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瓚帶兵返回北齊王城,城中百姓見了他紛紛俯首下跪。</br> 國破家猶在,所以對于普通百姓來說,他們更多的是對未來的迷茫和對新主的畏懼。</br> 蕭瓚徑直前往北齊皇宮,其實北齊的這座王城建成也不過二三十年光景。</br> 北齊與蒙族一樣,都是草原上的游牧部落,以居住氈帳為主。</br> 而北齊之所以建王城,這都是前任汗王野心與實力的彰顯。</br> 北齊在他的治下,各地零散的部落完成了統一,而統一后的北齊民風彪悍,野心勃勃,并大肆舉兵進犯大鄴邊境。</br> 汗王對大鄴有著強烈的征服欲,同時對大鄴的文化也頗為癡迷。</br> 他喜歡大鄴朝的建筑,恢弘華美,他也喜歡大鄴朝的各種珠寶玉器,精雕細琢、巧奪天工。</br> 所以當年他攻下初云城時,便抓走了城中有名的珠寶工匠,為他鍛造一個最精美的寶盒。</br> 后來他被祖父打跑,回到北齊后,便決心為自己在北齊建造一座都城,并在城中建一座皇宮。</br> 這才有了如今的北齊王城。</br> 蕭瓚下馬進了中路殿的一座塔樓。</br> 據說汗王為了建造這座皇宮,抓了很多大鄴朝的工匠,但其實這座皇宮也融合了漠上草原自己的粗獷特色。</br> 比如這座矗立的塔樓,它是整座王城的制高點,它沒有尖尖的飛檐,整座樓就是灰磚堆砌而成的圓筒形,樓內有蜿蜒的樓梯直達頂端,樓頂什么都沒有,就是一塊開闊的圓形露臺。</br> 登上露臺,四面八方的草原山色盡收眼底,那是怎樣一副波瀾壯闊的畫面,他無法用語言形容。</br> 只知道站在高臺上,心是沒有邊的,俯仰之間便是整個天地。</br> 蕭瓚喜歡這里的高度,喜歡這里的視野,他想汗王生前一定也非常喜歡這里。</br> 因為這里沒有紛亂,沒有塵囂,適合冥想,適合化繁為簡。</br> 塔樓上的風吹走了他耳邊烏蘭公主的痛哭聲,吹走了那些草原狼發出的哀嚎。</br> 當迷霧散盡,他重新睜開眼,眼中的困頓與不忍全都不見了。</br> 他沒有錯,四皇子該死。</br> 如果放過他,自己又怎么對得起死去的朱福通和千萬的燕北戰士,九泉之下,他們又如何能瞑目。</br> 他沒有錯,所以以后都不要再為了這些一眼分得清對錯的事情猶豫或是為難。</br> 如今的他站在這樣的高度,已經沒有太多心力與自由去優柔寡斷、感情用事。</br> 他是軍民的表率,他的一言一行都必須公正、磊落、雷厲風行。</br> 塔樓上的風停了,天邊的落日余暉美的驚心動魄。</br> 一道斜斜的人影落在蕭瓚的面前,他轉頭看過去,看見鎮北侯正站在露臺的樓梯口看著他。</br> 見蕭瓚望過來,鎮北侯不由笑嘆道:“這里果然風景獨好。”</br> 他說著走過來,像蕭瓚一樣,在露臺中間盤腿席地而坐。</br> “只是可惜本王不能久留。”蕭瓚看著頭頂似乎近在咫尺的穹廬說道。</br> “沒什么可惜的,等王爺以后空閑下來,可以將這里作為行宮來小住,這里已經是您的疆土了。”鎮北侯看著他笑道。</br> 蕭瓚兀自一笑,似乎沒想這么深遠,也沒有當一回事。</br> 鎮北侯卻不得不提醒他,“王爺,如今咱們真的算是開疆擴土了,您有什么打算嗎?”</br> 打算,蕭瓚自然是有的,北齊打下來了總不可能放任不管。</br> “本王的意思是,還是讓他們自己人管,就在幾大部落里選一個能主事又聽話的。當然還得麻煩您時不時過來巡視震懾一番。”他看著鎮北侯說道。</br> 鎮北侯點點頭,他也是這么想的,兩邊的文化習俗差異巨大,冒然用一個外族人來管理北齊,費力還有可能適得其反。</br> “以后這里就是燕北的藩地,他們只要臣服歸順,年年進貢就好了。”鎮北侯說道。</br> “進貢的事暫且不提,這一仗打下來,北齊人的日子已經雪上加霜了。”蕭瓚看著遠處蕭條的王城說道。</br> “老夫明白。”鎮北侯也循著他的目光遠眺了一眼,最后又將視線落回蕭瓚年輕卻日益堅毅的面龐上。</br> “王爺,剛剛老夫問您打算,可不單單指北齊,還有咱們燕北。</br> 說起來,燕北現在世人眼中仍是大鄴朝的一塊封地,而您還是大鄴朝的藩王,如今我們拿下北齊,您何不趁著這個機會劃分疆土,直接稱帝,與大鄴就此切割。”</br> 鎮北侯說完一臉殷切的看著蕭瓚,這么多年,他早就將燕北當成一個獨立的個體,從不服遠在京城的朝廷,如今兩邊早就已經撕破臉打起來了,他們需要一個正經的儀式,昭告天下,宣布獨立。</br> “還不是時候。”蕭瓚否決了他的提議。</br> “為什么?”鎮北侯不解。</br> 蕭瓚看著他問道:“我們舉兵的緣由是什么,目的又是什么?”</br> 鎮北侯看著他清澈又明朗的眼睛,如實說道:“緣由和目的自然是為了討伐昏君,為蕭公還有千千萬萬枉死在肅州衛的冤魂逃回公道。”</br> “您也知道,我們的初衷并不是稱帝和獨立。”蕭瓚的語氣很平靜,眼神卻是堅定而嚴厲的。</br> “所以如果本王在這個過程中稱帝,豈不是言不由衷,假公濟私。</br> 世人會嘲笑本王膚淺、猴急、甚至貪圖王權,原本站在我們這邊的正義會倒戈向朝廷,我們還如何理直氣壯的去討伐,至少這不是本王現在想要的。”</br> 鎮北侯聽了他的一番話,久久無言。</br> 他承認蕭瓚的話有道理,但更讓他觸動的是蕭瓚的心性。</br> 很久以前,他就知道,蕭瓚的骨子里沒有野心和征服欲。</br> 但他以為經過了戰爭的洗禮,他應該會改變,哪個藩王諸侯沒有一顆帝王心。</br> 這個時候稱帝確實會有一些緋言緋語,但以燕北如今的實力早已無懼了。</br> 可是他不愿意,他的初心沒有變,在他心里做皇帝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br> 鎮北侯一時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