,這個時候早上估『摸』沒吃, 從自家鋪子穿到前頭快,買了肉包子、面條、餛飩, 還有饅頭。
怕爹吃這些虛的不實在。
黎周周是端了兩大碗回來, 面條餛飩放在他家大粗瓷碗,包子饅頭個碗,回來瞧見爹糧食、家伙什卸了, 正騾子遷回棚子,給騾子喂糧草。
“爹,吃飯了。”黎周周招呼爹,又去灶膛燒了水。
黎大是先冷水擦洗了手臉,兩個月不見, 看著周周忙前忙后的,覺得有些不同,以前他家周周是舍不得花錢買吃食的,灶屋經常備著餅子饅頭醬菜腌菜,可能現(xiàn)在天氣熱不好放吧?
“欸。”
黎大應了聲, 坐下吃東西,他吃的快,昨個晌午路過家村買了饅頭冷水啃了,到現(xiàn)在都沒有吃,確實是餓了。
唏哩呼嚕的刨著面條,就著包子,還是葷餡的。
“以后不用買這么好的。”黎大說。
黎周周嗯了聲,“爹回來我高興,偶爾吃頓,平日我都自己做飯。”
黎大覺得兒子變了,說不上來哪變了,反正他覺得挺好的,看著人精神,說話也直了些——
以前黎周周就是疼爹辛苦,也不會明著直白說。
“我走了這快兩個月,家沒啥事吧?你和兆兒都好著吧?”
黎周周回話:“都好著呢,公平日就去看書,休沐回來幫我干活,我還開始學字了,就是有時候忙不過來。”
咋還忙不過來?這又不種地了,院子比村院子小,還有口井,按理說屋活也是少,黎大納悶,他家周周不是那種放府縣倆月就變得好吃懶做的人。
“咋了?”
黎周周正要說,口有了動靜,公回來了。
“老婆,我買了豆干豆腐回來——”
“咦,爹回來了?!”
顧兆進了院子,瞧見墻角堆著東西,棚子拴著騾子,便道爹回來,放了手的盆在灶屋窗臺上,幾步并著進了堂屋,瞧爹在吃飯,便高興喊:“爹,我和周周昨個兒還想著爹啥時候回來。”
“爹路上辛苦了。”
黎大吃飯緩和了,過了那個餓勁兒,還奇怪說:“你這會怎么沒去學堂?是不是什么休沐?”
“不是。七月書院放農假,我們班走了大半學生回家了,夫子如今不上課,只是復習以前學過的東西,我便想著回來也能復習,還能給周周搭手,鹵煮在燒鍋素的。”顧兆解釋了下。
啥鹵煮啊?黎大正納悶呢。
黎周周先呀了聲說:“不成了,我得先洗下水,公你和爹好好說。”
“不急,會咱倆塊,快。”顧兆按著老婆坐在凳子上,“爹才回來,晚些也沒事。”
黎周周覺得不好。
黎大是聽了個糊涂也明白過來,干脆利落說:“有了營生是吧?那周周先忙,營生買賣要緊。我吃的也差不多,會鍋水燒了,我洗下,慢慢聽你們說。”
自家人不來客套的,黎大和黎周周『性』格就是如此,先緊著重要事干。顧兆便不多說,等灶屋熱水燒好了,給爹兌洗澡水,便去和周周起處理下水。
黎大是關著在堂屋洗了個囫圇澡,進屋,他走了倆月,屋子干干凈凈的半點灰都沒有,被褥都是曬過的還有陽光味,衣柜的衣裳也是干凈整齊的。
倆孩子都是有了。
換了衣裳,洗過澡,黎大是來了精神,這會才仔細瞧起來,院子開了片菜地,灶屋正對著還有種了什么,綠芽子桿子,瞧不來是啥。
靠著墻角井水那兒,周周和兆兒坐在小板凳上,旁邊放了倆大木盆,頭都是下水。黎大就瞅來了,想了下說:“你們倆干的營生買賣就是鹵下水?咋還起個鹵煮。”
“爹厲害,下子就猜來了。”顧兆拍了句爹的馬屁,后又說:“是周周人干的,我就是打打下手,生意好,賣不過來,我倆就想后頭鹵點別的,什么都能鹵。”
黎大點點頭,打了井水去刷騾子,天氣太熱了,他洗了澡,騾子路上勞累了幾天也要好好松快松快,便卷了袖子挽了褲腿,拿瓢舀著水給騾子潑上去,用刷子好好刷刷,洗個痛快。
騾子舒服的不成,打著響鼻,拿腦袋蹭黎大。
黎大拍拍騾子脖子,愛惜著說:“咱們都松快松開,好樣的。”
“爹,我說生意好賣不過來,你咋不好奇問問呢?信我們倆啊?”顧兆干著活同爹說話,他還想吹吹他家周周呢。
黎大:“我又不是沒吃過周周鹵的下水,凡是吃過的就沒有說不好的,周周干活麻利,你又不是個讓周周吃虧的。”
言下之意,黎大是信任倆人的。之前還『操』倆月,這倆孩子放府縣,開銷大咋辦,如今算是個舒坦,周周賺的能顧上生活開銷就成,到時候他在干份營生,給兆兒讀書能補貼上……
這個時候,黎大還不道鹵煮營生賣的又多快和多有賺頭,黎大想著就和包子鋪面條鋪子,顧個天開銷差不多。
等黎周周下水處理完,鹵在鍋。顧兆院子剛弄的狼藉收拾了遍,買了的炭火燒了爐子,上頭架著鍋燒了開水,先給爹泡了壺茶,兩人下了面條。
吃飯前,顧兆先去屋趟,回來手捧了個木匣子。
“公。”
黎周周給公拿筷子,等著公吃飯,瞧公捧著錢匣子來干嘛。顧兆是剛沒顯擺他家周周成功,這會得了機會,跟喝茶的爹說:“爹,這是周周過去個多月賺的,本兒都刨去了。”
他放在桌上,發(fā)沉悶的響聲。
銅錢的重量沉甸甸的,就是比銀子有成就感。
這可是周周文文賺回來的。
黎大開了盒子看,當時就愣住了,茶也喝不下去了,“就、就全是周周賺的?”
“是啊,周周可厲害了。”顧兆吃面條。
黎周周有些不好意,公在爹面前這么夸自己,但是涌種自豪自信來,就他也能賺錢,還能賺很多,能養(yǎng)公養(yǎng)家。
那木匣子長形的,瞧上去,先是銅錢串了兩條,條半貫,兩條就是貫兩銀子,那角落還有兩碎銀子,剩下的是零散的銅板。
這盒子光看大頭,就三兩多了。
“個月賺了多少?”
黎周周便跟爹說:“天兩桶下水,刨去本能掙百十文,個月就有三兩六百文了,我是五月中下賣的下水,如今差不多有兩,家日常開銷個月不算房租,約莫兩銀子不到。”
那就每個月還能落下兩六百文。
黎大:!!!
最后黎大都不道說啥,就府縣人的錢這么好賺嗎?
“還是周周厲害!”顧兆夸老婆。
黎大反應過來,對對,是兒子厲害,旁人怎么賺不了這么多,就是周周踏實肯干不怕吃苦,手藝也好。
“周周息了,好啊。”
黎周周得了爹的夸贊,有了些底氣,跟爹說這半個月來琢磨的計劃,“爹,我還想著您回來后,在鋪子砌個大灶,訂個大鍋,中午加鍋素的鹵,還有雞鴨這些,先慢慢添,先多鍋吧。”他也不敢說賣的好,先加鍋試試先。
“是爹,周周現(xiàn)在去買下水,要到最西邊的肉鋪,走就是個時辰,來回就倆時辰了,附近倒是有肉鋪子,可那邊便宜,下水也多。”顧兆跟爹說。
黎大聽不由疼兒子,這滿滿當當?shù)南蛔渝X也是周周辛苦換回來了,看周周雙清亮,是有主意的,便說:“咱家有騾子,以后早上我趕車去買,本來路上還琢磨要做點啥營生,現(xiàn)在不想了,周周有了大本事,爹跟著周周打下手。”
“哪有什么大本事。”黎周周嘴上說著可神是亮的。
付的勞動得到了回報,還有家人的肯定支持,黎周周是干勁十足。
這事便定了。
黎大是個閑不住的,莊稼人不干活干啥,年到頭能歇多少時候?說,如今院子這些活算啥。
歇了沒個時辰,便套了騾車要去買磚、黃泥回來砌灶頭,還有鍋也要定。還是小夫夫倆爹攔著,讓爹在屋子睡下午,好好歇歇,不急時半會的。
黎大嘴上說不困,可躺到床上,翻了幾個身,本想著不習慣睡床指定要睡不著,可沒會就打起了鼾聲,沒啥『操』的了,可不是精神松快睡得快了。
下午鹵煮開張,前頭又是生臉,隊伍排到了十位。
“鹵煮想換點花樣,今個加了豆腐豆干進去,份素的豆腐豆干嘗鮮價,文錢,因為量要比鹵葷的少些,就是嘗嘗味,改日鋪子盤了大鍋灶,可能會添點別的。”顧兆跟來客說。
本來就是打兩勺的鹵葷的,聽還鹵著豆腐豆干,雖他平日是不愛吃這個,軟踏踏的沒啥口感,可文錢也不貴,帶回去給孩子媳『婦』兒嘗嘗,便說:“那給我來份鹵素的。”
這鹵素的確實量少,差不多半勺子左右,就是個搭頭,但價錢也不貴,大家都買了嘗鮮。
又是兩刻買完賣光了,收了鋪子,沒排到的客人便急著問:“黎老板,你剛說過幾日鋪子蓋大鍋灶,這啥時候啊?能不能快點?”
每天就想吃這么口,結果排半天沒排到,可不是難受嘛。
黎周周給了準話,“應該三天吧,我還要定個大鍋。”
“到時候會推新品,有鹵雞鹵鴨。”顧兆在旁邊笑說:“不過這就貴了。”
這客人滿不在乎貴不貴的,能買到就成,說:“那是自,這雞和鴨子都不便宜,賣的貴了也是值得,也不道鹵雞鹵鴨是啥味。”
已經期待新品了。
周街鋪鄰居聽,還要鹵雞鹵鴨,都期待著呢。想著貴那不見天吃,就買來嘗嘗滋味,主要是鹵的多了,下水這便宜的可不是好買了嗎。
先說買鹵豆腐豆干的老板回去,等著下午開了飯,家人嘗了豆干豆腐,便夸不絕口,說好吃,尤其是家老母親牙都松動了,以前他買的鹵下水回去,老母咬不動這個,只愛鹵汁泡著飯,或放面條,說有味道好吃。
老母親年紀大,吃啥都沒味,平日吃飯鹽就重,天熱就沒胃口,瘦的骨頭,吃東西不香可不是嘛。
還是老板去金玉酒樓吃飯,掌柜的說新得了味吃食,淺淺的小碗讓客人嘗嘗鮮,老板嘗了覺得味道好,十分濃郁,便想帶回家給家人嘗嘗,讓掌柜的多上份。
誰道掌柜的笑呵呵說沒了不巧。
開店做買賣的怎么還沒吃食了?
老板納悶著,還是隔壁桌瞧就說掌柜的不地道,桌上的叫鹵煮,是石榴街鋪子黎記鹵煮的生意,整個府縣城他就見過這家店獨份……
都是做生意的,老板下子明白過來,這酒樓掌柜的定是差著店小去黎記買了鹵煮回來,讓后頭做菜的師傅研究琢磨怎么弄,當多買的讓他們這些老客嘗嘗,先勾著胃口。
掌柜的被戳穿也不尷尬,笑呵呵說:“這東西味道好,不過那家鋪子量不夠,咱家要是琢磨來了,也是福利咱們食客的嘴,是不是?”
“黎記鹵煮確實是量少,我讓家仆人去排有時候就買不到。”搭話的便覺得掌柜的這話不道理,反正不干他什么事,能吃到嘴就成。
老板記下了,后來就派家仆去買,得了空他自己去。
今日就是他去的。
現(xiàn)在老板拿了豆腐連著湯汁給母親拌了碗素面條,說:“娘,您嘗嘗,這個是豆腐,不費牙。”
面條是軟爛的,用勺子舀著吃,連著豆腐送入嘴,老板老母親下子樂了,跟兒子說:“這個好,鹵豆腐好。”
豆干老母親吃不了,還是費牙,倒是家閨女很愛。
-
黎大覺起來外頭天黑了,黎周周沒打擾爹,給爹留了熱飯,碗稀飯,熱騰騰的饅頭,還有碗鹵煮。爹也愛吃這個。
“你倆吃了沒?”黎大坐下問。
顧兆說:“吃過了爹。”
黎大便不多說,三兩下進食。
夫夫倆就守在旁,等爹吃完了,黎周周拿了錢匣子給爹,說:“爹,家營生賺的錢,您拿著吧。”
黎大沒接,而是看顧兆,他家周周實誠,根本想不到這層。顧兆是坦坦『蕩』『蕩』的說:“爹,您是家之主,我和周周是小輩,您管著家大頭,是我們倆的主骨,有您坐陣看著營生,我去書院上課也能踏實些,您不道周周人有時候忙不過來,不是說吃食上,是有人鬧事。”
“還有鬧事的?”黎大沉了臉。
顧兆便學了下,不是啥大事,就是道販子和食客趁『亂』起哄的,爹壓著陣,是個定骨。
黎大聽完,想了想,說:“這差著小廝不提了,要是什么客棧小來買,那就是打著咱家鹵煮子主意了。”
“我也這么想。”顧兆說:“現(xiàn)在面上還沒起爭執(zhí),可咱們小小戶的還是要防著,我都怕以后周周去采買原料,像是酒糖還有大料,萬有人跟著進『藥』鋪詢問呢?”
“不會吧?”黎周周回憶,沒覺得身后有啥動靜跟著。
黎大反倒贊同哥婿說的,“這人壞著,要防,要是了什么事說就晚了。”他就周周個孩子,可不得記著,不成以后他來買。
“爹不用為這個擔憂,我有同窗,關系特別好的大哥,他家是做『藥』材生意的,我從他那兒托了關系買,價格公道,量也足,這東西都是曬干好存放。”顧兆跟鄭輝都打過招呼了。
說是市場價買,請鄭輝農假回來時能多帶些。
鄭輝是坐家騾車來的,可以帶。
聽了顧兆請求,鄭輝還不樂意,說你我都是兄弟,叫我聲大哥,哪能給你市面上的價格,不是瞧不起我嗎,別的大事做不了主,像這些還是成的。
說什么都要給顧兆便宜,拍著胸脯保證都交給他,以后鹵煮店開多久,他家供多久,還說顧兆信任他。
可不是嗎,稀罕的鹵煮子,誰能道頭竟有『藥』材。
“那等你的這位同窗回來,要好好謝謝。”黎大踏實了半。
顧兆自說是,又說:“爹,我這些天也琢磨,那個三房所在的酒樓當賬房,是哪家酒樓您道嗎?”
三房要是不吹牛,實話說酒樓賬房,年十多兩工資,那就只能是大酒樓當賬房,小點的客棧給不起這么高。
整個府縣最大的酒樓就是書齋過去的金玉酒樓了。
黎大聽三房就沒好臉,不過不是給顧兆擺,“不道,不管三房的事。”粗聲粗氣的說完,腦子緩了下明白過來,自家這哥婿指的什么,說:“那來咱家買鹵煮的店小?”
“共個伙計,午食正是忙『亂』時能派來個排隊,那店鋪生意應該不小,起碼有七八個伙計,我就估『摸』著是金玉酒樓,不過和三房有沒有干系還不確定。”顧兆是多想多琢磨。
鹵煮就份稀罕,金玉酒樓要是誠過來談合作其實也好,坦坦『蕩』『蕩』的,拿個幾百兩銀子來買秘,府縣市場這么大,酒樓做高端,他家走民也有的賺,可如今看都是下作的手段,顧兆怕這酒樓琢磨不,后頭又生花樣。
“說到底,還是我這秀才身份不夠看。”顧兆嘆氣。
黎周周當即說:“想偷子的是人壞,公怎么能怪自己呢?秀才考的也難,很厲害的。”
要不是爹在場,顧兆定不要臉的去蹭老婆了。
這會自不成,顧兆正經了下,說:“酒樓大,背后關系如何不得,可追根究底就是味鹵煮買賣,又不是千萬兩的利益,要是酒樓背后沒人,那更好辦了,他是商,我身上有功名,加上咱家還有塊府尊大人提的匾額,定能唬住那些壞的人。”
“對啊咱家還有塊匾額。”黎周周想起來了。
幸好幸好。
黎大頓時將另半的徹底放回肚子,有兆兒看著,錯不了。
“即便三房在那金玉酒樓干活算賬,想拿情理孝道壓——”
黎大沉聲:“都分家了,咱們家是不受他們那份氣的,有什么算我頭上。”
“爹,咱們是家,自共進退。”顧兆覺得黎家兩老的最好是別來,或動之以情可憐求過來——雖他們家是定不可能和好的,要是想來硬的,那才是有的辦法堵回去。
說來說去,沒什么大不了的。過日子就是這樣,你日子過的紅火了,顯『露』了才干賺錢的法子,總是有人紅想給你使個絆子,那只能解決了,總不能攤手不干了。
“過幾日,這邊安定上,我回去趟取牌匾。”黎大覺得還是早早拿了牌匾回來能安生些。
顧兆沒意見,倒是另有事麻煩爹的。
“爹我還有個同窗,長我?guī)讱q,是嚴家村人,他家情況可能比咱家當時在村要艱難,肥料推廣沒到,我就說了肥田法子,這次農假剛放便起身回去……”
六月最后天,嚴謹信便收拾了行囊,要第天天還沒亮背著行囊回去了。當時甲班,他們這屆嚴謹信最晚到便是因為走路來的。
鄭輝聽了趕緊攔著,說他租了騾車順道捎嚴謹信程。原本鄭輝不急回去,近鄉(xiāng)情更怯,這下倒是為了嚴謹信急巴巴當天放假便回去。
嚴謹信人回去,那石粉自是背不了了,為了安顧兆的,還說不用麻煩黎叔,黎叔從村趕路回來讓好好休息,他到時候去鎮(zhèn)上看看,你說的『藥』店有石粉我記下了云云。
倒是鬧得顧兆不好意,他之前開口許諾了。
嚴謹信就是這樣幅『性』子,耿直,不愛欠人人情,怕麻煩別人,身的傲骨尊嚴。
顧兆是查過本地堪輿圖,道嚴家村在河鎮(zhèn)下的,與寧松鎮(zhèn)正好是鄰,按著路程走的話,不算太繞路。
“成,即便是繞路,你答應了,就是咱家的事,跑趟也不費工夫。”黎大為人信守承諾,口吐沫個釘,沒什么好推辭的。
之后日子家人便忙了起來。
鋪子砌灶臺,黎大自己辦,還說:“當初周周和你成親,院子做大席的灶臺就是我砌的。”
黎周周不好意,顧兆厚臉皮,笑嘻嘻夸爹手藝好,“我和周周席面好,感情如今順暢,有爹砌的灶臺份大功勞。”
這哪和哪啊。黎周周笑,公又逗他。
黎大是高興,覺得對,這灶臺砌的好了,底下火燒的旺,日子可不是過的越來越旺了?
又定了大鍋。
多買的磚頭、黃泥堆在院子角落,柴房那么長溜的房子得修,半是柴房,順帶著放糧食。兩都是講究干燥的地兒,能放起,如今又不像在村,堆糧食麻袋就三十袋子,現(xiàn)在放個五袋夠吃了。
另邊與灶屋挨著,打算做個浴室,還要定浴桶,等天氣冷了能洗澡。這個不急,黎大說地面要收拾遍,磚啊夯實了,等他回來做。
五號,灶臺大鍋拾掇好了。
顧兆如今算是放暑假,給周周搭手干活,黎大是放的,便買了石粉——石粉錢本來是顧兆私房錢的,后來是黎周周給了。
“先不說人家教公你作詩,咱們就是買了送過去也應當,不過我看嚴哥不是個圖小利的人,以后定會給,所以我先付了。”黎周周說。
公那些零花錢還是留著,每次都會給他買點小玩意。
顧兆不爭,說:“家老婆說的算,我就愛你管著我。”
周周在意他,才樂意管著他,管他那是關他!
六號晚上,黎周周蒸了鍋肉包子,還有餅子,因為天氣熱,怕東西路上放壞,包子是讓爹緊著當天吃的,餅子能放日,牛皮水囊灌了涼白開,七號大早,黎大便趕著騾車次了。
-
河鎮(zhèn)嚴家村。
七月暑忙。
六月多忙完了旱地的麥子,上完糧稅,剩下的糧食還堆著,嚴家沒有牛車,要扛去鎮(zhèn)上賣官家,只能袋袋背過去。賣的錢分不動的全攢著留著給在府縣上官學的兒子留。
七月三日,嚴謹信回來了,家賣糧活攬在身上。
七月六日,糧賣完了,他家水田的稻苗要『插』秧了。
這干就是五日。
嚴家人口簡單,嚴謹信父母健在,上頭還有位阿『奶』,爺爺去世了。為了供嚴謹信讀書,家的祖田賣的干凈,如今就剩六畝旱田,六畝水田,這十畝的田地收成,又要滿足嚴家人年到頭的嚼頭,還要扣著攢著銀子供在府縣讀書的嚴謹信花銷。
三年了,嚴家全家都沒買過新衣。
年到頭,嚴家的鍋只有嚴謹信回來時能見點葷腥,平日家口就是雜糧飯,吃干撈的還是收成時,平日稀湯寡水的見不到幾粒黃米。
嚴謹信的哥兒姓柳,就叫柳樹,按著名字不難猜,他娘生他時可能在柳樹下經過發(fā)動了身子,哥兒不值錢,便隨便取了名字叫柳樹。
“阿樹,你去給小信送飯,讓他歇會別累壞了,這孩子是個有孝的,回來先扎田頭,不讓你和你公爹忙活,讓你們倆多歇歇。”嚴阿『奶』叨叨不停,還是疼孫子,這外頭太陽多大,可也道孫子說得對。
上個月兒子和孫媳『婦』確實累壞了。
都是孫子的孝。
嚴阿『奶』交了做好的飯食籃子給孫媳『婦』。
柳樹模樣普通,嫁過來三年是干不完的活,可在家時也是如此,幸好言家家為人和氣,從不苛刻、打罵他。后來男人中了秀才,還受了番夸耀,柳樹面對這些夸贊時有些惶惶。
村人說男人中了秀才去了府縣以后發(fā)達了,那指定看不上他要休了他,不濟也會在外頭養(yǎng)個嬌滴滴漂亮的女子。
在外頭養(yǎng)個女人,柳樹沒往去,還覺得好,他個哥兒,長得不好,男人發(fā)達了有了女人自的,他怕的是被趕去,到時候沒個落腳地。
娘家嫌他不可能收留他。
秀才的哥兒還成,柳樹還是在村,過以前的日子沒覺得多少變,那男人中了舉呢?柳樹想到這兒,又是高興又是害怕。
替男人高興,替自己害怕。
拿著飯籃子到了田頭。男人和公爹正『插』秧。這原本是他干的,沒想到男人回來了接了手,不讓他做,說自己做做飯屋管好就成。
柳樹下子輕省多了,干了旱田那陣子,他是累的,但還要早早爬起來干活。家婆母身子不怎么好,男人沒在,不能公爹人下地,他也得支撐起來。
這會嚴謹信穿著裋褐,褲腿挽了上去,站在水田,胳膊袖子擼的高高的,日頭又曬,曬得身汗亮,胳膊隆起的肌肉,手動作快著。
“謹信吃飯了。”
柳樹跟著自家男人說話聲都不高,他有些怕男人,成親以來男人說話硬邦邦的,整日肅著張臉,尤其中了秀才,每天都在看書,他聽不懂看不懂。
其實嚴謹信不在時,在村誰家要是欺負了婆母,柳樹是會罵回去的,很潑辣厲害,嚴家婆母與嚴阿『奶』都是副支不起來的『性』子,只能柳樹當家,厲害些。
村人罵不過,便只會說你男人早在外頭有女人了,遲早的事。或拿嚴謹信高中后要休柳樹來嚇唬柳樹,說當官的大老爺誰愿意有個潑辣厲害的哥兒當媳『婦』。
柳樹怕但面上不『露』,讓那些說嘴的『操』『操』自家男人和孩子,你家男人跟著村小寡『婦』勾勾搭搭的……
打起來,柳樹也不怕,那些婆娘力氣沒他大,還能扯頭發(fā)。他頭發(fā)都束著扎上去了。
嚴謹信坐在田埂吃飯,看了哥兒,想著兆弟與黎夫郎的處,便改了下嚴肅的臉,話音放緩和了,問:“你吃了沒?”
可在柳樹聽,還是硬邦邦的,像是廟的黑面神捉小鬼。
“吃、吃過了。”
嚴謹信說:“坐。”
柳樹就坐,也是手腳規(guī)矩。
“還剩畝田就干完了,我在府縣讀書,有同窗兆弟說了肥田法子,這水田往年是兩石多,用了之后就有五石。”
“還有這法子啊?”柳樹驚了,倒是不懷疑男人說的假話,他家男人不可能說假的,有啥說啥。
嚴謹信嗯了聲,“只是要買石粉,過兩日,我田干完了去趟鎮(zhèn)上。”
夫夫倆正說著話,田另頭有人喊了,“謹信、小樹快回來,府縣來人了,說是你同窗的爹來送什么石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