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對他來說,容安的離開并不突然,她蓄謀已久,也早早打了招呼。</br> 她要走的決心一直很堅定,可過程卻很婉轉。</br> 她沒有大哭大鬧的逼著自己放行,也沒有魚死網破的橫沖直撞。</br> 她給彼此留足了體面,也留足了時間。</br> 他也曾估算過時間,兩三個人偷偷挖一條密道需要多久呢,答案是至少半年。</br> 事實也確實如此,也就是說他有至少半年的時間考慮和猶豫,最終到底要不要放她走。</br> 這么長的時間可以發生很多事情,也可以改變很多東西。</br> 他第一次為她慶生,將欠下十年的生辰禮物一起送給她。</br> 聽到她親口說并不恨自己,知道自己在她心里也是值得崇敬的英雄。</br> 他們還一起送嘉敏出嫁,一起慶賀中秋,喝酒賞月。</br> 他們一起吃的每一頓飯,下的每一盤棋都是開心的。</br> 這些對于他來說都是彌足珍貴,失而復得的日子。</br> 但他也沒有忘記,這些美好時光都是他搶來的,他的快樂建立在蕭瓚和容安的痛苦之上。</br> 他也不得不正視,容安再也不是從前的容安,重生后的她從身到心都已經不屬于他了。</br> 是他的冷漠和愚蠢親手扼殺了她對自己的愛。</br> 她愛過自己,這是毋庸置疑的,也正是曾經的這份愛,讓她不忍心拋棄墜入深淵的自己,讓她對自己這個惡棍般的掠奪者還保持著一份善意。</br> 她像家人一般回到他身邊,撫慰他的傷口,驅散他心間的陰霾,也教會了他什么才是真正的愛。</br> 愛一個人就該像呵護花朵般照看她,看著她迎風綻放,而不是膚淺的掠奪和自私的占為己有,殘忍的掐斷她的花莖,將她收在懷里,看著她慢慢失去生機,直至枯萎。</br> 想到這里,裴宴笙看著畫里的人,眼神滿是思念。</br> 他已經學會怎么去愛人了,卻再也回不到最初,去與那個一心只愛慕著自己的美好姑娘重新相逢。</br> 那才是完完整整只屬于他的容安。</br> ……</br> 傍晚,陳云舟下值回到陳府,剛踏進自己的院子,便覺得院中的氣氛有些不尋常的低迷。</br> 往常裴嘉敏一定會出來迎接自己,可今日不但不見她的人影,院子里還出奇的安靜。</br> 他不由加快腳步,三兩步進了屋,屋里沒有伺候的下人,他在暖閣里看見了裴嘉敏。</br> 她正坐在錦榻上,對著案幾上的一封信怔怔出神,許是聽見他的腳步聲,她抬頭朝他這邊看過來,眼中赫然含著淚。</br> “怎么了,敏敏?”陳云舟吃了一驚,焦急的上前詢問道。</br> 裴嘉敏什么都沒有說,只伸手抱住他的腰身,眼淚悄然滲入他的衣衫之中。</br> 陳云舟一手輕拍她的后背安撫她,一手拿過案幾上的信。</br> 信中寫道:“敏敏,我要走了。</br> 你和陳大哥要一直幸福美滿,辛苦你們替我為義父義母盡一份孝,也替我向宮里的知初道個歉,未能親自向她道別。</br> 最后,照顧好自己,也照顧好你的兄長。</br> 你的安姐姐。”</br> 陳云舟看完這封信,過往的疑慮再次涌上心頭,他放下信,摸摸裴嘉敏的頭發,等著她平復心情。</br> 裴嘉敏驟然得知容安離開,忍不住傷心和難過。</br> 畢竟前天還與她在一起有說有笑,她耐心的教自己針法,還打趣自己一定會成為一個賢妻娘母。</br> 可那時候,她已經決心要離開了,還偷偷將告別的書信塞在自己的針線盒里。</br> 而自己竟然一直到今日午睡起來才發現。</br> 想到這里,裴嘉敏只覺得萬分不舍。</br> 可是冷靜一想,即便她早些發現,她又能做些什么呢。</br> 甚至容安當著她的面告別,又能改變什么呢,徒增傷感罷了。</br> 這一切已經是最好的安排,容安陪了她和兄長這一程,該還給她自由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