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十，蕭瓚帶領一隊鐵騎將北齊最后一個負隅頑抗的部落攻下。</br> 四皇子和剩下寥寥無幾的追隨者被逼至北齊與蒙族的交界處。</br> 他抬頭看了一眼蒙族的方向，卻毅然勒緊韁繩調轉馬頭向身后的追兵殺了回去。</br> 勢單力薄的殘兵敗將去對抗身后黑壓壓的鐵騎軍無疑是以卵擊石，自取滅亡。</br> 很快四皇子的部下一個個倒下，他自己也身負重傷摔下了馬。</br> 他單膝跪地，手中的長槍支撐著他沒有倒下，嘴角涓涓的鮮血滴在腳下凍的堅硬的黑土地上。</br> 他抬頭看著前方騎在駿馬上的蕭瓚，他穿著一身金色的鎧甲，坐下鐵騎也身披同色軟甲，人和馬都一樣的高大威猛，威風凜凜。</br> 他知道蕭瓚這是在一雪前恥，自己毒死了他的五千鐵騎，現在他就用鐵騎踏平北齊的疆土。</br> 他不是沒有料到這樣的結局，但是他不后悔那么做。</br> “能死在你的手上，本皇子也算死得其所。”他看著蕭瓚，面帶微笑的說道。</br> 蕭瓚策馬走到他的面前，眼神是漠然而決絕的。</br> 從前，他無心征服北齊，只專注于自己的家仇。可是后來他發現自己很天真。</br> 這幾十年來，燕北與北齊的恩怨從未斷過，當他殺死汗王還有他的兒子，自以為大仇得報的時候，殊不知新的仇恨已經被他種下。</br> 正所謂冤冤相報何時了，而這一切的恩怨今日都該做一個了結了。</br> “本王成全你，讓你和你的父王在地下團聚。”蕭瓚說著抬起手中的銀槍。</br> 槍刃上鮮紅一片，正是四皇子的血。</br> 就在他準備了結四皇子的時候，忽聽遠處的斜坡上有人大喊：“刀下留人，刀下留人！”</br> 那是女人的聲音，她不停地喊，幾乎不停歇。</br> 蕭瓚抬頭望過去，看見斜坡上出現一行車馬，有車、有人、有馬，還有幾個飛速移動的影子沖在最前面。</br> 四皇子也循聲望去，原本一心赴死、平靜無波的心中起了波瀾。</br> 很快沖在最前面的幾個影子已經到了跟前，竟然是五頭灰棕色的草原狼。</br> 只見他們沖到四皇子的跟前，將他團團圍住。</br> 蕭瓚勒著韁繩往后退了兩步，同時一個白色身影從他后方躥了出來。</br> 阿雪瞇著冰藍色的眼睛，齜著尖尖的狼牙，寬大的腳掌不緊不慢的交替前行，步伐緩慢，卻透著一股謹慎的穩重和一種莫名的威嚴。</br> 那五頭草原狼見了它，紛紛擺出一副后腿微屈、前腿向前伸的防御姿勢，琥珀色的狼眼發出幽幽的兇光，又帶著一絲打量。</br> 蕭瓚知道是誰來了，就是那個送給他小狼崽，最后又被四皇子拐跑的烏蘭公主。</br> 蒙王沒少寫信向他解釋，說烏蘭公主年紀尚幼、天真善良、識人不清，被四皇子蠱惑利用，竟然與他一起逃回北齊私定終身。</br> 如今看來，這烏蘭公主對四皇子還真是死心塌地，明明已經回蒙族了，卻還是在這個節骨眼上趕了過來，還帶著她養的五頭狼，難不成她以為幾頭狼就能抵得過千軍萬馬嗎。</br> 就在幾頭狼低聲咆哮著對峙的時候，烏蘭公主的馬車也終于到了跟前。</br> 只見她焦急的從馬車上下來，飛奔到四皇子的跟前，看著他渾身的鮮血和傷口，她撲進他懷里，失聲痛哭起來。</br> 四皇子也抱緊了她，紅著眼圈說道：“你不該來。”</br> 烏蘭公主沒有回答的話，而是離開他的懷抱，轉身對著蕭瓚跪了下來。</br> “王爺，求求您行行好，高抬貴手饒他一命吧。”她哭著哀求道，一邊趴在地上給他叩頭。</br> 叩了十來下，直到暈頭轉向才停了下來，她淚流滿面的看著蕭瓚，額頭上已經紅了一片。</br> 她看見蕭瓚沉默的看著自己，冰冷又漠然的目光沒有絲毫動容的跡象。</br> “王爺，北齊大勢已去，已經成不了氣候，您為何一定要趕盡殺絕？”烏蘭公主悲痛的問道。</br> “就不能看在您和我父親的交情上，看在我送您的小狼份上，留他一命。</br> 我保證會帶著他走的遠遠的，再也不出現在您的面前。”</br> 烏蘭公主雙手合十，苦苦的哀求，含淚的眼中盛滿了渴望與哀傷。</br> 蕭瓚的目光掠過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不容置疑的說道：“本王看在你父親的面子上，看在阿雪的份上，可以饒過你，饒過你腹中的胎兒，可是他，絕不可饒恕！”</br> 他說著，長槍直指烏蘭公主身后的四皇子。</br> 烏蘭公主看著他眼中的狠厲與決然，悲痛又憤懣，“為什么，為什么你不能成全我們，他是我的夫君，是我孩子的父親，你殺了他，要我們孤兒寡母怎么活？</br> 你若不能成全我們，就把我也一塊兒殺了吧。”</br> “不要企圖威脅本王。”蕭瓚的眼神透著寒光，臉上帶著薄怒，英挺的眉宇霎時間仿佛結了冰一樣冷酷。</br> “更不要跟本王說什么成全，本王為什么要成全你們？</br> 每個人自己選擇的路，就是跪著也要走下去，這就是他該承擔的后果，如果你要隨他而去，請自便。”</br> 烏蘭公主怔怔的看著疾言厲色的蕭瓚，甚至停止了哭泣。</br> 而她身后神色平靜的四皇子將她攬了過去，拍拍她的肩膀說道：“不必難過，他說的沒錯，這就該是我的結局。</br> 即便他真的肯饒我一命，我也不會茍活，我從不怕死，唯一舍不下的就是你和孩子。</br> 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會將他撫養成人，教他騎馬射箭，讓他做一個像你一樣單純快樂的人。”</br> 他說完，手掌在她的肚子上撫摸了一圈，然后抽出她腰間別著的一把鑲嵌著寶石的匕首刺進了自己的心臟，這是他父親送給他的匕首，后來他又送給了烏蘭公主，將來也一定會傳給他的孩子。</br> 老天待他不薄了，讓他多活了一年，這一年他做了很多事，還遇到了心愛的女人，有了后人，此生不枉。</br> 他倒在哭成淚人的烏蘭公主懷里，看見頭頂廣袤的天空中飛過一只雄鷹，仿佛是他死后的化身，他笑著閉上了眼睛。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