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刺中的那一刻,徐景林感覺渾身麻痹,胸口一陣頓頓的疼痛,他垂眸看著他的妹妹。</br> 她瞪著通紅的眼睛,眼神森然瘋狂,兇相畢露,仿佛是從地獄爬上來索命的惡鬼。</br> 她手腕用力一送,整把匕首沒入他的胸前,徐景林喉間涌上一股腥甜,鮮血從他的嘴角淅瀝瀝流出。</br> 他往后踉蹌了一步,重重倒在地上。</br> 坐在一旁目睹了一切的徐夫人猶如五雷轟頂,她目眥欲裂,心臟仿佛停止了跳動,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br> 當她看見徐景秋上前想要拔出匕首時,她突然瘋了一般沖上去將徐景秋撞開。</br> 徐景秋被撞倒在地,她看著徐夫人抱著躺在地上的徐景林發(fā)出野獸一般的嗚咽與尖叫。</br> “你不要碰他!”她歇斯底里的哭叫。</br> 徐景秋看著她崩潰的模樣,慢慢躺了下來,她眼神放空的看著屋頂,今日的一切仿佛做了一場噩夢。</br> 夕陽西落,日光消散,黑夜籠罩。</br> 好幾個時辰過去,沒有人走進這間屋子,而屋子里也是死一般的沉寂。</br> 徐夫人木然的抱著毫無聲息的徐景林,早已流干了淚的眼睛依舊凝望著他緊閉的眉眼。</br> “母親……”已經(jīng)沒有躺在地上的徐景秋背靠著太師椅坐在地上,她雙手抱著膝蓋,神色清醒而楚楚可憐,就連說話的聲音都是沙啞虛弱的。</br> 徐夫人不為所動,像是沒聽見一般,依舊看著徐景林。</br> “母親。”徐景秋再次喊道,這次帶了些許哭腔,見她仍是充耳不聞,她忍不住喊道:“他已經(jīng)死了,可我還活著。”</br> 徐夫人這次終于有了反應(yīng),她慢慢的抬起頭,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直直的看著她。</br> 這是徐景秋從未見過的眼神,痛恨、兇狠、厭惡卻又帶著絲絲迷茫和無奈。</br> “畜生。”她罵道,“你大哥說的沒錯,你就是惡魔。”</br> 徐景秋咬著牙,面對徐夫人的責罵,她流下了兩行眼淚,卻不是懺悔,而是委屈和無助。</br> “對,我是畜生,那是誰把我養(yǎng)成畜生的?”她含淚反問。</br> “是誰從小就對我千依百順,是誰一直支持我,又是誰從很久以前就幫我謀劃,難道不是你嗎,母親?”</br> 徐夫人看著她振振有詞的詭辯,眼神越發(fā)冰冷和失望。</br> “沒錯,是我。”她承認道,接著又突然怒吼道:“可我從來沒有說過你的夢想可以凌駕于你大哥的性命之上,你嫁給蕭瓚比你大哥的命還重要嗎,這是誰告訴你的?”</br> 徐景秋被徐夫人突然爆發(fā)的怒意震懾,她怔怔的看著她,理屈詞窮。</br> 是的,母親再怎么縱容她,也不可能讓她去殺大哥,這都是她自己的主意和選擇。</br> “可是我能怎么辦,我只差一步了,我說過誰也不能阻擋我。”徐景秋也哭著叫喊起來。</br> “他是我大哥,明明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卻偏偏要親手掐滅我的希望,他算哪門子大哥。</br> 我當時就是太氣憤了,我昏了頭,這才干出了蠢事。”</br> 徐景秋邊說邊哭,徐夫人卻一直冷冷的看著她。</br> 自己的兒女,她比誰都清楚,兒子從小沒得她偏愛,卻生的坦蕩正直。</br> 女兒從小被捧在手心里明珠般呵護,這才養(yǎng)成了她嬌蠻跋扈、自私自利的德行。</br> 她縱容甚至幫助她算計殘害別人,助長她的野心和暴戾,讓她變得喪心病狂,無所不用其極。</br> 她有錯,她立身不正,教女無方,她應(yīng)受天譴。</br> 可為什么報應(yīng)卻落在了她無辜的兒子身上。</br> 徐夫人干涸的眼角再次滑出淚水。</br> 徐景秋看著她悲痛欲絕又無比悔恨的眼神,心中不安到了極點。</br> “母親,您原諒我。”她哭著爬到徐夫人身邊,拉著她的衣角,狼狽的臉上滿是害怕和無助。</br> “母親,求求您,不要不管我,您一向最疼我了。”</br> 徐夫人默默的看著她聲淚俱下的樣子,她臉上的害怕是真的,無助也是真的,卻獨獨沒有悔意。</br> 她害怕事情敗露,無法順利嫁入王府。她怕自己不為她收拾殘局,所以萬分無助。</br> 她滿腦子都是這些,可她剛剛殺了自己的哥哥,卻沒有半分追悔和贖罪的意思。</br> 徐夫人從沒覺得面前的這張臉這么骯臟丑陋過。</br> 這就是她疼愛了十幾年的寶貝女兒,她自私到心已經(jīng)全黑了,她心里只有她自己。</br> 徐夫人擠掉眼里的淚水,張嘴笑起來,越笑越大聲,越笑越癲狂。</br> 徐景秋蹙眉看著她,她當然知道徐夫人正在經(jīng)歷喪子之痛的巨大打擊,但是冥冥中,她有一股自信,那就是母親不會不管她。</br> 從小到大,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母親總是陪在她身邊,哄她安慰她,她能感覺到母親對她深深的寵溺與包容,遠勝大哥。</br> 這也是她敢如此放肆的原因和底氣。</br> 徐夫人慢慢停止了笑意,她看著徐景秋,眼神是冷漠而痛苦糾結(jié)的,“我最后一次幫你,剩下的就看你自己和天意了。”</br> ……</br> 戌時,一輛馬車從徐府駛出,奔走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br> 深夜的街頭寒風侵肌,呵氣成霜。</br> 躲在不遠處巷子里的人一邊跺著腳,一邊看著馬車從眼前駛過。</br> 柳蓁蓁已經(jīng)守了很久了,徐府大半天都沒人出來,只除了剛剛那輛馬車。</br> 徐景林不可能乘馬車出門的,或許他今天就待在家里不出門了吧。</br> 想到這里,柳蓁蓁有些沮喪,她踢了一腳墻邊的積雪無奈準備結(jié)束今日的守株待兔。</br> 她從巷子里走出來,垂著頭心情很低落,今日沒有見到心上人。</br> 天知道她多想見他,他昨天晚上摸了她的頭,還對她笑的那么溫柔。她回去興奮的睡不著,好不容易后半夜睡著了,卻一直夢見他。</br> 夢里的他更溫柔了,霽月清風、和光同塵,他就是這么美好的人,在她心里無人可以替代。</br> 想到這里,柳蓁蓁不自覺的又笑了。</br> 罷了罷了,今日蹲不到明日再來,反正要過年了,他又不會跑。</br> 想到快過年,柳蓁蓁又掰著手指開始數(shù)日子了,過完年,他肯定就要走了,能看見他的日子還真是屈指可數(shù),因此也格外珍惜。</br> 正盤算著怎么在有限的時間里多看看他,柳蓁蓁忽然腳步一頓,她好像踩到了什么東西。</br> 她抬起腳一看,竟然是一塊乳白色的圓形玉佩。</br> 柳蓁蓁飛快的彎腰撿起來,面露驚訝,這塊玉佩她認得,正是昨日徐景林綴在腰間的那一枚。</br> 可是玉佩怎么會掉在這里,而且上面還染了紅,柳蓁蓁忍不住用手去擦,那紅色便沾在了她的手上,鮮艷而刺目。</br> 她瞬間面色慘白,顫抖著將手放到鼻尖,絲絲血腥味鉆入她的鼻孔。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