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御瑾這話說完，房間里面瞬間安靜了下來。</br> 空氣沉寂地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清清楚楚。</br> 程茹屏住呼吸看著凌御瑾，感覺自己渾身的細胞，都在這一刻停滯了。</br> 她的大腦無法思考，嘴巴說不出話，甚至心臟都開始停了幾拍。</br> 女人咬住唇，怔怔地看著前方墻壁上面的畫。</br> 那幅畫，是半年前她和凌御瑾出去旅行的時候，一個當地的流浪畫家給他們畫的，他們兩個的背影。</br> 畫家畫他們的時候，他們并不知道。</br> 當時，他們兩個在肩并著肩地站在海岸邊的木橋上面看夕陽落海。</br> 等他們看完了，畫家才慢悠悠地將那幅畫送上來，說是看他們在一起的畫面太美了，就情不自禁地畫了下來。</br> 流浪畫家說要將那幅畫送給他們，當做給他們的禮物，感謝他們讓他看到這樣漂亮的畫面。</br> 但是凌御瑾卻堅持要給他錢。</br> 最后，他到底還是塞給了畫家一張支票。</br> 支票上面的數額不小，因為那是他出去談生意的時候，身上備用的。</br> 等畫家走了，程茹還有些埋怨地瞪了他一眼。</br> 畢竟這個畫家不是什么名家，他的畫作，應該也不值這么多錢。</br> 但是凌御瑾卻笑了笑，將程茹抱進懷里：</br> “不是值不值得的問題……”</br> “而是，他主動站出來，夸我們在一起的畫面好看，還主動畫出來，這份心意，就值得我給他這么多錢。”</br> 當時凌御瑾說的話，現在還在耳邊。</br> 程茹看著那幅畫，感受著身后滿是酒氣的男人的呼吸。</br> 半晌，她才終于深呼了一口氣回過神來，一把將抱著自己的凌御瑾推開了：</br> “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br> 如果現在抱著她的，是沒有失憶的凌御瑾，還是當初那個事事為她著想，永遠將她放在第一位的凌御瑾，她現在肯定很感動很感動。</br> 可是，他不是。</br> 現在的凌御瑾，失去了記憶之后，和之前的凌御瑾，其實判若兩人。</br> 在現在的程茹看來，面前的這個男人，不過是長了一副和凌御瑾一模一樣的皮囊而已。</br> 他不是他。</br> 他們兩個，像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br> 之前的凌御瑾跟她求婚，她會覺得感動。</br> 現在的凌御瑾……</br> 只會讓她覺得，他是故意在嘲諷她。</br> 如果她現在答應了他所謂的求婚，他說不定下一秒就會掐著她的脖子說，他就知道，她就是想嫁給他。</br> 他一向如此，她已經習慣了。</br> 所以這次凌御瑾的話，她也不打算當真。</br> 想到這里，程茹深呼了一口氣，轉身將喝醉了的凌御瑾推到廚房外面，然后“嘩啦”一聲地將廚房的推拉門關上。</br> 將滿是酒氣的空氣阻隔在外之后，程茹深呼了一口氣，輕輕地拍了拍胸口，安撫了一下狂跳著的心臟：</br> “還好還好，這次沒有上當。”</br> 言罷，她便加快了繼續整理食材的速度。</br> 她要用最快的時間將醒酒湯煮好給他喝完，讓他沒有辦法借著他喝醉了的這個理由，繼續騷擾她。</br> 隔著一道磨砂玻璃門，凌御瑾看著那一抹在廚房里面忙忙碌碌的紅色身影，眸子微微地瞇了起來。</br> 其實他的確是沒怎么喝醉。</br> 可能是因為失憶的原因，也可能是因為今天發現簡絮的事情之后心情一直不好……</br> 以前喝酒總是會喝醉的他，在將容清都喝到不省人事的時候，依然還是清醒著的。</br> 但也不是完全地清醒。</br> 如果他真的完全清醒有理智，他根本不會直接讓司機將車子開到這邊來，也根本不會想到程茹，更不會抱著程茹說起那些話來。</br> 剛剛的他，在抱住程茹的那一瞬間，其實自己也是有些驚訝的。</br> 那種感覺……</br> 就像是腦中，身體里一個猛烈的訊號，讓他一定要這么做。</br>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動機是什么。</br> 仿佛身體里有另外一個他，在指揮者他，來見程茹，跟程茹求婚。</br> 想到這里，凌御瑾閉上眼睛長舒了一口氣，輕輕地敲了敲自己的腦袋。</br> 難道說……</br> 容清真的沒有騙他？</br> 在他失去記憶之前，他真的和程茹是相親相愛的一對兒？</br> 難道他真是因為喜歡程茹，將程茹看成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才會完全地不記得她？</br> 這個發現，讓凌御瑾整個人忍不住地薄唇緊抿，眉頭死死地擰在了一起。</br> 半晌，他甩了甩頭。</br> 或許，他只是單純地喝醉了而已。</br> 應該……</br> 他以前應該不會喜歡程茹的……</br> 不知道過了多久，程茹的醒酒湯終于煮好了。</br> 女人干凈利落地從廚房里端著醒酒湯走出來，擺在凌御瑾面前的茶幾上，聲音淡淡地：</br> “喝了吧。”</br> “喝完了清醒了，就回去吧。”</br> “我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也不歡迎你在這里過夜。”</br> “你是營城人，有你自己的凌家大宅，你應該自己回家。”</br> 說完，程茹直接站起身來，大步地朝著樓梯的方向走上去。</br> 剛剛踏上了兩個階梯，她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地回過頭來：</br> “凌御瑾，我不清楚你明天醒來之后，會不會記得你今天晚上是怎么來這里的，到底對我做了什么。”</br> “所以，我想跟你說的是。”</br> “如果你不記得了，那最好。”</br> “如果你還記得，就請把一切都當成是一場夢吧，我不跟你計較，你也不要因為這件事對我有什么感情，我們就此一別兩寬，挺好的。”</br> 丟下這一句，女人抬腿大步地離開。</br> 凌御瑾坐在沙發上，看著女人離開的背影，唇角微微地上揚了起來。</br> 片刻后，他低下頭來，看著面前的醒酒湯，唇邊帶著淡漠的笑意。</br> 程茹這種女人，居然還會煮醒酒湯。</br> 看她煮醒酒湯的時間和模樣，就知道她很熟練。</br> 她以前……</br> 經常給別人煮醒酒湯嗎？</br> 還是說，她只給他煮過？</br> 別的男人喝過她親手煮的湯嗎？</br> 無數個問題一瞬間在凌御瑾的腦海里升騰了起來。</br> 半晌，他低下頭，端起醒酒湯抿了一口。</br> 只一口，他就頓住了。</br> 這味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