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幾日,史廷芳與沈氏和離的消息便傳遍了不夜城,就連城外的村鎮(zhèn)也津津樂道。</br> 這日,容安的醫(yī)館剛開門,便有一個小廝模樣的人騎快馬到了門前。</br> 他下馬進了醫(yī)館,一眼認出坐在堂中的容安,他也不冒然上前,只對著容安躬身行禮,然后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白色四方盒子,說道:“小的奉我家夫人之命來給李大夫送禮,我家主子說您對她有大恩,所以不必推辭。”</br> 他說完將盒子放在一旁的柜臺上,再次躬身一拜,然后轉(zhuǎn)身急匆匆的走了。</br> 一頭霧水的阿蠻追到門邊,問道:“你家主子是誰啊?”</br> 同樣奇怪的沈星樓則拿起盒子左右看了看,這是一個由象牙雕刻而成的精致盒子,他剛好可以握在手心。</br> 他又抬頭看了容安一眼,在她的點頭示意下才打開盒子,確定這盒子里外都沒有問題,他才送到容安的面前。</br> 阿蠻也趕緊湊了過來,看著躺在盒子中間圓滾滾的粉色珠子,驚嘆道:“這是海螺珠。”</br> 上次小姐已經(jīng)帶他們長過見識,只是這一顆好大啊。</br> 上一次的頂多蓮子大小,這一顆卻趕上剝了殼的荔枝了,形狀飽滿圓潤,色澤綺麗,再加上這精致的象牙浮雕盒子,怎么看都是稀有之物。</br> 容安將珠子拿出來欣賞了一下又小心放了回去,再仔細看了看盒子上的浮雕,心里猜測這應(yīng)該是海外的東西。</br> “小姐,這是誰送的,難不成還是那位史夫人?”阿蠻好奇的問道。</br> “是她,但你不應(yīng)該再叫她史夫人了。”容安抬頭提醒道。</br> “對哦,她和史家家主已經(jīng)和離了。”阿蠻恍然想起來,又問道:“她好奇怪啊,都給您送過兩回禮了,還說您對她有大恩,可您除了醫(yī)治過史老夫人就和史家人沒什么瓜葛了。</br> 而且,奴婢最近可是聽說,那史家婆媳不睦,相互看彼此不順眼,明爭暗斗了好幾年。</br> 那您治好了史老夫人,她又怎么會感謝您呢?還是這般重謝。”</br> 阿蠻實在是想不通,這都和離了,還特地派人送來一顆這么大的海螺珠,海螺珠本就稀有,這么大個頭的千金難換。</br> 容安看著一臉困惑的阿蠻,其實這個問題在曲明誠最后一次來拜訪她之后,她就思慮過了。</br> 當時他們聊了很多,鑒于秦姨娘的行刺,曲明誠擔心他走后,史家的事情會再次牽連到她。</br> 于是便將他打聽來的史家家私都告訴了她,多知道一些總能多些防備。</br> 那時候她就知道,史老夫人與沈氏是死敵,史老夫人一心扶持秦姨娘與沈氏對抗。</br> 兩年前,沈氏意外小產(chǎn),從此性情大變。</br> 其實光是這些,容安就能大膽的猜出這件事的脈絡(luò)。</br> 秦姨娘鬧騰了那么一出,甚至被人利用,足以證明她確實是無辜的。</br> 那么下毒之人除了沈氏還能有誰呢,既害了史老夫人,又能嫁禍給秦氏,好一個一石二鳥。</br> 可是她大張旗鼓的來醫(yī)館送謝禮,這個舉動委實是畫蛇添足。</br> 所有人都知道她們婆媳不和,而她突然親自登門感謝救了史老夫人的大夫,多少讓人覺得有些刻意,甚至很假。</br> 可是容安記得那一日,沈氏言辭之間坦蕩誠懇,并不像是逢場作戲。</br> 她還承諾以后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都會盡綿薄之力,其實這更像是在表達她個人的謝意。</br> 直到今日,作為一個已經(jīng)和史家毫無關(guān)系的人,她又再次差人送來珍貴異常的海螺珠。</br> 容安這才可以肯定沈氏確實是非常想感謝她,而她又做過什么呢,無非是查出了毒藥,救了史老夫人,扯出了秦氏。</br> 但是她相信,就算自己不去史家,沈氏肯定也會在適當?shù)臅r候安排人上門收網(wǎng)。</br> 嚴格來說,她的突然出現(xiàn)其實提前打斷了沈氏的計劃。</br> 所以,沈氏是為了這個感謝她?感謝她提前終止了這件事?</br> 試想一下,如果曲明誠沒有帶她去史府,那么這件事將會如何演變下去。</br> 史老夫人還會被繼續(xù)下毒,多則小半月,少則三五日,她就回天乏術(shù)了。</br> 沈氏原先到底有沒有想要史老夫人的命,這件事只有她本人能回答。</br> 但是從她的種種做法來看,容安猜測,至少計劃開始時,她是想要置史老夫人于死地的。</br> 容安之所以有此大膽的猜想,是因為先前替秦姨娘包扎傷口時順便探了她的脈象,秦姨娘早就被人下藥絕育了,這一輩子都不可能生出孩子,這是誰的手筆不言而喻。</br> 所以沈氏的手段,還有她對史老夫人和秦姨娘的恨意可見一斑。</br> 在沈氏實施計劃的過程中,她可能有過猶豫,但最終沒有改變主意,直到自己出現(xiàn)在史府,將這件事意外捅破。</br> “她確實是在感謝我救了史老夫人。”容安肯定的說道。</br> 沈氏后來一定也很慶幸事情沒有走到無可挽回的地步,否則如今她哪能順順利利的和離,還帶走了史家的長孫。</br> 看著阿蠻依舊一副困惑、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容安笑的意味深長。</br> 終歸是她的推測,也是別人家的私事,她不好妄言。</br> ……</br> 不夜城外的官道上,一列車隊正在徐徐前行,一匹快馬從后面追了上來,一直追到前面的一輛馬車旁。</br> 車窗簾掀開,露出蘭兒的臉。</br> 須臾,車簾又放了下來,蘭兒看著沈氏輕聲說道:“夫人,東西已經(jīng)送到了。”</br> 沈氏微微頷首,眼神落在坐在她對面的張嬤嬤身上,張嬤嬤正抱著被馬車顛睡著的孩子。m.</br> “夫人,那顆珠子可是您及笄時,老爺特地從海外尋來送您的及笄禮,您怎么舍得就這么送出去?”蘭兒看著沈氏心疼的說道,那可是她最珍視的一件寶貝了。</br> 沈氏笑的不以為意,離開史家后她整個人豁然開朗,就連笑容都更加輕松隨和。</br> “正因為珍貴,才體現(xiàn)誠意啊。”她說道,“如果不是這位李大夫,我可能要鑄成大錯。”</br> 如果史老夫人真的死在她手上,這對于史廷芳來說是一件多么殘忍的事情。</br> 他的妻子殺了他的母親,作為他生命里兩個無比重要的人,這無異于毀滅性的打擊,他會被逼瘋的。</br> 這是她清醒冷靜后十分后怕的事情。</br> 當時她被仇恨沖昏了頭腦,雖然猶豫但心里賭著一口氣不肯作罷。</br> 幸好李大夫及時出現(xiàn),幫她控制了局面。</br> 她大大松了一口氣,甚至在史廷芳的勸說下,動過與他好好過日子的念頭。</br> 但事情終究還是敗露了,事發(fā)后,史廷芳的態(tài)度讓她更加慶幸一切沒有走到無可挽回的地步,否則他們又怎么能好聚好散。</br> 史廷芳雖然有糊涂的地方,但他也有自己的無奈。</br> 平心而論,他算是一個好丈夫,他們曾經(jīng)也度過了一段美好時光,她不能這么傷害他。</br> 所以一顆珠子又算什么呢,再貴重也抵不過她現(xiàn)在享受到的心安理得。</br> 張嬤嬤是個明白人,沈氏這么一說,她也覺得這禮送的不虧,“錢財乃身外之物,最重要的是咱們帶著小主子一起跳出了火坑。”</br> “嬤嬤說的是,只是咱們走了就便宜了秦姨娘,想想還挺氣。”蘭兒鼓著嘴說道。</br> 就憑史老夫人的霸道和袒護,相信秦姨娘很快就能回到史府,甚至得到獨寵。</br> 那個女人害過夫人,真不想看到她好過。</br> “有什么好氣的。”沈氏看著蘭兒笑道,“就算我走了,她也占不到半點便宜。”</br> 蘭兒和張嬤嬤看著沈氏篤定的神情,好像她所說的事情已經(jīng)盡在掌握。</br> 不過想想她先前暗中策劃的那些事情,她們已然信服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