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日上三竿。</br> 來福在殿門外甩著佛塵踱來踱去,阿蠻則倚靠在門前的大圓柱上打瞌睡。</br> “阿蠻姑娘,要不麻煩你進去通傳一聲?”來福笑瞇瞇的湊到阿蠻跟前,用商量的口吻懇請道。</br> “不要。”阿蠻立馬一個激靈清醒過來,頭搖得像撥浪鼓,“福公公您還是自己去吧,陛下還在里面呢。”</br> 來福見她毫不留情的拒絕,臉上的笑頓時有些無奈。</br> “好吧。”他一甩佛塵,深吸了一口氣,轉身朝寢殿大門走去。</br> 阿蠻看他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不由想笑。</br> 來福想讓她進去,該不是以為自己很有經驗吧,可惜昨晚這種情況,她也是頭一遭。</br> 都后半夜了,被叫進去換床單,雖然當時沒見著兩位主子,可那換下來的床單足以叫人面紅耳赤。</br> 這也就算了,四更天的時候竟然又被叫進去換床單。</br> 也就是說兩位主子昨夜四更以后才睡下,這分明是小別勝新婚啊。</br> 阿蠻既為他們高興,又在心里默默為容安捏了把冷汗,只盼著陛下能憐香惜玉些,可別把人折騰壞了。</br> 這時來福已經躡手躡腳的進了寢殿,殿內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龍涎香,昨夜抬水進來時那股甜膩膩的味道已經散了。</br> 他站在珠簾后,看著掩著紗帳的拔步床,清清嗓子小聲喊道:“陛下……”</br> 他剛喊完,紗帳里就伸出一只手來,連連做了好幾下揮手的姿勢。</br> 來福懂了,趕緊退后,心里也松了一口氣,幸好人醒著,不然他還真的需要莫大的勇氣才敢跑去床前將人生生叫醒。</br> 來福侯在西暖閣里,少頃,只穿著一身素色中衣的蕭瓚便走了進來。</br> 來福自是忍不住上下打量他,只見他神清氣爽,元氣淋漓,哪像是折騰了大半夜不睡覺的人。</br> 反倒一副吃飽喝足后盡興滿足的樣子,眼角眉梢還帶著溫存后的柔軟。</br> 嘖嘖,果然是英雄難過美人關,來福在心里感嘆。</br> 蕭瓚才不管他在想什么,雙手抱臂睨著他道:“你最好是有要緊的事情。”</br> 來福脊背一緊,趕忙回稟道:“陛下,衛國公世子在宮外求見。”</br> “魏瀾?”蕭瓚眉頭一蹙,不悅道:“他能有什么大事,你就不會找個理由將他打發走,讓他明日再來嗎?”</br> 他瞪著來福,一臉你很失職,你讓朕很失望的神情。</br> 來福有些憋屈,也有點自我懷疑,但還是繼續說道:“世子求見的是皇后娘娘,說是來給她送很重要的東西,最好當面交予。”</br> 蕭瓚聞言便立刻猜到了魏瀾送來的是什么,也猜到了這廝的小心思。</br> 這廝現在對容安欽佩的很,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見她的機會。</br> “東西留下,人趕走。”蕭瓚直截了當的命令道。</br> “是。”來福毫不含糊的應道。</br> 蕭瓚又囑咐道:“今日皇后不見客,誰來也不見。”</br> “是,奴才明白。”來福再次應道。</br> “你出去后讓阿蠻將皇后平日里喜歡的膳食和做法都列出來,交給御膳房,讓他們趕緊準備著。”蕭瓚又交待道。</br> “是。”來福彎著腰不敢抬頭,實在慚愧,主子事事比他想的周到。</br> 來福退出去后,蕭瓚又回到床邊,看著容安帶著紅暈和疲憊的睡臉,他心里無比滿足。</br> 索性今日沒有朝會,他要陪著她一整天,讓她睡醒后第一個看見的人就是自己。</br> ……</br> 還別說,今日除了魏瀾,還真的又有人來拜訪容安。</br> 這一次,來福當然是干脆利落的將人請走了。</br> 瑤光殿外的甬道上,蕭明珠和周瑾瑜并肩徐行,身后的宮女不遠不近的跟著。</br> 周瑾瑜今日穿了一件淺紫色散花如意云煙裙,頭上左右各戴著一串紫色水晶珠釵。</br> 整個人嬌俏甜美,讓人眼前一亮。</br> 她抬頭越過紅色宮墻,看著瑤光殿的一角如翼飛檐和明晃晃的日頭,不解道:“這大白日的,為何說皇后娘娘不便見客啊?”</br> 今日她跟著二嫂進宮來探望她的生母,聽說一直很神秘的皇后娘娘也于昨日進宮了,二嫂便要先來拜訪一下,小姑子拜見皇嫂,于情于理都是應該的。</br> 她當然也要跟著來一睹帝后的風采,她將將在大典前夕趕到幽州,可因為是女眷不能跟著父兄參加大典,今日是她第一次出門,也是她第一次進宮。</br> 不過她可是聽公主府的下人說了,永安帝很年輕,且英勇神武,豐神俊朗。</br> 剛剛他就在瑤光殿里,可惜她們被謝絕了。</br> 蕭明珠轉頭看著她臉上流露出的掩飾不住的遺憾和失落,笑了笑,說道:“你這丫頭可別什么都好奇,皇后是你能議論的嗎?”</br> 周瑾瑜鼓鼓嘴,連忙抱住蕭明珠的胳膊撒嬌道:“我就是在二嫂面前才直言不諱的,不過二嫂提醒的是,我以后會注意。”m.</br> 蕭明珠見她如此乖巧,倒也沒再說什么,兩人一起朝慈寧殿走去。</br> 慈寧殿就是以前的福壽軒,徐太后在這里住了很多年,早就習慣了,所以仍堅持要住在這里。</br> 不過福壽軒原本也很大,倒不算屈太后之尊。</br> 進了慈寧殿,兩人自然要先去正殿拜見徐太后。</br> 徐太后第一次見成國公的嫡女,周瑾瑜甜美可人,又一臉福相,因此對她印象尚可,賞了一支金鑲珠石蝴蝶簪當見面禮。</br> 徐太后知道蕭明珠是進宮來看董嬤嬤的,所以寒暄了幾句便放她們母女去敘話了。</br> 董嬤嬤雖然一輩子侍奉在徐太后左右,但一直以來她也算半個主子。</br> 如今她住在東配殿,身邊有專門伺候的人,錦衣玉食,除了名分什么都不缺。</br> 一行人進了東配殿,剛坐下,殿內的宮女便奉上了熱茶。</br> 坐在錦榻上的董嬤嬤揮揮手,她們便都退了出去。</br> 周瑾瑜猶豫了一瞬,然后站起身走到董嬤嬤面前,雙膝跪倒在地,叩首道:“伯母在上,請受瑾瑜一拜。”</br> 董嬤嬤被嚇了一跳,趕忙起身去扶她。</br> “這是干什么,折煞我了。”她將周瑾瑜拉了起來,嗔怪道。</br> 坐在錦榻另一側的蕭明珠則象征性的站起身,卻未有過多的阻止與責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