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瓚看著蕭明珠通紅的眼睛,可以想象那一刻她的瘋魔與堅定。</br> “如果曹嬤嬤真的如此欺凌過你們,那她死不足惜。”他說道,“之后呢?”</br> 聽著蕭瓚的肯定,蕭明珠倒是沉默下來。</br> 過去十年了,她從未向任何人提起過這件事,十三歲報復(fù)殺人她也從未后悔過。</br> 她堅信自己是對的,十年間,她也這樣反復(fù)的告訴自己。</br> 但她始終孤獨的守著這個秘密,直到這一刻,她忽然感覺輕松了很多,任何人都渴望傾訴,渴望被理解,被支持。</br> 蕭瓚看著她像泄了氣般平靜下來,知道那是她心中積壓許久的怨氣,發(fā)泄出來后情緒會慢慢恢復(fù)。</br> 蕭明珠確實理智回籠,她盯著火盆里燒的紅彤彤的木炭看了半晌才又抬頭看向蕭瓚。</br> 他始終那么耐心,甚至可以站在她的立場考慮問題,可是自己卻要害他。</br> “我這個人有仇報仇,有恩報恩,報完仇自然要開始報恩了。”她故作理所當然的開口。</br> “大哥救了我,而且之后也一直照顧我、開導(dǎo)我。長兄如父,毫不夸張的說,除了我阿娘,是他讓我感受到了親情和溫暖。</br> 他溫柔謙遜,驚才絕艷,胸襟寬廣……這么好的一個人,命運卻對他如此不公。”</br> 蕭瓚看著她惋惜而不忿的神情抿唇不語,多少有些能猜到了。</br> “你也不能否認他的好,是不是?”蕭明珠看著他黯淡的眼神,追問道,心里卻萬分痛苦。</br> “是不能。”蕭瓚的聲音很低卻仿佛有千斤重。</br> “可是我就該死嗎?我是爭了還是奪了?還是我不愿意讓出一切?</br> 我只比你大兩歲,我沒有照顧到你,所以你拿我不當回事,覺得犧牲我無所謂,是嗎?”</br> 蕭明珠的眼淚一顆顆往下掉,但還是執(zhí)著的解釋道:“我說了我沒想過要你的命。</br> 我也沒有辦法,你們兄友弟恭,相互謙讓,大哥絕不可能接手你讓出來的東西。”</br> “所以你想借著打仗把我也弄成殘廢是嗎?”蕭瓚冷笑連連,覺得荒謬可笑至極。</br> 看著面前低頭落淚不語的人,他的心頭一片冰冷。</br> 她想要他的命也好,想要讓他變成殘廢也罷,對于他來說,沒有什么區(qū)別。</br> 不管她為了誰,她做了手足相殘的事情,這是愚蠢無知、殘酷冷血、天理難容的。</br> “我最后一次問你,這就是你所有的動機?”他真的很難接受如此荒唐愚蠢又牽強的理由。</br> 蕭明珠含淚點了點頭,連直視他的勇氣都沒有。</br> 蕭瓚冷冷的看著她,再次問道:“那你的同伙呢?”</br> 蕭明珠這才抬起頭,語氣急切的說道:“我沒有同伙,這一切都是我一人所為。”</br> 蕭瓚唇角勾起一抹無奈又冷嘲的笑意,對她失望至極。</br> 與西月國人勾結(jié),布局皇太孫之死,再到成國公意外受傷,皇太孫尸體失竊,邊境動亂……</br> 她領(lǐng)兵統(tǒng)帥,又意外被敵軍俘獲,直至成功將自己引到盤城。</br> 如此大的一盤棋,環(huán)環(huán)緊扣,不是小瞧了她,以她嫁到甘州滿打滿算的五年時間,是無法掌控全局的。</br> 她護在身后的那個人早已昭然若揭。</br> 到了這一刻,她還有所隱瞞,而蕭瓚已經(jīng)不想再看見她了。</br> ……</br> 寒夜漫長,今夜尤其。</br> 容安和蕭瓚一起回到營帳,兩人說了會兒話,躺下時已經(jīng)過了子時。</br> 容安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再次睜眼時,屋里有熹微朦朧的燭光,而床上只剩下她一個人。</br> 她側(cè)頭看見蕭瓚坐在不遠處的桌案前,只著中衣的背影看上去孤清寂寥。</br> 她瞬間清醒了,今夜回營帳的路上他就將事情都告訴了她,她深感震驚和荒謬,同時也很心疼擔心他。</br> 可是他表現(xiàn)的云淡風輕,以至于很多安慰的話都沒辦法說出口。</br> 他像往常一樣陪著她一起躺下,她當然不會以為他什么事都沒有,只是覺得靜靜的陪伴也是不錯的選擇,可是她睡著了。</br> 想到這里,容安坐起身,多少有些慚愧,蕭瓚今夜根本毫無睡意,之所以陪她一起躺下,不過是希望她能睡上一覺。</br> 她掀被下床,輕手輕腳地走到他的身后,從背后摟住他的脖子。</br> 蕭瓚握住她圈上來的手,早就聽見了她睡醒的動靜。</br> “還早,才過寅時,天還沒亮,再去睡會吧。”他伸出另一只手,揉了揉她披散下來的長發(fā)說道。</br> 容安聽著他沒什么精神氣的聲音,趴在他的肩膀上,語氣堅定,“你不睡,我也不睡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