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瓚到了金寶街，還是問了路人才找到了珍寶齋的鋪面，因為正如胖大嬸所說，鋪子要關(guān)門了，連門上的匾額都拆除了。</br> 蕭瓚走進(jìn)鋪子，看見堂中空蕩蕩的，鋪面上的東西都被收拾一空，大堂一隅堆積著好幾口木頭大箱子，一個身穿綢緞夾襖的中年人正在指揮小廝搬運，看樣子是鋪子里的掌柜。</br> 他轉(zhuǎn)頭看見蕭瓚站在堂中，便走了過去，客氣的問道：“不知公子有何貴干？”</br> “我是慕名前來買東西的，怎么你們的店鋪不開了嗎？”蕭瓚不動聲色的問道。</br> “公子來的不巧，東西都已經(jīng)打包封箱封賬，賣不了了？小店也確實不開了。”</br> “為何不開了？我聽人說你們鋪子的生意不錯，而且賣的東西也好。”蕭瓚一臉疑惑的問道。</br> 掌柜笑了笑，見他一副很遺憾的樣子，便耐心解釋道：“其實嚴(yán)格說小店只是搬遷，關(guān)掉這里的鋪子，去別處開。”</br> “去哪里開？”蕭瓚一副刨根問底的樣子，又解釋道：“我想買的東西也不急，若是新鋪子離的不遠(yuǎn)，我還是想在你們店里買。”</br> 掌柜被他的執(zhí)著逗樂了，笑著搖搖頭道：“感謝公子的垂愛，只是新鋪子遠(yuǎn)在平江，只怕您不會去那么遠(yuǎn)的地方。”</br> “平江？”蕭瓚重復(fù)這個地名，這個地方他當(dāng)然知道，有名的江南水鄉(xiāng)，可他平生從未去過，而且確實很遠(yuǎn)。</br> “對啊。”掌柜見他一臉迷惘，便又多說了幾句，“平江是老板的家鄉(xiāng)，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攜妻兒歸鄉(xiāng)定居，將來也不大可能來燕北了，這才將鋪子遷過去。”</br> 蕭瓚默默記下了他的話，道謝后便離開了。</br> 他一個人牽馬走在大街上，不知不覺便走到了衙署。</br> 進(jìn)門前，他衣袖拂過臉面，手放下時，臉上已然換了一副面孔。</br> 門前的侍衛(wèi)看見他，連忙拱手恭敬道：“參加王爺。”</br> ……</br> 蕭瓚去了衙署后堂的書房，書案上一塵不染，沒有堆積如山的公文信箋。</br> 侍衛(wèi)剛送進(jìn)來的熱茶正冒著縷縷青煙，還有案前新生起的火盆里有忽明忽暗的紅點。</br> 他不由想起在北運河邊客棧里的那天清晨，他是如何將容安給他的香囊毫不猶豫的丟進(jìn)了炭火。</br> 事后每每回想，他也總是自省是不是將事情做的太絕了。</br> 可答案是否定的，當(dāng)時他別無選擇。</br> 原本就滿載著憤恨，又如何能心平氣和的聽她解釋，何況一開始就解釋那么荒謬的事情。</br> 即便他沒有將香囊燒掉，即便他看了里面的信箋，那又能怎么樣呢？</br> 接下來他該怎么做，傻傻的點頭相信嗎？</br> 這些天，他一直在想他和容安為什么會走到這一步，而他憤怒的源頭到底是什么。</br> 是失去了信任。</br> 人與人之間一旦失去了信任，就會陷入無力，所有的溝通都成了惘然。</br> 他難過的只是被她拋棄嗎，不止，還有她的欺騙，還有自己再也不敢輕易相信她的悲哀。</br> 過去的種種都提醒他，他從未真正的認(rèn)識她。</br> 她從未向他坦白過自己的過去，哪怕是最后的關(guān)頭，依舊緊咬牙關(guān)。</br> 曾經(jīng)她親口說過并不愛他，可是再見面，她又說她是愛他的。</br> 這不可笑嗎。</br> 他選擇了閉上耳朵，選擇了對她死心，選擇了保護(hù)自己，選擇了報復(fù)。</br> 除此之外，他又有什么選擇，難道平靜的聽她說，最后點頭全盤接受，就像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般繼續(xù)與她鶼鰈情深。</br> 這該多么詭異，仿佛他就是一個大傻子。</br> 他不想做傻子，也不想永遠(yuǎn)陷入無端的懷念、痛苦亦或是自責(zé)。</br> 或許親自去搞清楚這一切才能真的將一切了結(jié)。</br> 祖母說忘記一段感情最好的辦法莫過于開始新的，可他并不認(rèn)同。</br> 娶新人只是表面上的忘記，而真正想讓內(nèi)心釋懷，唯有將事情掰扯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br> ……</br> 蕭瓚一直在衙署等到傍晚，才等到外出的薛彥歸來。</br> 他交代了幾件事讓他去辦，之后便回了王府。</br> 蕭瓚終于回來了，徐太妃既高興又有些忐忑，和她心情相同的還有徐景秋和徐夫人。</br> 外面的流言甚囂塵上，她們不信他回來的路上沒有聽說。</br> 可奇怪的是，蕭瓚回來對這件事只字未提，這要是以前，未經(jīng)他同意的事情被這樣訛傳，他一定會大發(fā)雷霆。</br> 這次他卻沉默了，好像真的一無所知的樣子。</br> 面對這樣的蕭瓚，一直惴惴不安的徐太妃慢慢放松了心情，原本她可是嚴(yán)陣以待，如果蕭瓚敢一口否決這件事，她定是要好好跟他理論一場，絕不會輕易妥協(xié)的。</br> 現(xiàn)在也好，她也不想在他回來的第一天就跟他翻臉。</br> 可是她又有一種說不出來的不得勁，徐景秋亦然。</br> 蕭瓚回王府的第一頓飯就在沉默與各懷心思中度過。</br> 飯后，蕭瓚送蕭廷回天香苑。</br> 甬道的盡頭，一輪趨近于圓滿的月亮懸掛在幽藍(lán)色的天幕上，不知不覺已經(jīng)快到臘月十五了。</br> “這一次，你們的策略都改變了。”蕭廷忍不住感嘆道。</br> 徐太妃先斬后奏，想通過廣泛的民意來逼蕭瓚就范。而蕭瓚呢，直接不接招。</br> 蕭廷越想越覺得有點好笑，不由搖搖頭，又提醒道：“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你到底是怎么想的？”</br> “我覺得無趣。”蕭瓚說道，“他們盡管鬧，鬧的越大越好，鬧的人盡皆知，當(dāng)找不到臺階下來的時候，就知道丟的是誰的顏面了。”</br> 蕭廷回頭詫異的看著他，只見他面色清冷漠然，一如他的聲音他的話。</br> 原來他什么都不說，并不是無所謂，也不是粉飾太平，而是故意在縱容他們，好讓他們越爬越高，最后再重重摔下來。</br> 蕭廷莫名覺得脊背有些冷，蕭瓚似乎變了，對于徐景秋這件事他已經(jīng)到了懶得再費口舌的地步。</br> “大哥這樣看著我作甚，是覺得我太不近人情了嗎？”蕭瓚看著他問道，嘴角有一絲自嘲。</br> “怎么會？我只是很驚訝罷了。”蕭廷看著他笑了笑又朝他豎起大拇指，“就該這樣，從前的你就是太講人情了。”</br> 如若不是，徐太妃怎么敢這么做，在她眼里，她始終沒有把蕭瓚當(dāng)做一家之主、燕北之主，她只把他當(dāng)成自己的兒子。</br> 是時候讓她覺悟了。</br> 而徐景秋，在無數(shù)次軟硬兼施的拒絕下，依舊鍥而不舍的追逐他。</br> 是時候讓她徹底死心了。</br> 仔細(xì)想想，這兩個也算是至親，可她們真的是為他好，愛他嗎？</br> 如果是，又為何在明知他不喜歡的情況下還一直逼迫他，說到底各有各的私心罷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