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堤岸又趕來一隊浩蕩的人馬，容安瞥了一眼沖在最前面的蔣氏，嘴角露出一絲譏諷的笑意。</br> “容安，容安，你沒事吧，你怎么那么不小心掉下水啊，真是嚇?biāo)滥赣H了。”蔣氏早早將目光鎖定了渾身濕透的容安，上來便是一陣噓寒問暖。</br> 容安尷尬的笑笑，說道：“讓母親擔(dān)心了，女兒沒事。”</br> 蔣氏上下查看一番，確認(rèn)她真的沒事，才拍拍胸口，好似松了一口氣，轉(zhuǎn)瞬又將目光投向不遠(yuǎn)處的男子，面露凝重。</br> “是沈六公子救了你？”她忽然問道。</br> 她這么問也不奇怪，現(xiàn)場就他們兩渾身濕透，便是剛剛跟過來的一眾夫人也正狐疑著呢。</br> “不是！”容安趕緊否認(rèn)，“我和那位公子沒有任何關(guān)系。”</br> 這時沈夫人已經(jīng)將沈六拉了過來，她一臉好笑：“三小姐，我知道我家六郎名聲不太好，但這擺在眼前的事情，是抵賴不掉的。”</br> 沈夫人認(rèn)定了自己和蔣氏的奸計已經(jīng)得逞，所以一副吃定了容安的樣子，笑的好不得意。</br> 在場的一群小姐全都目瞪口呆，覺得這誤會鬧的有點大。</br> “沈夫人，國公夫人，三小姐沒有說謊，她剛剛是下水救人，六公子也是下水救人，他們二人沒有任何接觸。”陳小姐站出來，為容安辯白。</br> 事關(guān)女兒家的清白，怎么能不說清楚。</br> 其他幾位小姐也紛紛附和，她們可都是見證人。</br> 有這么多人為容安講話，蔣氏也覺得蹊蹺，她目光掃視了一圈，這才發(fā)現(xiàn)李云桐不在這里。</br> 而此時沈夫人被一群姑娘吵鬧的頭疼，心生惱怒。</br> 在場的這些適齡小姐，她全都打過主意，結(jié)果無一例外的吃了閉門羹。</br> 在她看來，如今她們這般幫著容安，不過就是看不起她家六郎，想壞她兒子的好事罷了。</br> “可別說笑了。”她有些粗暴的打斷她們，“誰不知道三小姐是個藥罐子，剛剛坐馬車來我府上，不過兩條街的距離便險些暈了過去。就這身板還能下水？還能救人？編謊話也不編個像樣點的。”</br> 她一口氣說道，容安臉色蒼白，渾身發(fā)抖，顯然是被她氣的不輕。</br> 沈夫人卻是管不了那么多，又繼續(xù)道：“如今木已成舟，我家六郎下水救了三小姐，便是有了肌膚之親，二人肯定是要成親的，三小姐也不必覺得委屈，嫁入沈家，我保你享不盡的榮華富貴。”</br> 她一番言論，盡顯市井潑皮無賴的風(fēng)范，令周遭的貴婦小姐們嘆為觀止。</br> 也難怪，沈家祖上本是赤農(nóng)，后來沈閣老娶了身為地主女兒的沈夫人為妻，沈夫人拿自己的嫁妝供丈夫讀書，沈閣老也不負(fù)眾望，一路高歌，擁有如今的至高地位。</br> 但人的素養(yǎng)是難培養(yǎng)的，說到底還是根基太淺薄了。</br> 蔣氏都覺得很丟臉，但奈何她們是一條船上的人。</br> 她也顧不上許多，轉(zhuǎn)頭心疼又為難的看著容安，勸道：“容安啊，事已至此，也是別無他法了，女人的貞潔比命還重要，母親寧愿你嫁人，也不想看見你被絞了頭發(fā)送去庵里。”</br> 這二人一唱一和的胡攪蠻纏，讓小姐們氣的倒仰。</br> 容安更是痛哭出聲，她紅著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蔣氏，控訴道：“母親，你怎么能幫著外人詆毀女兒，女兒明明是清白的，你為何就是不肯信我？”</br> 蔣氏被質(zhì)問的面紅耳赤，心虛不已，她在京中素來享有慈母的賢名，可剛剛卻一點都沒有偏袒容安。</br> 圍觀的眾人也都用懷疑的眼神看著她，這可是沈六公子啊，若是愛女心切，怎么可能這么輕易的就妥協(xié)了呢。</br> 沈夫人卻不像她那樣還顧著面皮，不敢硬逼，她直接扯過沈六，說道：“六郎，你是當(dāng)事人，你來說說是怎么回事，省的有人覺得我們是在強買強賣。”</br> 她話語難聽，眾人紛紛搖頭，但又想聽聽沈六公子會怎么說。</br> 沈六在一眾或鄙視或好奇的目光中，站的筆直，他看了一眼哭紅眼睛的容安，嘴角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br> 隨即又看向自己的母親，十分不滿的抱怨道：“我能說什么，人家三小姐不但會游泳，還能救人，我下水救了個寂寞。”</br> 他這副玩世不恭的無賴口吻，反倒將在場的幾個小姐逗笑了。</br> 再看看沈夫人和蔣氏臉色煞白的樣子，還真是解氣，可謂一物降一物。</br> “怎么可能？”沈夫人瞪著眼睛，不能接受他話里的事實。</br> “那就要問問國公夫人了。”沈六的目光轉(zhuǎn)向蔣氏，神情紈绔又惱怒：“國公夫人，你與我母親通氣的時候，是忘了交代三小姐會游泳的事情，還是說你根本不知道三小姐會游泳啊。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的情報有誤，導(dǎo)致我們?nèi)及酌钜粓觯 ?lt;/br> 他的話無異于平地驚雷，所有人都震驚了，蔣氏臉上的血色退的干干凈凈。</br> 沈夫人更是慌亂的扯著他的手臂，罵道：“你渾說什么！”</br> 沈六一副無所謂又不耐煩的樣子，一甩袖子，說了句：“懶得陪你們玩。”</br> 便大搖大擺的走了。</br> 他是走了，可他撕開的爛攤子卻無法收場了。</br> 容安早就逃離了蔣氏的身旁，一副深受打擊搖搖欲墜的樣子，幸好有陳小姐和陳夫人過來扶住她。</br> “容安，你聽母親說，沈六公子他是胡言亂語，我沒有要算計你。”蔣氏抖著聲音哭訴道。</br> 奈何這辯解根本無人相信，若一開始她能維護(hù)容安還說得過去，可剛剛她和沈夫人那副強按牛頭的丑惡嘴臉還歷歷在目。</br> 再說人六公子德行是差，可從沒聽說過他會撒謊，便是染指了他父親的小妾，也是昂首挺胸，當(dāng)眾承認(rèn)，毫不畏懼。</br> 所以他的話，在場的人全都深信不疑。</br> 更有精明的夫人聯(lián)想到她之前在花廳里的言論，三小姐明明可以下水救人，身體能差到哪去，蔣氏卻那般抹黑，不過就是讓人覺得她不值得燕王府那門好婚事，便是嫁到沈府也不算委屈。</br> 看來一切都是有預(yù)謀的，真真用心險惡。</br> 蔣氏看著眾人唾棄的眼神，心沉到了谷底。</br> 不一會兒，紫蘇抱著衣服回來了，她一回來便看見容安哭腫的雙眼，連忙上前焦急問道：“小姐，是誰欺負(fù)你了？”</br> 容安不說話，眼淚落的更兇了。</br> 紫蘇也跟著哭起來。</br> 主仆二人當(dāng)真柔弱無助，惹人心疼。</br> “我看這壽宴也不必擺了。”陳夫人冷下臉，不客氣的說道。</br> “我先回府了，順道送三小姐回去。”她說著便示意自己的女兒去扶容安。</br> 容安也不拒絕，跟著陳夫人、陳小姐一起走了，看都沒有看蔣氏一眼。</br> 剩下的夫人小姐看了一出大戲，早就沒了胃口，紛紛告辭打道回府。</br> 一場精心安排的壽宴，不但不歡而散，還捅了馬蜂窩。</br> 沈夫人和蔣氏雙雙癱倒。</br> ………</br> 陳夫人用自己的馬車送容安回府，回去的路上，容安已經(jīng)不哭了，只是悶悶的，不知道在想什么。</br> “好孩子，別害怕。”陳夫人細(xì)聲安慰道，“若是遇到什么困難，你可以差人送信到陳府，我們一定幫你。”</br> 容安抬頭看著陳夫人，又看看陳小姐，心中一暖，緩緩點點頭，說道：“謝謝你們。”</br> “不必客氣。”陳夫人笑道，“說起來也是緣分，我家老爺可是你外祖父的門生，當(dāng)年若不是你外祖父提攜，他也不會有今天的造化。”</br> 容安聽她這么說，便知道她原來是大學(xué)士陳友德的夫人。</br> 怪不得她知道白神醫(yī)，早些年，陳府和外祖家是有通信來往的。</br> “外祖母跟我提起過陳大學(xué)士。”她說道。</br> “當(dāng)真？”陳夫人有些意外。</br> 容安點點頭，“是真的，我回京前，外祖母還囑咐我得空要去貴府拜訪，只不過我剛回京才幾天，還沒來得及叨擾。”</br> 陳夫人聽她這么說，笑意更濃了。</br> “無妨，以后歡迎你常來府上做客。”她熱情的說道，又拉住容安的手，神色和藹，“我記得你今年十五，跟我家知初同齡，我瞧著你們性格相仿，想來是能玩到一起的。”</br> 陳知初聽了母親的話，沖著容安甜甜一笑。</br> 容安心里更暖了，外祖母囑咐三小姐去拜訪陳家，想來也是知道這家人都是極好的，希望他們能照拂三小姐一二吧。</br> 馬車很快便停在了國公府門前。</br> 陳夫人和陳小姐親自下車將容安送到了垂花門才折回。</br> 重新上了馬車，陳知初才靠在母親懷里，不無擔(dān)憂的說道：“母親，三小姐真可憐，無依無靠的，不知道她那繼母還會做出什么腌臜事來。”</br> 她很喜歡容安，尤其是親眼目睹了她下水救人的經(jīng)過，更是欽佩不已，這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姑娘，實際上果斷又勇敢，她挽救了嘉敏縣主的名節(jié)呢。</br> 這么好的女孩，怎么攤上這么個惡毒的繼母呢。</br> 陳夫人又何嘗不擔(dān)心，她拍拍女兒的手，說道：“那蔣氏這一次偷雞不成蝕把米，想來短期內(nèi)不敢再有新動作。”</br> “但愿吧。”陳知初說道，“就怕她狗急跳墻。”</br> 陳夫人也覺得有些道理，便提議道：“你往后無事，便多到國公府走動走動，也好叫他們知道三小姐身后并不是無依無仗。”</br> 陳知初點點頭。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