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眠套好威亞,跟動作指導重復一會兒需要做到的動作,吳悅穿著金色的鎧甲,化著戰殞妝走了過來,沖吳導打了個招呼,看了看江眠問道:“小江,你儀態不錯啊,之前拍過古裝戲嗎?”
江眠搖頭,吳導笑笑,“這是他第一部戲,剛好你過來了,跟你倆一起說?!?br />
“這場戲是望月的第二世,女帝被叛賊追殺到這片樹林中了箭。月白跳下輪回臺的時候靈力全失肉身盡毀,這時候只是一縷魂魄,千鈞一發之際看到有箭朝女帝射去,義無反顧擋在女帝面前,然而這只箭還是穿過月白的魂體射中了女帝。”
“這期間,吳悅,你飾演的女帝是看不到月白的,所以一定要注意,不管江眠在干什么,你跟他不能有任何的眼神交流,箭會根據設定的軌道打到江眠的背上,后面的就要靠你們無實物表演了,后期都會做特效?!?br />
吳悅點了點頭,吳導又拍了拍江眠的肩膀,“你這出戲很重要,臺詞就只有姐姐兩個字,但是眼神戲很關鍵,會給特寫。一定要注意那種難以置信,震驚又絕望的感覺,你心愛的人受到傷害,你在她面前卻什么都做不了,這段劇情也是直接導致月白被魘魔利用的導火索。”
江眠記在心里低頭揣摩著,吳悅突然上前一步,摸了摸江眠的兔耳朵,“這耳朵還挺逼真的?!?br />
江眠抬眼有些錯愕,下意識朝夏覓的方向看去。夏覓原本慵懶的躺在椅子上,墨鏡下的視線一直盯著江眠,看到吳悅的手搭上江眠的頭,立馬警覺地坐了起來。
江眠和夏覓對視一眼,雖然隔著墨鏡,但還是能感覺到夏覓目光不善,下意識咽了口唾沫自覺地退后一步,跟吳悅拉開些距離,禮貌笑笑。
導演拿起劇本擋在額頭上回到監視器前,又看著江眠和吳悅試了一遍走位,隨后比了個OK的手勢,拿起對講機,“各部門準備。”
夏覓放下遮陽傘站起身來,朝著導演身后走去,盯著監視器,手不自覺扣了起來,莫名有些緊張。
場記擋在鏡頭前準備打板,隨著321的倒計時結束,高聲喊道,“第一百三十五場,女帝中箭,開拍!”
女帝捂著受傷的胳膊,在親衛的護送下撤退,地上堆滿了尸體,叛軍窮追不舍。敵我人數懸殊,轉眼間,女帝身邊僅剩兩人,那兩人拼死擋在女帝身前與叛軍對峙著。
女帝體力不支面色蒼白,但眼神依舊凜冽,沒有受傷的手提起長劍刺穿一名沖上前的叛軍,抽劍退后時不小心被礫石絆了一下,一個踉蹌眼看就要跌倒。
一陣風起,月白穿過尸山血海飄至女帝身旁,伸出手試圖去攙扶,不想卻撲了空。女帝后仰著倒在地上,掙扎間想要起身。
突然,一道羽箭劃破長空,穿過人群沖著女帝所處方向射來,月白來不及思索,揮袖撲跪在地上挺直腰背擋在女帝身前,羽箭刺上月白后背。
鏡頭推近,夏覓屏息看著監視器里的江眠,他還是他,但好像又不是他,夏覓第一次在江眠的身上感受到陌生,鏡頭里的他好像就是月白。
月白目光熾熱看著女帝,眼眶里有些晶瑩的東西在打轉,嘴角扯了扯想對女帝露出笑容,但扯動的嘴角僵在半路,眼睛瞬間瞪的渾圓,視線漸漸下移。女帝吐出一口血來,虛弱地咳了兩聲,一只手無力地扶上胸口。
月白嘴唇微張,身子有些抖動,眨了眨眼難以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又看了看女帝的胸口,溫熱的液體從眼眶流出,難以接受這個事實,不住地搖頭,顫抖的雙手試圖抓住什么,嘴里發出“姐...姐...”兩個音節。
夏覓抱著胳膊抬起右手摸了摸下唇,監視器里女帝的胸前什么都沒有,但夏覓仿佛看到江眠正抓著女帝胸前的羽箭,不自覺跟著兩人的表情緊張起來,皺了皺眉頭。
吳導點了點頭,拿起對講機喊了一聲,“卡!這條不錯?!?br />
江眠站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朝導演走來,站到夏覓前,雙手背后半蹲著身子,盯著監視器看回放。
夏覓瞄了一眼江眠修長的指節,略微往前挪了半步,大家都盯著監視器,無人注意。夏覓舔了舔唇裝作若無其事看了看周圍,偷偷碰了碰江眠的手指。
江眠知道身后是夏覓,感受到觸碰勾了勾嘴角,甩了甩寬大的戲服袖子,往旁邊挪了半步,雙手自然垂下。
夏覓看到江眠動作,默契地上前一步站在江眠旁邊,將手從下方探進江眠的袖子里,十指交握。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熱的緣故,江眠手心出了些汗。
“還能不能再來一條?”吳導看向江眠問道。見江眠眼神疑惑,解釋道,“這條挺不錯的,會保留。不過,我想看看你還能不能演出更多的層次來。這段戲除了難以置信,震驚之外,還可以有些絕望,自我懷疑...你能明白嗎?”
“其實我在看原小說的時候,中箭這一段,月白整個人是有些接近癲狂的,畢竟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這樣的事了。望月被迫跳下輪回臺時,月白剛修成人身,還來不及展示給她看,就看到望月被人推下去。”
“后來第一世望月作為官宦人家的小姐落魄后被賣入青樓慘遭折磨,月白因為魂體脆弱只能將自己寄托在兔子身上,依舊無能為力。如今,月白好不容易穩住魂體,可是卻發現,自己仍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次又一次看著心愛之人受盡折磨。”
夏覓偏頭看著江眠。江眠認真又專注地跟導演講著自己的理解,眼里閃爍著光,這是自己第一次看到拍戲的江眠,也是第一次了解演員這個職業。
江眠當年藝考要報表演時打過電話,但那時夏覓覺得,他學什么都無所謂,反正有自己在,江眠這輩子無論如何都不會為生計發愁。
雖然夏覓支持并且說服了江眠爺爺,但那時的夏覓,并沒有那么在意江眠的專業,覺得他只要在自己能看得見管的著的地方,想做什么,都可以隨他去。
直到現在,夏覓才意識到,江眠對表演的熱愛,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角色,他也會認真的看完原著,一遍遍仔細揣摩人物心理,與人物產生共情。
江眠說罷頓了頓,察覺到夏覓的眼神注視著自己,交握著的手捏了捏,繼續說道:“失去所愛之人會讓人發瘋,雖然月白從沒擁有過,但那份愛意早已經在千百年間變得越來越沉?!闭f罷江眠看了夏覓一眼。
“嗯,你的理解不錯,剛剛怎么沒有說出來,照著你的想法演?”吳導喝了口茶問道。
演員在拍戲時臨時加戲是很容易引起反感的,尤其江眠現在還只是一個新人,在片場沒有什么話語權。
江眠抿了抿唇組織了一下語言,“這場戲劇本里月白其實就一筆帶過,主要是女帝中箭,將軍在危機時候帶著人馬來救,劇本里沒有寫到...我怕影響...大家?!?br />
夏覓挑了下眉,平淡說道:“那就改劇本?!?br />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回頭詫異地看向夏覓。夏覓面無表情掃了眾人一眼,“不能改嗎?”雖然是疑問,但語氣卻是不容拒絕。
江眠捏了捏夏覓的手示意夏覓不要說話,不好意思地跟導演道歉,“吳導....我們不是那個意思。”
“沒事,你剛說的不錯,這樣月白被魘魔利用從而黑化就更能站住腳了,正好編劇今天也在,我去說?!眳菍牧伺呐赃叺闹?,派人去找編劇過來。隨后拿起對講機,“各位辛苦,先拍下一場,去叫演員過來?!?br />
有一人支支吾吾開口,“導演,男主還沒到?!?br />
吳導原本和善的面色突然變得嚴肅,“什么情況,他怎么又遲到?”
副導演見狀上前解釋道:“吳導,徐瀛昊請假了,剛忘了跟您說?!?br />
“請假?他什么時候請的,跟誰請的?這戲開拍快三個多月了,他在組的時候一只手都數得過來,這像話嗎!”吳導說著有些生氣,瞪了一眼副導演,“這次又是什么理由?”
副導演面上有些不好意思,“身體不舒服...”
吳導拍了一下桌子,“不舒服?他身子有舒服過嗎?一個beta,天天不是這里不舒服就是那里不舒服,不知道的還以他是omega呢!這個圈子就沒有不透風的墻,真當我不知道他同時還在拍李導的電影嗎?”
“看不上我們這電視劇,當初就不要接!”吳導氣急,沒忍住把心里話說了出來,然而四周圍了一圈人,自己話頭起得這么高,實在放不下,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說道:“給他經紀人打電話,今天不過來,那這戲他就不要拍了,多得是比他好用還便宜的演員!”
夏覓挑了下眉,淡淡應和道:“確實?!?br />
江眠臉上尷尬,在眾人投來詫異的目光前率先開口,“吳導,我先去補個妝?!闭f罷松手拉著夏覓的胳膊往休息椅走去,雙手扶著夏覓的肩膀將人按在椅子上,拿出水杯打開后遞給夏覓,一臉嚴肅。
夏覓卸下墨鏡接過水杯抿了一口,面無表情看著江眠,“我說錯話了嗎?”
江眠看著夏覓一臉無辜的表情笑笑,“沒有,但是有些話導演可以說,我們不能說的,尤其是牽扯到別的演員,這種事情都會比較敏感?!?br />
“還有剛剛劇本的事,我只是一個新人,一上來就要求改劇本,傳出去的話就會被說什么資源咖,耍大牌之類的?!?br />
“但你沒有啊。”夏覓雖然叱咤商場,但對娛樂圈的勾心斗角了解還是太淺,所以有些疑惑。
江眠從夏覓手中接過水杯喝了一口,又舉起遮陽傘站在夏覓面前擋住陽光,笑笑說道:“吳導是一個對待作品很認真很有要求的導演,所以會聽我一個小透明的理解,但如果換一個導演,說不定我已經被換掉了?!?br />
江眠說著蹲下身來看著夏覓的眼睛,“我老師說過,這個圈子有些事情不能用常理來推測,我只想踏踏實實地拍戲,戲份多不多,有沒有名氣我都沒有什么追求?!?br />
“我知道姐姐有能力幫我解決所有的事情,但是,姐姐管理公司已經很累了,我自己的工作,就讓我自己來。姐姐有空的時候能來探班,我已經很開心了。”
夏覓抬眼看了看周圍,沒人注意,在江眠的嘴上迅速親了一下,挑了挑眉,“知道啦?!?br />
江眠抬手摸了摸嘴唇笑著站起身,“這下真要去找化妝師補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