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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都認為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可憐的。事實上,我可能當下有這種感覺,但不會持久。因為就算再怎么被瞧不起,再怎么被比較……只要我沒有瞧不起自己,只要我沒有拿自己來跟任何人比較,我其實不會覺得什么。</br>
我之所以認為自己是葉子……不是因為認命,只是希望有人能夠放棄。頭頂上,那美麗的花,你自己努力的綻放就好了……就夠了……我已經躲起來了,躲到身上沾滿泥土,躲到我為自己做了一個面具來擋來偽裝……</br>
可是,你為什么還要把我帶上來曬太陽呢?</br>
我其實不明白很多事。但是我一直都知道,就算我遇上再怎么令人難受的事件,最辛苦的永遠是姊……在我闖禍的時候,更不堪入耳的話是傳進她耳里而不是我。她是全校關注的人,這已經是一種莫名其妙的壓力了,我真的不希望我會帶給她更多困擾……所以,我希望她跟別人一樣唾棄我,不理我。怎知道這么做,她會更緊張我。</br>
然后才真正的明白……世界上很多事情沒有辦法選擇。姊沒有辦法不理我,沒有辦法不管我,沒有辦法放棄我……</br>
只是因為她沒有得選擇,我也沒有得選擇……</br>
回課室的路上,姊一直沒說話,咬著下唇,微微皺著眉頭,似乎努力地在想什么。我跟在她身后,卻清楚地看見她的表情。她這樣子我很少見到,因為她不會讓我看見……盡管我清楚,每一次她會有這樣的神情都是因為我……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原來看著自己的親人臉上有著這種表情,會讓我的心揪著疼。</br>
這種疼跟被傷害的那種相差好遠……</br>
受傷了,砂布包一包就止住疼了。但,那種疼,就算到下一輩子我還是會記得。因為那種感覺就像整顆心被緊緊地捏住,越捏越緊……疼到你很想撞牆的那一種。</br>
半路,姊背對著我,她的語氣讓我的腦海中浮現她慘淡的笑容,她的手依然顫抖著,然后她說的一字一句都把Lucky這個面具像地震般弄出了裂痕:「小寧,知不知道……只有在你面前,我才是真正的我。」</br>
「如果沒有你在……我不知道,什么時候我身上背負的頭銜能被摘下……」</br>
「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我能夠分辨清楚:我不是什么模范生,不是什么好學生……」</br>
「我只是一個叫做丁馨柔的人。」</br>
「沒有你叫我姊,我永遠也醒不過來。」</br>
姊握緊顫抖著的手,試圖平穩自己的情緒,可是她并沒有成功,而我也沒有立刻走上前去,把她的手握住。我只是看著那曾經想摘下的面具正在被毀壞,而心里焦急。</br>
「但你,為什么要躲我?為什么躲我……」姊悲傷的最后一句,還是讓面具壞了一角,我遮住自己快要被揭露的面目,低下頭,一句話都不敢吭,大氣也不喘,我只想要阻止面具繼續地毀壞,我不想回答姊姊的問題。</br>
或許是不想讓她擔心難做,所以我躲。或許是我不想讓她知道我躲她的原因,所以我躲。但從來,我都沒有真正地意識到我在躲,也不知道,這些會讓姊傷心。也或許是我假裝不知道而已。</br>
「面對你,壓力很大……真正地面對你,我怎么可能不給自己壓力?讓自己比較爭氣,不會讓你在別人面前聽風言風語……」心小聲地說著,嘴巴緊緊閉著,所以它放心地繼續說著:「可是,我不喜歡這樣給自己壓力,因為我一定做不到……做不到的。」</br>
姊的聲音依然環繞著我問為什么……而我的心只敢心虛地喃著:「不知道,不知道……」</br>
最后我們各自回去自己的課室……沒有再多說一句話。</br>
「Lucky你怎啦?」一回去課室的我就被小嵐好心地慰問,可惜毀壞的面具讓人變得疑神疑鬼,我拒絕一切的交流,直答:「沒什么。」小嵐用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我,充滿挑戰意味地說:「是嗎?」</br>
靜靜的,我的頭放在桌面上就像待宰的羊,只是「嗯」了一聲。</br>
「Lucky,如果我叫你丁寧,你真的會不知道這是誰嗎?」小嵐悄悄碰了面具毀壞的一角,那裂痕又往另一個方向衍生。</br>
而我沒有抬頭,假裝沒事地繼續面對前方……因為有只在代課的青蛙一直瞪著我們看。好像我一定有把柄能給她抓,好像等待著我犯什么錯她好捉。終于我不自覺地瞇了瞇眼睛,她的大嗓音「呱……」了出來:「不準在課室里睡!給我出去站!你的行為妨礙了聚精會神上課的其他學生!給我起身出去反省!」</br>
站在外頭不到一秒,我的腳自動走了。身后是更大聲的青蛙聒噪聲,還有一個人的腳步聲……</br>
「小嵐……你跟著我出來干嘛?」我回頭問著,小嵐走快兩步跟在我身側,她只是聳聳肩笑說:「我餓了,我們去吃飯吧……」</br>
「喔……」</br>
吃著飯的時候,我們很少這么安靜。會安靜是因為什么?我不想,也不去想。就像應該要狩獵的獅子,自愿地跑進動物園待著,收起了利爪,沉沉地睡著,收斂原有的野性。</br>
但慢慢的,它會醒。因為總會有什么能夠喚醒它的野性……也所以總會有人打破沉默……</br>
「Lucky,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小嵐又輕敲了毀壞的面具,而我依然不吭聲,因為一點震動都會讓它崩垮。所以真正的話都只能在心里說,這樣的震盪只能在心里拼命敲擊。</br>
其實,丁寧這個名字……我一想起它就想起冷笑聲。</br>
小嵐,你知不知道這個名字對我的意義是什么?你知不知道我為什么一直不愿意接受這個名字?知不知道為什么我一直把這個名字當做透明……當做從來不存在?</br>
而你,知不知道一個人的名字都背負了什么?</br>
一個最普通的名字,都有它的原因,都有父母或其他長輩的祝福存在。就像一個取名志強的人,他的父母一定是希望他能夠有志氣,也希望他是一個強壯意志堅定的人。</br>
我的名字……這個叫做丁寧的名字,你知道它是誰嗎?知道它代表的是誰嗎?</br>
它是丁馨柔的妹妹,丁盡毅的姊姊……</br>
它有許多的東西要背,有許多的壓力要承擔。我不接受是因為我知道,我承擔不起,也不配有這個名字……</br>
「小嵐,你說過……我想要做到的事情,我一定做得到。」默默地我希望我能夠婉轉地回答,因為我不說話,小嵐會把面具直接敲打,直到它變成沙塵為止。</br>
「嗯,說過。」</br>
「那你知道為什么我一定做得到嗎?」我問著,小嵐搖搖頭要我解答,帶著點微笑,我說:「那是因為我做不到的事情,我從來都不做。」</br>
「Lucky,讓我們叫你丁寧好不好?」輕輕的小嵐握住我的手,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這么溫柔,她誠懇的要求,居然又讓面具裂了幾痕。</br>
「讓我們陪你做你認為做不到的事情。就算失敗了,我們一定會陪著你……」小嵐握緊了我的手繼續說:「至少,你嚐試過……總好過,讓我們看著你一直不肯向前跨一步去嚐試,又不開心。」</br>
「如果逃避真的能讓你開心,我們不介意,真的。」</br>
「可是,你不開心。」</br>
是吧,我不開心……</br>
因為我原本的生活完全地被打亂。</br>
我原本堅持的東西,慢慢的讓人覺得是時候放棄,而我并不是這么看得開的人。所以我在取捨之間猶豫……然后傷了姊,傷了別人,傷了自己……</br>
在我拿起又放下,拿起又放下的時候,身邊其實一直有人在驚訝歡呼嘆氣。大家都在擔心,都在擔心我不開心。我其實都知道……在我想拿起丁寧這個名字的時候,有很多的聲音都在告訴我,但是我卻放下了,也把身邊所有人放下了……</br>
在面具又塌了一角,我走開了。</br>
今天是怎么了?全部人都不喜歡lucky,沒有人贊成它這樣的存在。林衡賜今天是第二次出現了,今天在球場上,我的話……他是不是還在生氣?</br>
我看著他,明明在乎他的心情會不會被我搞差了,但我卻沒有開口說。只聽見他很不自然地嘲笑我的球技。但,基本上……我是沒有球技可言的。然后他說:「奇怪了!我記得我小時候教會你投球的啊──」</br>
「什么?你什么時候教過我?」突然沒顧著毀壞的面具,我驚訝地問。</br>
「你弟弟還記得我……你竟然完全忘了?」他也驚訝了,大概是沒想到我的記憶能力如此地差勁吧,所以他的眼神正在質疑我是不是假裝不認識他了。</br>
「有這回事嗎?」我問著自己的記憶倉庫,而它告訴我說:「不好意思,記憶庫不存放不重要兼太久的資料。」</br>
嗯嗯……我只有繼續裝傻。</br>
后來不管他說任何想要讓我記得這回事的事情,我都依然不記得。不過最重要的是──原來我們小時候就認識了。</br>
「我們小時候就認識了?」我又問了個蠢問題,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br>
「你說呢?你還打過我一拳咧!」他說著,很不甘心的語氣。而我雖然還是不太想得起來,但心里還是笑得很開心,所以我恍然大悟地說:「啊!原來你是惹我第一次開打的傢伙!難怪我一直都覺得你雖無過犯,但看你一次就想打你一次……」</br>
看著他用力地瞪我,我只是聳聳肩把狂笑收了起來。他靜靜的走到我面前,捏了捏我的臉,然后說:「你、是、大、笨、蛋!」</br>
而我終于知道我為什么會打他了。他就是這么欠打!剛剛的動作跟對白就是小時候我打他的原因。他放開我時,我揉了揉臉蛋。知道那面具還在,我才把雙手交叉放在后腦勺,讓頭輕松靠著,然后淡淡地說:「是啦是啦……我是大笨蛋。你是天底下最聰明的天才。」</br>
而他只是在笑,笑完他說:「人果然是會變的……有些人會變得堅強,而你卻變得懦弱。」</br>
「……」面具正在晃動,我一句話都不反駁,所以他得寸進尺,狠狠地說:「之前一句話都不多說,直接賞我一拳的丁寧,現在在哪里?」</br>
是啊……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br>
因為我是大笨蛋啊……我承認我是,但她卻不會承認。</br>
是誰把她弄不見的?是我嗎?我不知道。</br>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搖搖頭,我這么說。</br>
「丁寧,你什么都不需要弄得很清楚,你什么都不需要知道。因為,幫你弄清楚,幫你去知道的,有個人一直在幫你做……」他從老樹的背后拿出了什么,而面具震撼得正在化成微塵,我驚慌著,而他繼續破壞那面具。</br>
「那種模范生的生活,那種你一直逃避的事情,一直有人代你做著……」</br>
「什么是天才?你才是天才!」他說完,把我藏在考卷塚的考卷都丟到我面前,那些考卷上只有空白,只有問號……沒有半個叉。</br>
而,不空白的地方有我的筆跡跟一個紅色的NIKE商標……</br>
「你難道想要這樣考試一輩子!?」當他這么問的時候,Lucky這個面具的最后一角也化成了塵,就這樣被剛吹起的一席風卷走……而我心里很想緊緊握住姊顫抖著的手。</br>
【忽然明白了小鬼所說的保護。】(未完待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