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并不太在意,自己打開酒壇子,倒了一杯酒,仰頭便喝了下去。</br> 阿明又將紙包一一打開,放在他的面前,里面是他們難得才吃到的好東西,一只燒雞,幾兩鹵牛肉,還有一包花生米。</br> 兩人顯然都饞很久了,無聲的大口吃起來。</br> 吃了七分飽,阿明才抹了把油亮的嘴巴,問道:“星樓,今日家主給你多少賞銀?”</br> “五兩銀子?!鄙蛐菢谴鸬?。</br> “不少啊,”阿明嘆道。</br> 今日家主給他的賞銀是一兩,要知道,他們這些在園子里干苦力的,一個月的月錢只有幾吊錢。</br> 即便是沈星樓,一人身兼數職,施肥澆水守夜搬花,一個月也拿不到一兩銀子。</br> “這五兩銀子還給何大夫,你還差他多少錢啊?”阿明問道。</br> “還差十兩?!鄙蛐菢谴鸬?,淡藍色的眼中有些孤清。</br> “那還得一年功夫才能還清,”阿明同情的看著他,又鼓勵道:“時間過的也很快的,你這么吃苦耐勞,力氣又大,說不定家主以后還會重用你。”</br> “嗯?!鄙蛐菢堑吐晳?,又與阿明碰杯,“今日謝謝你請客。”</br> “這么客氣就是不拿我當兄弟了?!卑⒚鞯闪怂谎?。</br> 仰頭干了杯中的酒,又說道:“再說,今日我能賺到這份賞錢多虧了你,要不是你救了那盆姚黃,我現在不但拿不著錢,還得屁股開花,然后卷鋪蓋走人。</br> 拿點錢出來請你吃頓好的,這是應該的。”</br> 沈星樓看著一臉仗義大方的阿明,臉上終于露出了些許笑意。</br> 他知道阿明是看自己平日里太寒酸,總是饅頭就著咸菜,已經很久沒有沾葷腥了。</br> 所以才借機犒勞他一頓酒肉。</br> 因為他異于常人的相貌,很多人示他為異類,不愿意接近他。</br> 找活干的時候,很多掌柜都不要他,后來是萬福園的家主好心容留他,在萬福園他又認識了愿意和他做朋友的阿明。</br> 盡管他早已習慣了冷眼和孤獨,但是被人關心的感覺真的很好,畢竟在這世上他已經沒有親人了。</br> 兩人酒足飯飽,不勝酒力的阿明已經醉的東倒西歪。</br> 沈星樓將他送回去,又幫他脫了鞋襪,蓋好被子,這才返回自己的屋中。</br> 他坐在床邊,拿起那本破舊的三字經,不由又想到阿明的話。</br> 他說的沒錯,他費這力氣識字又有什么用呢,他根本沒有資格讀書科考。</br> 他的父親飽讀詩書、博學多才,就因為一雙湛藍色的眼睛就被視為異類,更被科考拒之門外。</br> 他明明生的高大俊美,卻沒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許配給他。</br> 他最后只能與盲女定終身。</br> 是的,他的生母是盲人,生下他沒多久就病逝了。</br> 此后父親更加郁郁寡歡,他一生懷才不遇,所以從小父親就沒有教他認字。</br> 父親不止一次對他說:咱們家的男人讀書沒有用,不如從一開始就絕了這個念頭。</br> 其實他比父親的相貌要略平淡一下,因為母親是地道的中原人,他的外貌大半隨了母親,眼睛也不似父親那么藍,只剩下淡淡的灰藍。</br> 可仔細看,依然能看的出來。</br> 沒過幾年,父親積郁成疾,常年咳血,為了治病,他們一點點變賣家產。</br> 如此熬了幾年,連房子都賣掉了。</br> 其實父親早就要放棄了,是他不肯放棄,那時候他已經十幾歲了,早就挑起了家中的重擔。</br> 他不能放棄父親,父親是他唯一的親人了。</br> 所以即便是賒賬打欠條,他也沒有斷過父親的藥。</br> 可父親還是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br> 想到這里,沈星樓皺眉看著手中的書,他多少還是有些不甘心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