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應還有幾天才結束的西山狩獵大會,因為裴侯遇刺而提前終止。</br> 昨日燕王大婚,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京城,誰都沒有想到西山的獵場里居然埋伏了一批刺客。</br> 這批刺客武功高強,箭術精準,據現場的人說,叢林里忽然射出無數暗箭,目標都是對準裴侯,大有必殺之勢。</br> 而裴侯也不是全無準備,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這批刺客最后被反包圍絞殺,只留下一個活口。</br> 裴侯本人身中一箭,摔下了馬,被心腹護送回西山行宮。</br> “真乃奇聞巧思。”西山行宮的一間臥房里,太子拿著裴宴笙換下來的血衣嘖嘖稱奇。</br> 這件血衣是一件穿在內里的白色交領長裳,質地是輕柔軟綿的桑蠶棉。</br> 衣領的鑲邊處繡著繁復精致的祥云文案,而就是這略為硬挺的鑲邊里竟然藏著玄機。</br> 撥開被箭射出來的那處破損,露出里面一枚比指甲蓋略大的銅錢,銅錢是用針線釘在里面的。</br> “是護國寺的祈福銅錢。”太子認出了護國寺的鑄刻。</br> 孫老道湊過來看了一眼,并無太大好奇。</br> “這枚銅錢已經救了侯爺兩次,真是侯爺的護身符。”他嘆道。</br> “竟有這等事?”太子詫異不已。</br> 孫老道見太子滿臉新奇,而站在一旁的魏青神色恍惚。</br> 他便為太子解惑道:“殿下有所不知,五年前侯爺從南疆凱旋歸來,路上也遇到了行刺,當時刺客也是用弓弩,一箭射中侯爺左胸,幸好這枚銅錢卡住了箭頭,傷口不深,否則……”</br> 后面的話不用說,大家也想得到,弓弩威力巨大,若射中人,一般都會射穿。</br> 言下之意,若沒有這枚護身銅錢,侯爺早已斃命。</br> 而這一次,他竟然又被射中左胸,不過想想也是,刺客的目的就是要他的命,自然箭箭對準要害,心臟可是人最脆弱的地方啊。</br> 太子對裴宴笙的經歷很是震驚,感嘆道:“仿佛冥冥中有神佛保佑。”</br> 說著他更好奇這枚銅錢了,他摳了摳破洞,很想將它取出來。</br> 一旁的魏青上前制止道:“殿下請小心。”</br> 太子抬頭看著他一臉緊張的樣子,不禁失笑。</br> “是孤唐突了。”他將手里的血衣還給魏青。</br> 魏青立刻小心的接過。</br> 太子笑道:“太傅一定很寶貝這件衣服,畢竟這件衣服可是他的護身服。</br> 不知是哪位妙人想出的方法,孤只見過將護身銅錢掛于身上,或者裝在荷包里,卻是頭一次見到有人將它縫制在衣領里,真是奇思妙想。”</br> 魏青被問的臉色發白,他不太流暢的答道:“是府里的繡娘。”</br> “原來如此,繡娘該重賞。”太子說道,“改日孤也要去護國寺求些銅錢,縫制在衣服里,孤瞧著甚至靈驗。”</br> “咳,老道也想去求一求。”孫老道附和道,心想佛道應該也不想沖吧。</br> 魏青跟著干笑了兩聲。</br> ……</br> 裴宴笙一直都在昏睡當中,他傷口不深,可箭頭淬了毒,孫老道已經為他解毒,但排除余毒需要一個過程,所以還得折騰幾天。</br> 到了下午,裴宴笙忽然醒了片刻,但眼神有些迷離。</br> “我的衣服呢?”他看著站在床前的魏青問道。</br> “在呢,侯爺,拿去清洗了。”魏青趕忙答道。</br> 裴宴笙聽了一陣沉默,他盯著帳頂,失了血色的蒼白臉上是罕見的脆弱和迷茫。</br> “她又救了我一次。”他喃喃說道。</br> 魏青看著他,不知如何作答。</br> “我想見她。”裴宴笙又說道,“帶她來見我。”</br> 魏青躊躇了片刻,點頭道:“好,屬下這就去辦。”</br> 轉身的剎那,他眉頭緊鎖,只覺得造化弄人。</br> ……</br> 一直到入夜,一輛馬車才匆匆駛入西山行宮。</br> 所幸太子白天的時候已經回城向景帝復命,倒不怕撞上難以解釋。</br> 一個頭戴帷帽的女子從馬車上下來,被魏青帶去了裴宴笙的臥房。</br> “進去吧,守著侯爺。”魏青看著她吩咐道。</br> 女子點點頭,迫不及待的進了房間,魏青關上門,嘆出一口氣。</br> 女子入了房間,便脫了帷帽,徑直跑到床邊。</br> 床上的男人睡著了,他雙眼緊閉,薄唇緊抿,刀削斧鑿般的俊顏呈現一種脆弱的病態之美。</br> 若是平日,她哪敢這般肆無忌憚的看他,絕對不敢的。</br> 他總是給她巨大的壓迫感,盡管見面的次數不多,但每次他都冷冰冰的,即使坐在她的對面,也給人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感。</br> 可現在他睡著了,原來他閉上眼睛是這般美好。</br> 女子放松下來,想起魏青的囑咐,便乖乖的坐在了床沿。</br> 屋內燈影綽綽,女子坐了半個時辰,視線已經從裴宴笙的臉上轉移到了屋內的布局上。</br> 聽說這里是西山行宮,是供王公貴族打獵時暫住的,果然很氣派。</br> 就屋子中央那一架金漆點翠的落地山水屏風都讓她欣賞很久。</br> 她轉過頭的時候,床上的人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正盯著她看。</br> 女子先是一驚,接著怔住。</br> 她從沒見過裴宴笙有這樣的眼神,那幽深的眼里盛滿了復雜的感情。</br> 有自責,有歡欣,有悔恨,有懷念,還有小心翼翼……</br> 他怎么了,是夢魘了嗎。</br> 可還來不及問,她忽然被他拉了過去。</br> 下一瞬,她被他攬住并肩躺在枕頭上,額頭相抵。</br> 忽然的親密讓女子心如擂鼓,她臉頰緋紅,情不自禁的喚道:“侯爺!”</br> 這一聲輕喚,仿佛擊碎美夢的石子。</br> 裴宴笙眼中的那些情緒瞬間消散,只余濃濃的失望和慍怒。</br> 女子看見他如寒星般的眼底,裹挾著風暴,不禁瑟瑟發抖。</br> 她想說什么,卻看見裴宴笙做了一個噤聲姿勢。</br> “閉上眼睛,陪我睡一會兒吧。”他說道。</br> 女子趕忙閉上眼睛,微顫的睫毛泄露了她的害怕。</br> 裴宴笙看著近在咫尺的這張臉,他怎么忍心對著這張臉發怒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