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肖健斗志昂揚的領兵北上,于三月初與蕭瓚率領的燕北軍交戰于豫州邊境,新一年的戰事就此拉開帷幕。</br> 中原正狼煙四起之時,容安一行人已經翻過王母山,一路向東穿越青州大地,抵達黃海邊的一座小城——不夜。</br> 古書有云,此處東面臨海,以日出于東,故以不夜為名。</br> 在不夜城,容安活了兩輩子第一次見到了大海。</br> 初見大海,容安是震撼而喜悅的,風平浪靜時,縹緲無邊的海面猶如一面巨大的蔚藍色鏡子,與天連成一片。</br> 風起時,海面又幻化出千軍萬馬不停的自遠方奔騰而來,潮起潮落,生生不息。</br> 每時每刻,每一種形態,都是她看不膩的風景。</br> 甚至為了看海上日出,她可以放棄睡懶覺,早早起床。</br> 她現在就落腳在不夜城最靠近海岸的一個小鎮上,并在鎮上地勢較高的地方買了一個兩進的院子。</br> 院子不大,也算不上奢華,但妙處就在于后院里有一顆八百年的雙龍槐。</br> 其主干粗壯筆直,有旋轉的木梯沿著它的主干蜿蜒而上,直到它展開的枝丫處。</br> 枝丫處延伸出的五條分枝,每一條分枝都虬實而粗獷,猶如擎天大樹上張開了手掌。</br> 而掌心托起的便是一個小巧精致的木屋,在木屋里,遠處的海景盡收眼底。</br> 容安便是太中意這個樹屋,才重金買下了這個院子。</br> 此時她便待在這個木屋里,木屋里鋪了席墊,進來需得脫鞋,而她正趴在木窗前,膝蓋下是一個柔軟的蒲團。</br> 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遠處的海面,只見頃刻間紅日出海,霞光萬斛,朝陽噴彩,千里熔金。</br> 這是怎樣一副波瀾壯闊的景色,她好像詞窮了,這時候語言是蒼白的,唯有心里的驚嘆和震撼證明她看的一切是絕美的。</br> 更令人欣喜的是,明日、后日、大后日,她都能欣賞到這樣的景色盛宴。</br> 想到這里,容安抬手伸了個懶腰,心情無限美好。</br> 正要起身下去,她瞥見樹下站著一個人影,正是白神醫。</br> “師父,早啊。”容安將頭探出窗戶笑著向他打招呼。</br> ……</br> 容安提著裙擺小心翼翼的從旋轉木梯上下來,白神醫則含笑看著她。</br> 等她落了地,師徒二人一起進了屋子。</br> 阿蠻立刻奉上兩杯熱茶。</br> 因為容安還沒有用膳,便捧著茶碗看著白神醫問道:“師父用膳了沒,沒有的話,一起吃吧。”</br> 在此處落腳后,他們就不在一處用膳了。</br> 她和阿蠻住在后院,師父和沈星樓住在前院。</br> 當然,她也添置了幾個下人,負責院子里的膳食掃灑采買等事宜。</br> “為師用過膳了。”白神醫看著她精神氣十足的樣子,捋了捋胡子,又說道:“為師是來向你辭行的。”</br> “辭行?”容安握緊了手里的茶碗,秀眉微微蹙起。</br> “是啊,為師答應帶你游歷,答應帶你來看大海,為師都做到了,這一路上,該傳授的知識我都傳授了,來不及傳授的也有手記供你慢慢參詳。</br> 為師該走了,還有大好的河川等著為師去探索,而為師也相信你可以獨當一面了。”</br> “師父,要不一起走吧,就像來時一般,我們幾個結伴而行。”容安懇請道。</br> 這些日子,她源源不斷的從白神醫身上收獲了太多的東西,他就像一位良師益友,又像一盞指路的明燈。</br> 對他的敬重和不舍全都與日俱增,他忽然說要走,真的太措手不及,也太令她難以接受了。</br> 白神醫笑著搖了搖頭,拒絕道:“看得出來,你非常喜歡這里,那便留下來多住些時日。</br> 而且為師逍遙自在慣了,可不習慣很多人跟著。”</br> 話說到這份上,容安知道強求不來了,連日來的相處,白神醫對她而言已經是親人般的存在,而他每次云游至少一兩年,下次再見不知是何時,想到這里,容安禁不住鼻子一酸,眼圈泛紅。</br> 白神醫看著她怏怏不樂的模樣,心里竟滋生出一絲罕見的牽掛和不舍。</br> 為何說罕見,因為他在這世上無親無故,無牽無掛,他本就不屬于這里。</br> 這數十載的人生,他傲然物外,一直無法融入,直到他遇到了容安。</br> 初時,他只是驚訝于她的天分,感嘆她的求生本能。</br> 漫漫塵世,收個徒弟,打發寂寥,僅此而已。</br> 那時他從未想過要容安繼承他的衣缽,更沒有想過要讓容安當大夫行醫救人。</br> 這是一個等級森嚴的世界,容安的貴女身份絕不允許她做這些。</br> 可當再次見面,他發現自己收的這個徒弟是與眾不同的。</br> 她不但沒有被自己的出身限制,更利用自己的身份結識富商,將從他這里學到的知識學以致用。</br> 她竟配制出了枇杷膏,還做出了防寒香囊,還有鎮痛麻醉藥。</br> 這些藥通過永春堂供應到大江南北,受益的百姓數之不盡,這是他忙碌奔走一輩子也無法達到的成就。</br> 還有前些日子在王母山診治癭疾,他確實留了詳細的手稿給她,可他心里卻并沒有抱多少希望,他深知在當世割癭的難度,便是他親自動手也未必成功。</br> 可是容安成功了,她的天賦、勇氣和膽量,令他深深震撼。</br> “容安,為師有句話從未對你說過。”白神醫看著容安,眼神中滿是欣慰與自豪,“你是為師的驕傲。”</br> 容安抿唇,眼中泛起了水光。</br> “所以盡管為師也舍不得你,但是更期待下次見面時不一樣的你。”白神醫笑道。</br> 容安也笑了,眨掉了眼中的熱淚,用力點頭。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