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旬,蕭瓚率大軍攻打廣陵。</br> 過去的一個多月時間,春意未盡,初夏交接,正值氣候宜人,生機盎然的好時節(jié)。</br> 然而江淮一帶兵荒馬亂,戰(zhàn)火四起,百姓惶惶不可終日。</br> 面對燕北軍的長驅(qū)直入和虎視眈眈,朝廷集結兵馬做破釜沉舟的抗擊。</br> 經(jīng)歷了一番你死我活的浴血廝殺,朝廷最終沒能扭轉(zhuǎn)局勢。</br> 肖健在節(jié)節(jié)敗退后,率領剩余的殘部退守廣陵。</br> 廣陵身后便是與之一江相隔的京城,失廣陵,將無路可退。</br> 然而不出半日的時間,廣陵城破。</br> 這是所有人意料之中的事情,對比燕北軍越戰(zhàn)越勇,銳不可當,直搗黃龍的昂揚氣勢。</br> 朝廷的兵馬在屢戰(zhàn)屢敗后,早就已經(jīng)軍心渙散,士氣一瀉千里。</br> 而蕭瓚一路窮追猛打,乘勝追擊,不給對手一絲喘息的機會。</br> 肖健手里這支幾近潰不成軍的隊伍,即便躲進廣陵城也只是爭取到一時半刻的時間,最終什么也改變不了。</br> 城門被沖車撞開,一身盔甲的肖健手提長戟騎著戰(zhàn)馬沖了出來,身后還跟著幾個誓死追隨的部下。</br> 他們很快被前方的燕北軍團團包圍,開啟負隅頑抗的搏命廝殺。</br> 蕭瓚在陣前觀戰(zhàn),看著被圍住的幾個人一個接一個倒下,最后只剩下肖健。</br> 他已經(jīng)被打下馬,渾身上下新傷舊傷無數(shù),很多傷口還在涓涓流著血,換做常人早就已經(jīng)倒地不起。</br> 可是他卻握著長戟站的筆直,殺紅的眼睛透過人群直直看向蕭瓚,那執(zhí)拗倨傲又不肯服輸?shù)难凵穹路鹪谡f他還能再大戰(zhàn)八百回合,盡管放馬過來。</br> 蕭瓚看著那雙眼睛,神色沉默而莊重。</br> 他想到了朱福通,每次看見肖健,他都會想到朱福通。</br> 不僅是因為朱福通死在了肖健的刀下,更是因為這兩人其實很像。</br> 一樣壯碩的塊頭,一樣憨傻的樣貌,一樣沒有多少領兵的天賦卻有著卓絕的武藝,一樣的忠肝義膽、一腔赤忱,一樣的身先士卒、視死如歸。</br> 他有多懷念朱福通,現(xiàn)在就有多惋惜強弩之末的肖健。</br> 因為他們都是值得欽佩的將軍,哪怕他們分屬不同陣營,立場相對。</br> 微風中吹來了絲絲血腥味,蕭瓚聽見前方傳來一陣歡呼。</br> 他看見肖健終于被打趴下了,他的肩頭被人砍了一刀,護肩鎧甲被破,露出里面一層被血水浸濕的布衣,布衣的破洞處血肉翻飛。</br> 蕭瓚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他看見趴在地上的肖健向前方伸出了手,像是想要拿什么東西,可是下一瞬,一根羽箭射穿了他的前臂,他疼的直打哆嗦,手卻依舊不肯收回,身體還在蓄力向前蠕動。</br> 蕭瓚策馬上前,圍在前面的將士為他讓出一條路,他騎馬走到了肖健的面前,終于看清了他想要的東西。</br> 蕭瓚翻身下馬,撿起地上一只不到手心大小的紅色虎頭鞋,這虎頭鞋柔軟精致,尤其是鞋頭的一雙老虎眼睛尤其傳神。</br> “還給我。”肖健仰頭看著他,他臉上滿是血污,嘴角還流著血,模樣看起來十分狼狽,眼神卻透著滲人的兇光。</br> 蕭瓚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看著他野獸般兇神惡煞的眼神,彎了彎唇角,將虎頭鞋塞在了他的手心。</br> 肖健緊緊握住鞋子,哪怕因為用力,被箭射穿的手臂承受著蝕骨的劇痛。</br> 蕭瓚看著他一聲不吭,卻禁不住紅了眼眶的樣子,他早已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但心里卻有割舍不下的東西。</br> “本王缺一個傳話的人,如果你還能撐住一口氣,你就幫我?guī)г捊o建平帝。”蕭瓚看著他說道。</br> 肖健陡然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br> 蕭瓚沒有再說別的,他站起身,翻身上馬,策馬進城。</br> 肖健看著他走遠的背影,看著圍住自己的燕北將士四散開來,又看見一個軍醫(yī)模樣的人背著藥箱朝他這邊走來,他這才肯定剛剛自己并不是因為重傷才產(chǎn)生了幻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