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咱自個兒的做了就行，她要走就給她留著。”李建民看她一肚子牢騷勸道。</br>　　本來就是搭伙，誰伺候誰？但凡錢芳提前打聲招呼，也不至于這樣。</br>　　大冬天拖拉機就不是人開的，天氣本就干燥，再來冷風一吹，甭管出不出太陽，臉上都緊繃得很，沈青姝連忙把圍脖拉上。</br>　　沈青姝也注意到錢芳可能又要搞事，但沒放在心里，今兒個是和電業(yè)局約好的時間，她等著牽電線。</br>　　等外頭的雪掃完，沈青姝去找大隊長借拖拉機接人。</br>　　電業(yè)局的電工本來是不大樂意大冬天出外勤的，可誰叫沈青姝開來了拖拉機，這下啥牢騷都沒有了。</br>　　回去的路上，正好碰上騎自行車送信的郵遞員。</br>　　突突突的拖拉機聲從后頭傳來，郵遞員回頭望了一眼，下意識往旁邊避讓。</br>　　沈青姝把車開到他旁邊，減緩了速度，“叔，你這是去哪兒送信？我順路搭你一程。”</br>　　反正拖拉機開都開出來了，油錢照給，多一個人少一個人不影響。</br>　　郵遞員對她有印象，畢竟整個公社找不出比她樣貌更出挑的閨女。</br>　　“你是紅星大隊的沈……”郵遞員指著她，想了好一會兒名字。</br>　　“沈青姝。”她笑笑，視線停在他綁了很大包裹的自行車上，“叔要去紅星大隊？我載你。”</br>　　“那咋好意思。”郵遞員看了拖拉機一眼，有些意動，又覺著不大好意思。</br>　　沈青姝干脆把拖拉機停下，搭把手幫他把自行車搬上車斗，“我本來就要接人，不礙事，對了這次有我的信嗎？”</br>　　她只是客套一句，哪成想還真有，郵遞員點了點頭，從一堆信件中找出一封電報，“剛從京城那邊發(fā)來的，發(fā)報人王美玉。”</br>　　沈青姝挑了下眉，這年頭，發(fā)電報算是比較便捷的遠程通訊方式，可價錢也貴得很，按字收費，每個字三分錢，不是緊急事情，一般人都舍不得發(fā)電報。</br>　　王美玉這個摳搜怪能舍得拍電報？總覺著沒好事。</br>　　時逾白幾個候在了院子里，見她回來，上前幫忙，領(lǐng)著電工師傅安排拉線的事情。</br>　　沈青姝簽了字，直接當場拆開信封。</br>　　電報內(nèi)容本就言簡意賅，攏共五十幾個字，沈青姝看完，直接地鐵老爺爺看手機的表情。</br>　　好家伙，王美玉居然拍電報來罵她，直接罵了一塊五毛多錢！這得多恨她。</br>　　這事就要從沈青蓮身上說起，她下放的事情，京市那邊也得到了消息，沈大江直接被廠領(lǐng)導叫去問了話。</br>　　當?shù)弥约倚￠|女參與協(xié)助不法分子逃脫，沈大江差點沒氣得心肌梗塞。</br>　　他還記得當時廠委書記同情的表情，就像是你小閨女是挖你家祖墳了，這么坑爹。</br>　　攤上這樣的姑娘，影響不好，很可能連他的工作都要受到牽連。</br>　　沈大江也意識到問題的重要性，顧不得想沈青蓮去內(nèi)蒙古開荒生活怎樣，連忙為自己開脫，“書記，這事兒我完全不知情。”</br>　　“青蓮既然犯了事，就應當受到懲罰，我對上級的處罰沒有任何意見。”</br>　　沈大江就差把自己心剖出來給領(lǐng)導看，來證明自己的清白了。</br>　　廠委書記示意他稍安勿躁，接著又把沈青姝協(xié)助善后受表揚的事情說了出來。</br>　　正常情況下，子女能有杰出貢獻，對父母而言也是加分項，或多或少能福澤到父母，畢竟子女優(yōu)秀，也可以說是父母言傳身教的結(jié)果，有升職加薪評優(yōu)評先，會優(yōu)先考慮這樣根正苗紅的家庭。</br>　　廠委書記一臉可惜，隱晦地表明，本來廠里領(lǐng)導還在考慮今年把他列入副廠長考察名單，有了沈青姝的事跡，副廠長幾乎就是板上釘釘?shù)氖铝耍烧l叫他家剛出來了一個沈青蓮，直接扯了后腿。</br>　　沈大江的心就跟過山車似的，一會兒上一會兒下。</br>　　當聽到自己本來是內(nèi)定的副廠長，結(jié)果被沈青蓮給鬧黃了，差點沒氣撅過去。</br>　　廠委書記最后拍著他肩膀，語重心長，“大江啊，治家還是得嚴厲，機會以后還會有的，這次就算是功過相抵了，不影響你目前的職位。”</br>　　沈大江腦瓜子嗡嗡的，已經(jīng)聽不進什么勸慰的話，他只知道到嘴的鴨子飛了，飛了！</br>　　沈大江肝膽欲裂。</br>　　人最怕的就是‘我本可以擁有，卻失去’，這種失之交臂比根本不曾擁有更令人抑郁。</br>　　沈大江憋著一肚子氣回到家，就看到連收拾屋子都收拾不好的王美玉，血壓噌噌噌往上飆。</br>　　想到造成這后果，全是因為王美玉偏心的那個閨女，手一揮直接將煙灰缸砸了出去，“你教的好閨女！把老子副廠長的位置都特么攪沒了！”</br>　　玻璃煙灰缸擦著她頭發(fā)絲摔到地上，碎了一地，王美玉直接嚇愣在了原地。</br>　　沈大江雖然大男子主義，脾氣不好，但要說真正動手打人，從來沒有過。</br>　　等她回過神來，滿腦子都是沈大江差點砸到她，直接張牙舞爪沖了過去，對著沈大江一陣亂薅。</br>　　沈家爆發(fā)了二十幾年以來最大的一次爭吵，動靜大的幾層樓都能聽見。</br>　　王美玉被連扇了好幾個巴掌，沈大江也是滿臉抓痕，誰也沒討著好。</br>　　沈青柏下班回來聽聞了這件事，關(guān)注點全在自己差點就成副廠長家的兒子了，一時之間對王美玉和沈青蓮多為抱怨。</br>　　他倒不會對沈青姝另眼相看，只覺得能給家里帶來好處，這都是她應該做的，過去的十幾年不都是這樣。</br>　　沈青松比沈青柏想得多，還擔心自己的婚事受影響，對沈青蓮的不懂事多有怨言。</br>　　一家四口人，三個人都因為各自的原因，都站在沈大江這邊。</br>　　王美玉看著沈大江臉上脖子上到處都是血痕的模樣，有點心虛，又氣職位沒了，把一切都算到了沈青姝頭上。</br>　　要不是她不知道看著妹妹哪里會出這樣的事情？</br>　　沈青蓮都被下放到內(nèi)蒙古開荒，王美玉再多的生氣，也只剩下了心疼。</br>　　一想到自己本可以是副廠長夫人，王美玉氣得拍了電報一頓問候，字里行間就跟沈青姝是她殺母仇人一般。</br>　　這腦回路，真夠奇葩，沈青姝一言難盡。</br>　　時逾白看著她盯著一封電報，小臉變了又變，走上前來關(guān)切問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br>　　沈青姝搖搖頭，“都是些不重要的事，對了，沈青蓮去內(nèi)蒙古開荒了，可喜可賀。”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