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燒著炭火,暖烘烘的,還燃了很好聞的檀香,姜大牛一進屋就覺得暈頭轉向。</br> 他一直在外院做長工,再往前是跟著他的父親在莊子上,年初的時候他父親病逝了,他才回城。</br> 這還是他頭一次進內院,見著這么多主子。</br> “小人給主子們請安。”他跪在地上認認真真扣了一個頭。</br> 姜老夫人說道:“起來吧。”</br> 姜大牛依言起身,不過頭一直垂著,不敢亂看。</br> 姜大夫人又說道:“把頭抬起來。”</br> 姜大牛這才抬起頭來,他看見面目慈祥的姜老夫人坐在上首,右手邊坐在姜大夫人,左手邊坐著燕王妃,紫蘇正站在燕王妃的身邊,低垂著頭。</br> 這架勢有些像三堂會審,他微微垂下眼睛,緊張的手心冒汗。</br> “模樣倒是不錯。”姜大夫人點頭道。</br> 雖然姜大牛穿的樸素,可周正的模樣和結實的身材是掩蓋不了的。</br> “是啊,若不是親眼看見,我還不知咱們姜家有這么俊俏的家丁呢。”姜老夫人呵呵笑道。</br> 又看了一眼容安身邊靦腆局促的紫蘇,頷首道:“挺相配。”</br> 看來姜老夫人和大夫人對他都挺滿意。</br> 容安對他有些印象,上次離開晉陽的時候曾經匆匆一瞥,今日細看之下,覺得他確實不錯。</br> 此人眉眼敦厚,舉止穩重,守禮不輕浮,亦不畏首畏尾。</br> 怪不得能入紫蘇的眼了,紫蘇好歹也是有見識的姑娘。</br> “你想求娶紫蘇?”她看著他問道。</br> 姜大牛抬頭看著容安,又屈膝跪了下來,一臉鄭重的說道:“小人心悅紫蘇,還請王妃成全。”</br> 容安笑道:“紫蘇是我的大丫頭,她跟著我可以享受錦衣玉食,榮華富貴,跟著你,你能給她什么?”</br> 別看容安笑的和顏悅色,可問的問題倒是挺刁難人的。</br> 紫蘇跟著姜大牛,自然不可能比跟著容安過的富貴了。</br> 姜老夫人和姜大夫人好整以暇的捧著茶杯,看容安如何為自己的大丫頭考核準夫婿。</br> “小人雖然給不了紫蘇潑天的富貴,但我能給她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此生愿與她白首到老,不離不棄。”姜大牛信誓旦旦的說道。</br> 紫蘇聽了他的話,忍不住偷偷抬頭瞥了他一眼,眼中已然有了水光。</br> 一生一世一雙人,容安在心里咀嚼這句話,不得不承認,這真的是一句十分動聽的誓言。</br> 姜大牛又說道:“在這個大前提下,我還會傾盡所有的對她好,絕不叫她吃一點苦,受半點委屈,盡我所能讓她過上富貴的日子。”</br> 姜老夫人和姜大夫人都不由點點頭。</br> 容安彎了彎唇角,說道:“你要記住你今天說的話。”</br> 姜大牛鄭重的說道:“小人會牢記一輩子。”</br> ……</br> 姜大牛退下后,姜大夫人看著容安打趣道:“幸好你沒有多加為難,不然紫蘇要心疼了。”</br> 被點名的紫蘇面頰緋紅,急急否認道:“奴婢才沒有。”</br> “口是心非,剛剛不知道是誰都偷偷抹眼淚了。”大夫人笑道。</br> 容安抬頭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大夫人說道:“她不是心疼才哭的,而是被感動哭的。”</br> 紫蘇看著笑語晏晏的容安,沒由來的鼻子一酸,眼中又涌出一股熱淚。</br> 小姐真的太好了,知她,懂她,憐她。</br> 今日本沒有必要有這一出,可小姐卻執意叫來姜大牛,還請了老夫人和大夫人一起相看。</br> 她給自己掙足了排場和面子,還讓她得到了那樣的承諾。</br> 雖然她很相信姜大牛,可跟著小姐走南闖北經歷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她也知道人心不可測。</br> 有了今日一番敲打,姜大牛無論如何都不會負她的,就算小姐走了,還有老夫人、大夫人,姜家的主子都會為她做主。</br> 因為他們都知道,小姐很在意她。</br> “瞧這點出息。”容安看著紫蘇紅紅的眼眶,笑著搖搖頭。</br> “去送送你大牛哥吧,他應該還沒走遠。”</br> 紫蘇本就憋的很辛苦,聽容安這么說,趕忙點點頭,一溜煙跑沒了。</br> 姜老夫人失笑,“看著這些赤誠純粹的小兒女,心情都變好了。”</br> 姜大夫人也有此感想,不過一想到家里的兩個女孩,一個已經和離,一個和離待定,那到了嘴邊的笑意都化成了一縷嘆息。</br> 姜老夫人聽見這聲嘆息,不由望向窗外。</br> 外面大雪紛飛,馬上就到三九寒天了,每年三九寒天,北運河就會結冰,北運河是晉陽去幽州的必經之路。</br> 姜老夫人也暗自嘆了一口氣,幽州的人怎么還不來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