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曉柔聽完，良久沒有出聲。</br> 半晌后，坐直身體，盯著金鋒問道：“當家的，你老實跟我說，如果你跟著九公主去和吐蕃打仗，打敗的話，你會死嗎？”</br> “應該不會吧。”</br> 金鋒說道：“我跟九公主就算參戰，也是在后邊指揮，不可能真的沖上去和吐蕃人肉搏，應該不會有事的。”</br> “那當家的在擔心什么呢？”關曉柔問道。</br> “擔心朝廷，”金鋒說道：“九公主這是擅自發動戰爭，一旦打輸了，后果非常嚴重。其實就算打贏了，朝廷如果事后追究的話，我作為主要參與者，十顆腦袋也不夠砍的。”</br> “朝廷……不會這么不講道理吧？”關曉柔擔憂問道。</br> “從九公主今晚的語氣來看，她肯定在朝堂留有后手，只要打贏了，朝廷應該不會追究，反而會重重獎勵。”</br> 和自家老婆在床上，金鋒說話沒有任何顧忌，緩緩說道：“當然，也有可能九公主是為了拉我入伙，強裝出來的自信，好讓我放心。”</br> “我覺得九公主這個人挺好的，應該不會坑咱們吧？”</br> “知人知面不知心，九公主在朝堂上跟那些老狐貍斗了那么多年，心狠手辣著呢。”</br> 金鋒說道：“曉柔你記著，九公主的話永遠都不能全信，要不然就你這種傻白甜，被她賣了還在幫她數銀子。”</br> “哦，”關曉柔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傻白甜是啥子意思？”</br> “就是表面意思，說你又傻又白……又甜！”</br> 金鋒捧著關曉柔的臉啪嘰一口。</br> “討厭！”關曉柔撒嬌似的拍了金鋒一下。</br>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九公主是一心為了大康，相中了我制作武器的能力，沒有坑我的理由。”</br> 金鋒順勢枕到關曉柔腿上，像是在和她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我最擔心的還是永安皇帝。”</br> “永安皇帝就是當朝陛下嗎？”</br> “對，就是這貨。”金鋒說道：“從九公主和慶慕嵐她們的評價上來看，永安帝是個沒有主見的家伙，做事沒有章法，耳朵根軟，很容易被人改變想法。</br> 我現在就擔心這貨卸磨殺驢，到時候我肯定不會束手就擒，恐怕只能去落草為寇了。”</br> “當家的，你連怎么對付皇帝都想好了，其實你心里已經有答案了，對嗎？”</br> 關曉柔低頭看著金鋒。</br> “我……”金鋒楞了一下，隨即自問道：“我已經想好了嗎？”</br> 關曉柔的話，就像一座燈塔，讓處于迷霧中的金鋒有了思考的方向。</br> 是啊，他已經深深融入了這個世界，無法抽身。</br> 如今光是直接在他手下吃飯的百姓，就超過了萬人。</br> 其實金鋒要是一心只想賺錢的話，根本沒必要雇傭這么多人，也沒必要費盡心思去剿匪。</br> 做這么多，不過是覺得老百姓過得太可憐，心有不忍罷了。</br> 炎黃子孫已經承受了太多苦難。</br> 勤勤懇懇，任勞任怨，所求不過是一家人的溫飽而已。</br> 如果吐蕃真的打來了，他能從容的逃到江南，可是這些人應該怎么辦？</br> 慘死在吐蕃刀下，還是餓死凍死在荒山野嶺？</br> 那他現在做的還有什么意義？</br> “曉柔，你是個智者！”</br> 金鋒起身，狠狠親了關曉柔一口。</br> “想明白了？”關曉柔笑著問道。</br> “想明白了，”金鋒說道：“其實從我跟著慶候去北方打黨項人開始，我的身上就有了慶家的烙印。</br> 現在更不用說了，九公主來西河灣，咱們西河灣更和她脫不了關系了。”</br> 如今的西河灣防御工事基本已經完成，糧食儲備也非常充足。</br> 武器設備也領先于這個時代。</br> 不管是吐蕃人打來，還是朝廷派兵，金鋒都自信有時間從容撤退。</br> 真要豁出去造反，金鋒有八成把握占領金川，自立為王。</br> 甚至有信心推翻大康，取而代之。</br> 只是不到最后一步，他真的不想那么做。</br> 皇帝是那么好當的嗎？</br> 歷史上的明君，哪個不是和大臣斗智斗勇，一個個累得跟二哈一樣？</br> 好不容易重生一次，老老實實做個富家翁，嬌妻美妾的小日子過著不爽嗎？</br> 非要勞心勞力的去斗心眼干什么呢？</br> 但是現在避不開了。</br> 從九公主來到西河灣之后，他就等于被綁到了九公主的戰車上。</br> 如果九公主事后遭遇清算，不管他和九公主有沒有關系，都跑不掉。</br> 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幫助九公主打贏這場仗，這樣可以選擇的機會才更多。</br> “罷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為今之計，只能跟著九公主走了。”</br> 金鋒說道：“若是我和九公主打了勝仗，朝廷還要殺我，那這個朝廷就真的爛到骨子里了，躲過一時，躲不過一世，大不了落草為寇扯旗造反！”</br> “當家的要是去做了土匪，我就跟當家的去做土匪婆子！”關曉柔笑著說道。</br> “然后再給我生一堆小土匪崽子！”金鋒壞笑著把頭埋進關曉柔懷里。</br> 九公主說要跟他上山做壓寨夫人，金鋒一點都不信。</br> 但是關曉柔說要跟他去做土匪婆子，金鋒一點都不懷疑。</br> 關曉柔雖然沒讀過書，也遠沒有九公主那么聰明，卻是金鋒最信任的人，沒有之一。</br> 金鋒相信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有可能背叛自己，唯有關曉柔絕對不會。</br> 沒有理由，他就是這么相信。</br> “當家的，我不想等以后了。”</br> 關曉柔輕撫著金鋒的臉，說道：“我還有半個月來月事，現在正是容易懷上的時候，這次你別再……別再那個了好嗎？”</br> “你知道了？”金鋒問道。</br> 這年頭的女人生孩子，就和闖生死關一樣。</br> 每年死于難產的婦人不知道有多少。</br> 關曉柔今年才十八歲，金鋒不想她那么早生孩子，所以一直避開排卵期，而且采取體外避孕的辦法。</br> “小北都跟我說了，”關曉柔說道：“當家的，我知道你心疼我，不想讓我那么早生孩子，可是現在村里都開始傳閑話了……”</br> “你管別人怎么說干什么？自己的想法最重要！”</br> “我也想要孩子！”</br> “那也得等小北回來了吧？”金鋒施展拖延大法：“懷孕了不能同房，小北不在，你讓我怎么辦？”</br> “我不管，你想怎么辦就怎么辦！”</br> 關曉柔直接開始耍賴：“當家的你這次要是再那樣，我沒懷孩子也不理你了！”</br> “你可想好了？到時候你可別說我出去勾三搭四。”</br> “想好了！”</br> “那就來吧……唉，你按著我干什么……好了好了，我不動了，你來你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