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云舟的院子還有些亂，當中堆放著好幾口大箱子，倒不是沒人給他收拾，而是他不讓別人動。</br> 他在外面自律慣了，凡事都喜歡自己動手，再說這箱子里裝的都是這幾年在燕北攢下的心愛之物，他也不放心別人收拾。</br> 裴嘉敏一路進了院子，在正房門口遇到一個守門的小廝。</br> 那小廝見到她，不由吃了一驚，“縣主怎么到這里來了？”</br> “我來找陳大哥有點事。”裴嘉敏說道。</br> 內室里的陳云舟聽見說話聲便走了出來，他剛洗了個澡，換了身居家的青色長衫，整個人看起來神清氣爽。</br> “是縣主啊，別來無恙。”他笑道。</br> 裴嘉敏靦腆的笑了笑，但神色看起來心事重重。</br> 陳云舟看在眼里，又說道：“請進吧。”</br> 裴嘉敏趕忙提裙走了進去，自己在桌邊坐下，陳云舟也過去坐下，問道：“縣主找我有什么事？”</br> 裴嘉敏抬頭看著他，黑黝黝的眼睛里有茫然和無助，陳云舟放在膝蓋上的手下意識摩挲了一下。</br> 見她不說話，卻往門邊的小廝看了好幾眼，怎么會不明白她的意思。</br> “你去院子門口守著吧。”陳云舟指著小廝說道。</br> 小廝點頭退下。</br> 這下整個院子里只剩下他們二人，裴嘉敏這才迫切的問道：“你帶回來的那個黑釉瓷壇裝的牛肉干是哪里來的？”</br> 陳云舟猝然失笑，這姑娘搞得這么神神秘秘，猶猶豫豫，就問這個呀，害的他還跟著不動聲色的緊張了一下。</br> “很好吃是吧？”他笑問。</br> 裴嘉敏無暇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急切的再次追問道：“到底是哪里來的？”</br> 陳云舟覺得她的情緒有些不對勁，于是答道：“是燕王妃做的。”</br> 裴嘉敏怔怔的看著他，眼中匯聚了太多情緒，有了然，有欣慰，有高興，有憂愁，也有難過。</br> 陳云舟一頭霧水，只在她再次確認的時候，鄭重的點點頭。</br> 萬千思緒，最后還是巨大的喜悅占據了主導，裴嘉敏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又哭了，是喜極而泣。</br> 她知道自己不該在外人面前如此失態，更應該掩飾好自己的情緒，不讓別人發現端倪。</br> 可她實在忍不住了，即使忍的了一時，她也沒有信心能一直忍到從陳府回家，倒不如現在痛痛快快哭一場。</br> 陳云舟看著伏在桌上哭泣的裴嘉敏，徹底呆住了。</br> 他沒想到自己剛回家，就要面對這么棘手的情形。</br> 想安慰她，可他根本不知道她為什么哭。</br> 就這樣傻愣愣的看著她哭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去凈室里打一盆水出來。</br> 裴嘉敏哭累了才抬起頭，一張小臉如雨后海棠，嫣紅嫣紅的，又帶著被摧殘的嬌弱。</br> “快洗洗臉吧。”陳云舟頭大的說道。</br> 要是她這副樣子被別人撞見，那可真是說不清了。</br> 裴嘉敏哪想那么多，發泄完了情緒，只覺得腦子有點發脹，鼻子酸酸的，連擠毛巾的手都是軟綿綿的。</br> 陳云舟沒辦法，只能幫她把毛巾擠干水遞到她手上。</br> 看著她洗完臉局促的坐在那里，這才問道：“你為什么哭？”</br> 裴嘉敏絞著手指，抬頭抱歉的看了他一眼，搖搖頭。</br> 不能說？陳云舟雙手抱胸，好吧，盡管十分好奇，但總不能強人所難。</br> 就在他暗自猜想原因的時候，又聽裴嘉敏問道：“燕王妃她還好嗎，在那邊生活的習慣嗎？”</br> “她很好，”陳云舟看著她說道，“身體也比以往好了很多，你若是再見她，一定感嘆她身上的變化。”</br> “是嗎。”裴嘉敏想象著她神采飛揚的樣子，又忍不住淚濕了羽睫，她心里是為容安感到高興的。</br> 可一想到她，就會想哭，尤其是在肯定了她的身份之后，可能還是太想念她了。</br> 陳云舟見她又哭了，趕緊將還沒拿走的毛巾遞給她。</br> 他大概明白了她哭的原因跟容安有關，也明白了為什么總說女人是水做的，可不是嗎，這么愛哭，這么嬌弱。</br> “那燕王對她好嗎？”裴嘉敏哽咽的問道。</br> “挺好的，我回來之前，大家剛一起去了草原。”陳云舟答道。</br> 裴嘉敏聽了垂著頭，若有所思。</br> 陳云舟看著她，也不催促。</br> 她這哭腫的臉起碼半個時辰才能消下去，在這之前，她還是留在他這里吧。</br> 在這期間，裴嘉敏抬頭看了他好幾眼，每次都欲言又止。</br> 陳云舟看著她怯怯的眼神，不由失笑，“你有什么話就直說。”</br> “我是有事相求。”裴嘉敏看著他說道，“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訴別人，那個牛肉干是燕王妃做的，誰都不要說。”</br> 陳云舟神色微凝，“包括知初嗎？”</br> “對，任何人問你都別說，以后都不要再提了。”裴嘉敏蹙眉懇求的看著他。</br> 陳云舟看著她濕漉漉又可憐兮兮的眼睛，哪還有半點拒絕的能力。</br> “好，我答應你。”他點頭道。</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