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客房的燈一直亮著。羅一鳴走后，柳巖頹廢地坐在床上，支著雙腿，十指交叉摟抱著小腿，頭埋在臂彎里望著自己的腳尖出神，身子縮作一團像個陀螺，她就這樣一動不動地坐著。羅一鳴的冷漠讓她很傷心，她知道只是自己的一廂情愿，自己從來沒受過這樣冷遇，很委屈，她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但她強忍淚水硬是沒有哭。

小于能留下來陪柳巖，暗自高興。一是羅一鳴托付她，二是她很想知道羅一鳴和柳巖究竟怎么回事。她很好奇。羅一鳴一走，小于就思考著如何跟柳巖對話。當(dāng)她看到柳巖抱腿蜷坐在床上并一動不動時，心就一沉，嘴邊上的話就全咽回去了，這時她就很同情柳巖，覺得羅一鳴就很陌生，再不是自己心中的羅一鳴了，太沒人情味兒了。怎能這樣對柳巖啊！不過她也覺得柳巖是不是有些太癡情了？小于突然感到自己很累，就側(cè)身躺在床上面向白花花墻壁，躺了一會兒也聽不到柳巖有什么動靜，就坐了起來看，柳巖依然還是那樣的姿勢抱腿蜷坐著像個陀螺。她就試探著輕聲問了句：“困了就歇著吧？”

不料，柳巖抬頭坐直身子，雙腿依然支著，她對小于說，“你困就睡吧，我睡不著。”

小于笑著說：“我也睡不著。”

柳巖眼睛一亮，提議說：“咱就聊天吧。”

小于聽柳巖說聊天，來了興趣，這是了解他們的好時機呀，就笑瞇著眼睛說：“好啊！”

柳巖把支著的雙腿放平，然后又曲伸了幾次，活動著有些發(fā)麻的腿腳，心情大概好些了，臉上繃緊的肌肉松弛了，恢復(fù)了平靜，她對小于說：“你我就談羅一鳴，好不好？”

小于見她直入正題，正中下懷，暗中高興，喜笑顏開地說“好啊。”又眨眼問：“談他什么？”

柳巖仰著頭望著樓頂上的日光燈，想了想，瞅著小于說：“談你我對他的印象。好不好？”

“好是好，怎么說呀？”小于狡黠地一笑，故意讓話題更直截了當(dāng)。

“隨便說唄，越真實越好，別說假話。”

“我拙嘴笨腮地，還是姐姐先說吧。”小于就是要聽柳巖對羅一鳴的看法，好從中了解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她希望柳巖能透漏點天機。

柳巖聽了小于的話后，沒加思考就說，“我說就我說。”他一肚子話想發(fā)泄，正是她不說不快之時，她并不希望小于搶先說，小于讓她說，正合他意，她佯裝鎮(zhèn)靜，漫不經(jīng)心地開了口。他憋在胸中的話象開了口的閘門一泄不可收……他把承德筆會認(rèn)識羅一鳴的整個過程講了個詳詳細(xì)細(xì)，說她自己尋找羅一鳴這樣的人為時很久了，遇見了就不想放過，并大肆渲染了自己如何寫信表白對他的情感如何送信的所有細(xì)節(jié)，以及渴望見他一面的晝思夜想。

小于聽得心驚肉跳，“我的媽，暗戀羅一鳴竟到這程度？比小何有過之而無不及！”她想，小何的事還沒完結(jié)，又跑出來個柳巖，真要命！他一陣緊張起來，隨之她又恨起羅一鳴來，柳巖給他書信那一節(jié)為什么還要隱瞞？你羅一鳴什么人啊？正在她想入非非之時，柳巖突然嘆了口長氣：“現(xiàn)在看來，只是一廂情愿啊！”

小于沒有作聲，只是心情復(fù)雜地看著柳巖。

柳巖的臉又揚起，眨著眼，長睫毛忽閃著，想了想問小于：“你說，我這是不是一見鐘情？”眼里透著無限哀怨。

小于還是不做聲，她心里正忐忑著呢，驚恐和擔(dān)心，傷感和氣憤襲擾著她，她不知如何回答柳巖才好。其實，柳巖所說的這些也正是自己對羅一鳴的情感，自己不也正是暗戀著羅一鳴嗎？只是自己沒有向他表達得這么露骨，柳巖同自己一樣啊，那不就成了競爭對手了嗎？她條件這么好，人家好比是天鵝，自己不過是丑小鴨，自己唯一優(yōu)越的地方是近水樓臺?????以前是小何，眼下又是柳巖，心里不由得涌起敵意，眉頭一皺，她下決心要跟她們斗一斗智了，她自信玩心眼還是有幾路招數(shù)的……

小于想自己的事兒，沒有回答柳巖的話，裝做睡著了的樣子。

柳巖見小于已經(jīng)酣睡，嘆了口氣，“不是說好聊天嗎？怎么就睡著了！”她望著小于，本想聽他介紹介紹羅一鳴的情況，她卻睡著了，覺得不好意思再喚醒她，也感到自己有點累了，是那種心里累，所以也就關(guān)燈睡了。

小于卻怎么也睡不著，睜著眼睛和衣躺著。她想柳巖，她想小何，又想自己，都是大齡姑娘了，思春的年齡呀，說不急那是假的啊。急，有用嗎？不能隨便找個人就嫁了吧？你柳巖遇到了心儀的人了就想抓住不放，我還想抓住不放呢，我求姨夫把他調(diào)到唐山來，就是要抓住他！陰差陽錯，小何卻搶了先，我比你還急呀！

小于直想得頭疼腦袋脹，后來終于睡著了。當(dāng)她醒來時候，發(fā)現(xiàn)柳巖不見了，自己床上有一張紙條，她抓起一看，是柳巖留給她的，上面寫著簡單的兩句話：

小于，我走了，不忍心擾了你的夢，就不辭而別了。謝謝你能在我遭遇冷遇時陪伴我，陪我度過了難熬的夜晚，我并不記恨羅一鳴，替我問他好！再見，柳巖。

小于看罷，心就一陣隱痛，后來嘴角又浮起一絲冷笑。她抻了抻睡皺褶了的衣服，攏了攏散亂的頭發(fā)，急急忙忙出了旅館，朝自己的住處趕去。洗漱后，自己做了碗面湯吃，換了身衣服就匆忙趕往單位。一進院就碰上走出來的羅一鳴，，羅一鳴走近小于輕聲問：“你把柳巖送走了嗎？”

小于點點頭算作回答。

“趕上火車了嗎？”

這下小于沒有點頭，而是輕聲說“不知道。”

羅一鳴愣了一下，問：“你不是送她了嗎？怎還說不知道？”

小于猶豫了一下，只得說了實話：“我沒有送她。”

“為什么？”

“我醒的時候她已經(jīng)走了。怎么送？”

羅一鳴思忖著說：“她對你都說了些什么？”

小于望著羅一鳴有些急迫的樣子，就想，你越想知道就越不告訴你她說了什么，就說，“她能對我說什么？我們早早就睡了。”她臉上浮著詭異的笑。

羅一鳴見小于樣子怪異，知道她沒有說實話，也就不再追問。羅一鳴對小于說了聲“我去印刷廠聯(lián)系印刷事，有時間再細(xì)談柳巖吧。”大步流星，直奔印刷廠而去。

小于心緒不寧地坐在桌前，望著修改了幾次的文稿清樣，覺得差不多了，本想讓羅一鳴再看看把把關(guān)，可是羅一鳴又走了。她望著空著的對面有些茫然，有些空虛，羅一鳴一走她自己心里空落落的，沒了踏實感。自己的這種感覺不正和柳巖說的感覺一樣嗎？她覺得很怪，為什么兩個人有同一樣的感覺呢？

下午下班了，室內(nèi)的人都陸續(xù)走了，只剩下小于和羅一鳴還沒有走，羅一鳴在編寫目錄，小于站起又坐下，幾次了，羅一鳴不語，看也不看她，只顧忙自己的。

小于實在耐不住，就說，“你有完沒完？”

羅一鳴沒有動也不語。

小于撅嘴大聲提醒道：“下班了！”

羅一鳴一愣神，抬頭，“下班了？你怎么還不走？”

“等你呀。”

“有事嗎？”

“沒有。”

“沒有事？等我？”

“我是奇怪你，那么想知道柳巖說了些什么，竟不問！”

“問你能說嗎？所以不如不問。”

“現(xiàn)在我又想說了。”

“我卻不想聽了。”

“為什么？”小于大睜眼睛很驚訝的樣子。

“她說些什么跟我沒任何關(guān)系，不聽也罷。”

小于聽羅一鳴如此說，有些氣憤，“你別激將，真不想聽？”

“不想聽！”

小于知道羅一鳴在跟她治氣，一時也來了氣，“不聽拉倒!”說罷拂袖揚長而去。

羅一鳴站起追出去，望著小于越走越遠(yuǎn)的背影，長長吁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