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清洗干凈的你,仿佛剛剛打過一場十分艱難的戰(zhàn)役,整個癱在床上動彈不得。
夜翊站在床邊沒說話,只默默地看著你……明明他忙活了一天,卻一點不見疲憊,方才的小插曲也完全沒有影響到他,依舊是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
“你……睡這里?”你看他站在床邊遲遲不走問道。
“嗯。”夜翊應(yīng)道,“準(zhǔn)確來說,你昏迷的時候每晚都喊冷,我只能抱著你睡,你才消停些。”
……太多出乎意料的事發(fā)生,此時你都有些麻木了,索性識趣地往里挪了挪,給他留出個空位,夜翊順勢躺到了你的身邊。
望著蛛網(wǎng)遍布的屋頂,你的思緒紛亂,心中所躁皆是因為身邊這個毫無知覺的人。
本已作出最壞的打算,要么一起死在江底,要么醒來被一刀捅死,偏偏作為主導(dǎo)的夜翊忘記了一切。忘記了對你的仇恨與厭惡,還有他自己的身份。江湖上正是腥風(fēng)血雨之時,現(xiàn)在卻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妄言劍,可唯一知道它下落的夜翊卻……
躲在這里也只能避過一時風(fēng)頭,江湖中人只怕不消幾日便會尋來,到時候只怕又是一場惡戰(zhàn)。自己待在夜翊身邊只怕徒增厭惡,他如此不信任你,還是先一步飛鴿傳書給蕭剎過來接他為好。
打定主意的你下意識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夜翊,剛剛還生龍活虎的人,此刻竟?jié)M頭大汗,嘴唇煞白。
“主……喂,喂你醒一醒。”夜翊渾身滾燙,毫無反應(yīng),你愈發(fā)焦急,握住他的手腕一探,即使是昏迷不醒,他心跳的頻率也是缺來越快。露在外面的健壯胸膛上青筋隱隱泛出詭異的紫色。
“這是……蝎毒!”你猛地想起宸朔下毒之事,不知道你昏迷時他硬撐了多久。現(xiàn)在毒素已經(jīng)入體,要是再沒有解藥只怕回天乏術(shù)。
幸運(yùn)的是早在宸朔攤牌之時起,你便有所防備,懸崖之上他禁錮著你,掙脫開的剎那你便從他懷中偷了一瓶藥。雖說不知道是不是蝎毒毒解藥,眼下只能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
本來醒來的時候就該給夜翊服下,卻被他失憶之事攪得忘得一干二凈,但愿藥瓶不要破損才好。從濕透的外衣里摸索了一番,果然在內(nèi)襯處有個鼓出來的小包,你忐忑的講它打開。
萬幸,里面的藥瓶毫發(fā)無傷。將木塞拔出,里面零零散散裝了許多的藥丸。早在成為暗衛(wèi)的時候你便被訓(xùn)練過辨毒識毒,蝎毒藥丸聞起來有蛇莓的味道,但是解藥你就不確定了。
將瓶子里幾味劇毒藥丸排除,還剩下幾枚顏色各異不確定的藥丸。此時身后的夜翊似乎是痛到了極致,發(fā)出一聲壓抑的悲鳴,你轉(zhuǎn)過身,只見紫色的血管不知何時爬上了他的脖頸,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kuò)散。
再沒時間耽誤了,你不愿胡亂讓夜翊吃下這些不知名的藥丸,便率先從瓶中拿出幾顆蝎毒。因為夜翊的癥狀要嚴(yán)重的多,自己體內(nèi)又有百解圣銀蠱,你一口就吞下了四顆。
本就至寒的體質(zhì)遇到蝎毒,濃烈霸道的毒性頃刻間從脖頸燒到胃部,喉嚨仿佛被人撕裂開,每條血管都漲的發(fā)疼,鼻中竟涌出了黑血。視線開始忽明忽暗,耳邊只能聽見自己沉重的呼吸聲,你差點就要拿不穩(wěn)手中的瓶子。
將最有可能是解藥的幾顆藥丸抖了出來,隨便挑了一顆送入口中,灼燒感卻不減反增,手中的藥瓶也滑落了下去砸在了地上。
錯了,不是這顆……你復(fù)又顫巍拾起藥瓶接著試,一枚又一枚不斷送入口中……
試到第五枚時,你伸手撐住虛軟不已的身體,大滴大滴的冷汗砸在床邊,視線有一瞬間的清明,而后又暗了下去,咬牙忍住想要脫口而出的痛呼,仿佛過去了很久很久,灼燒感終于開始消退,周圍的蟬鳴逐漸清晰,燃燒的蠟燭色彩分明,你終得緩了口氣……
這就是解藥!!你從藥瓶中找出相同的一顆,塞到了夜翊的嘴里,可是昏迷不醒的夜翊連吞咽的動作都做不到。
實在沒有辦法,你只得先吞下藥丸再捏著夜翊的下顎,親口喂到他的嘴里,再用舌尖一寸一寸將藥丸送到深處……做完這一切,忽略唇上不屬于自己的溫度,你一眨不眨的盯著他看,生怕有什么變數(shù)。
一盞茶的功夫過后,紫色的青筋開始消退,夜翊的臉色也恢復(fù)了幾分。你總算松了口氣,這才發(fā)現(xiàn)方才以身試毒,似乎毒壞了嗓子,現(xiàn)在的你根本無法正常的發(fā)聲。
不過你并不在意,跳下懸崖的那一刻,你便決定放棄自己天真的想法,什么家人,什么陪伴……自己的存在只會讓他陷入危機(jī)。
慘然一笑,你攙扶著桌子艱難的爬了起來,緩緩?fù)崎_木門,朝夜空呼哨一聲,一只通體雪白的鴿子片刻便飛了過來。你借著夜色將大致的方向?qū)懥顺鰜恚氡匾允拕x的本事,過不了幾天便能找來。
回頭看了眼沉睡中的夜翊,你壓下滿心的悲涼。待蕭剎找來,自己也就到了離開的時候了,這一別恐怕再無相見之日……
折騰了一宿,天微微亮才睡下,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躺在身邊的人早就不見蹤影,嘗試著活動活動,手腳總算恢復(fù)了些力氣。
實在厭惡自己這弱不禁風(fēng)的模樣,這不斷受傷的殘破身體,到底要何時才能痊愈。簡單梳洗過一番,扶著桌椅一步一步出了小屋。
屋外陽光明媚,青石板堆砌的圍墻圍成一個方形小院,還養(yǎng)了幾只雞。之前天黑沒有發(fā)現(xiàn),這座小屋就坐落在半山腰上,周圍零星還有幾戶人家,不過彼此都相隔甚遠(yuǎn)。老奶奶住的屋子就距離小百米,此時夜翊和她正坐在對面的院子里交談。
你走近了些,正看見老奶奶握著夜翊的手,眼中隱含淚水,耳邊也傳來他們的談話聲。
“奶奶知道你不叫大牛,大牛是我孫子,模樣也沒你俊,比你年齡小一些,這么多年奶奶一直在等他。說是下山掙錢,掙了錢就回來,這一去呀,就去了十二年。我老婆子知道你們小年輕都是干大事的人,要是以后你在山下見到他,記得告訴他。”老奶奶擦了擦眼眶中打轉(zhuǎn)的淚水?dāng)D出一個笑容,“掙到錢,娶了媳婦,就不必回來啦,平平安安的活著,奶奶就滿足啦。”
一直沉默不語的夜翊聽著老奶奶喋喋不休的嘮叨,沒有半點不耐煩,還柔聲安慰道:“他很快就會回來的。”
“哈哈哈,我的乖孫兒。”老奶奶用無比思念的眼神盯著夜翊,緊緊握著他的手,好似在看著自己不知在何方的孫子,“好孩子,這些天幫了奶奶這么多忙,也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你。”
只見夜翊笑著搖了搖頭,沒想到他還有這樣溫情的一面,心情莫名復(fù)雜,你沒有再聽下去,尋了門前一處石階坐在上面曬太陽。
過了一會兒,夜翊回來了。看到你臉色有一瞬間的不自然,而后又恢復(fù)了正常:“起來了,餓嗎?”
你只是搖搖頭,又聽他說道:“昨天抓了幾只山雞回來,等會做給你吃。”
雖說昨日已經(jīng)見識過了這樣溫柔體貼的夜翊,卻還是有些不習(xí)慣。遂站起身,指了指自己,表示可以幫忙。
夜翊見狀疑惑道:“你怎么不說話?”
往日里除了致命傷,這些無關(guān)痛癢的小傷你們一向不會放在心上,即使渾身浴血去見夜翊,他心情不錯時頂多問上一句‘死不了吧?’,便是極其罕見的關(guān)心,所以聞言你也只是擺了擺手,讓他不要在意。
哪知意識到不對的夜翊,前一刻還和顏悅色下一刻便如臨大敵,幾步跨到你面前急急的問:“喉嚨受傷了?”
被他小題大做嚇了一跳,你愣愣地點了點頭。下一秒天旋地轉(zhuǎn),夜翊把你頭朝下地掛在肩上大步往外走,還不忘朝著對面院子里的奶奶說道:“我們下山一趟。”
你腦袋充血,胃部頂著他肩膀的骨頭,被咯的幾欲作嘔,憋紅了整張臉,才從喉嚨里擠出一個字:“放……”沙啞的聲音像磨砂紙打磨過一般,嘶啞破碎。
夜翊放緩了腳步,把你從肩上扒拉下來打橫抱在懷里,眼里竟是有些自責(zé),甚至連說話的語氣都放緩了不少:“別動,乖乖的,我?guī)闳タ创蠓颉!?br />
方才差點喘不過氣,你急急深呼吸幾次,才稍稍緩解過來,夜翊一邊緊緊抱著你,一邊匆忙下山。山路崎嶇,尤其還抱著自己這個成年男人,不過一會兒他已是滿頭大汗。
從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額頭上密布的汗珠,緊皺的眉頭和眼中無法掩飾的焦急都表現(xiàn)出他對你真心實意的擔(dān)憂……
為什么?
如果他失憶了,對于他來說自己現(xiàn)在就是個陌生人,你記得他對陌生人的態(tài)度,說不上幾句便不耐煩,心情不好時還能直接拔刀相向。
總之絕不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
這種無微不至的關(guān)心和愛護(hù),要是換做以前你定然視如珍寶,甘之如飴。可對現(xiàn)在的你來說,這些都只是包裹著糖衣的穿腸毒藥。
你已經(jīng)接受了他的憎惡與厭棄,可若是在他失憶之時軟了心,有了幻想,等到時候一切走上正軌……現(xiàn)在的他越溫柔,將來的你只怕會越痛苦。
那種從天堂墜入地獄的絕望,再來一次你根本承受不住,唯有趁現(xiàn)在還沒有沉迷,盡快脫身才是明智之舉。
胸口一陣悶痛,你吐出一口濁氣,閉上眼,迫使自己不再注意他的一舉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