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巖被羅一鳴扔在宿舍里，遭遇了從未有過的冷遇，很惱火，很委屈，想走，想哭。幾次出去又回來，眼里流淚又抹干。她是個高傲而倔強的姑娘，很少有淚水，來找羅一鳴需要多大的勇氣啊，這次也是湊巧，單位有個病危同志要入黨，時間緊迫，正遇柳巖承德筆會歸來，領導就派她到唐山外調，她喜出望外，認為是老天助她，自己想見羅一鳴，偏偏就有了這機會，這不是老天助她是什么？外調很順利，一天之內所有手續全辦完，她想滯留一天會會羅一鳴，便滿腔熱情地來尋找羅一鳴，萬沒想到坐了冷板凳。對她來說這樣的打擊是致命的，以她的脾氣，本應該拂袖而去，可她卻留了下來，因為她抱著希望，她相信羅一鳴不會太絕情，她咬牙發誓，你就是塊石頭我也要把你暖熱，何況你還是個大活人！柳巖想，你羅一鳴下班了不會不回來吧？我等你，看你怎么待我？決心一下，就安靜下來，再不抓心撓肝似的難受了，她靜靜地坐在床上，開始翻閱小說《簡愛》，這本小說在學校時聽老老師講過，只是沒看過原著，羅一鳴從哪里弄到這本書？真有本事！她從這本小說想著羅一鳴，又從羅一鳴想這本小說……

下班了，人們陸陸續續地走了，羅一鳴依然沒有動，繼續校對最后的文字，小于站起來又坐下來了，耐心地等著羅一鳴。羅一鳴終于校對完了，邊收拾著文稿邊問小于：“你怎么還不走？”

“等你呀。”

“等我做什么？”

“聽你講講來人是誰呀？”

羅一鳴搖了搖頭，“你沒事閑得慌？”

“是，我就是好奇，想聽聽。”

“真的想聽？”

“真的想聽！”

羅一鳴想了想，說“好吧。”于是他就講了認識柳巖的始末，但隱瞞了柳巖火車開動前給他一封信的細節，他覺得沒必要讓小于知道這不可理喻的真相。

小于聽后心里舒暢了，承德認識的文友啊，就說，“人家大老遠來看你，你就讓人家坐冷板凳？”

“我怕再惹火燒身，不愿跟她單獨相處。”

“你應該盡盡人情啊！”

羅一鳴略一遲疑又思忖了一下說：“你若有空兒就陪我接待下，好不好？”

小于也想了解一下這個柳巖，更主要的是羅一鳴求了她，她就爽快地答應了。不過她想了一下，擔心地問“這么半天了，人家會不會生氣走了？”

“不會的。”羅一鳴想都沒想地說。

“若是走了呢？”

“這樣最好了，省心省事。”說心里話，羅一鳴就希望她這樣，他知道，柳巖不會走的。

小于隨羅一鳴進來的時候，柳巖正陷在文字里出神，眼睛放著光，兩靨緋紅，很陶醉的

樣子。小于從側面端詳著捧著書讀的柳巖，不禁驚艷，好一個美人坯子，長睫毛，黑白分明的水汪汪的丹鳳眼睛，給人溫暖的感覺，挺鼻梁，薄而亦有棱角的雙唇，透著冷峻和剛毅。

小于驚呆了，她有些自慚形穢，從來沒見過這樣美麗的姑娘，她轉眼望著羅一鳴。

柳巖已經放下小說，沒有任何表情地問：‘回來了？’

羅一鳴訕笑著說：“實在忙，不能陪你，讓你冷清了。餓了吧？”

柳巖毫不客氣地說：“有點。”

“走，吃飯去。”

“小于問：”去哪里？”

“飯店，能去哪里？”說著頭前走了，好像跟誰賭氣似的。

柳巖緊跟著羅一鳴出了屋。小于走在后面，尷尬中就有些不悅，她心里埋怨著羅一鳴，你什么人呀？為什么不介紹下，起碼的禮節呢？她又想，羅一鳴不會嫌自己礙眼吧，一定不會，不然他不會讓我陪柳巖啊。

小于正心神不定遐想著，羅一鳴突然一轉身，“你看我忙昏了頭，介紹一下……”他鄭重其事地把柳巖介紹給小于。

柳巖和小于同時伸出手，握在了一起。

小于說：“高興認識你。”說的是真心話。

柳巖說：“謝謝你陪我。”語意雙關，意味深長。

這是一家小飯店，簡易地震房，大廳里擺放著十幾張桌子，吃飯的人并不多，他們選了張靠墻的桌子坐下了，要了幾個炒菜，主食是燒麥，一餐飯，沒說幾句話，吃得很香甜。柳巖最先放下筷去結賬，羅一鳴急了，擋住了柳巖，嘴里的燒賣還沒嚼就整個咽下了，差點噎住，他把帳搶著算了。

路上，柳巖邀請羅一鳴和小于到她住的旅館坐坐。

小于看著羅一鳴，“到我家吧？”

羅一鳴想了想，覺得去旅館合適，一是給柳巖一個面子，另是自己和小于的宿舍都太窄小，就答應了，“好吧。”

柳巖很高興，一直板著的臉有了笑意，小于拉著柳巖的手，話也多起來，活蹦亂跳的。

羅一鳴在二人后面心事重重地走著，一直無話，偶爾抬頭看看嘮得很親熱的柳巖和小于。

柳巖一直昂著頭向前走，不旁視，不回頭，透著傲氣；小于總是用審視的目光看著柳巖，跟著走，有時還回頭看看羅一鳴，笑一笑。

柳巖住的這家旅館挺大，是地震幸存留下的三層樓，這在整個市區實屬罕見。柳巖住在201房間，是單人間。很寬敞。

柳巖倒了杯水，問羅一鳴和小于喝不喝？二人均說不渴。柳巖一笑，“不客氣，我喝了。”說著果真就喝了起來。他說自己口輕，飯店菜咸了。

閑聊中，羅一鳴用話試探柳巖來唐山做什么？柳巖也直言不諱說了這次來唐的目的，她說主要為看羅一鳴，不然他不會來這里，怕再次地震。雖沒經歷過，但聽說很恐怖。柳巖一直盯著羅一鳴，就是告訴你你為什么，看你什么反應，你是木頭人不成？柳巖并不顧忌在身旁的小于，實話實說著，很大方，毫不做作。

小于靜靜地聽著，有時偷著笑，有時皺眉，不插話。柳巖的不加掩飾讓她驚奇；羅一鳴的木訥讓她奇怪？他二人不會是做給我看的吧？不像裝的啊！沒必要呀，羅一鳴為什么這么冷淡啊？柳巖為什么這么明目張膽地表白？他們之間不會有什么秘密吧？

羅一鳴不再問，柳巖不再說話，小于沉默著。

室內靜靜地，樓頂上的日光燈雪白晶亮，滋滋的電流聲越來越響，白花花的墻壁上映著三個人的影子，一動也不動。寂靜，沒有生靈氣息般地寂靜。

小于正在琢磨如何開口打破僵局，羅一鳴轉身面向小于，“柳巖來一次也不容易，我也沒時間陪她，你知道我的事也多，心也靜不下來陪她，你今夜就在這里陪她睡吧。”羅一鳴的話句句是真的，小于心領神會，就點頭說，“我陪劉姐好了，放心吧。”她沒有想到羅一鳴求她陪柳巖，這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正合自己意，很是高興。

羅一鳴又面向柳巖，“你來的不是時候，我事情纏身，沒時間更沒心情陪你四處看看走走，真是對不起了。”羅一鳴這番話，都是實話，她也只能和么說，她不能說實情啊。

小于理解，柳巖不清楚。

羅一鳴繼續說：“時間不早了，你也乏了，歇著吧，我回去了。”出門前他又囑咐了一句小于：“照顧好你柳姐。”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

羅一鳴說這些時候，柳巖一直沒說話，沉默著，又好像很失望的樣子。

羅一鳴回來的路上，覺得像卸了重擔似的輕松，他想，明天若有時間就送送柳巖，人家畢竟是客呀！更何況是來看自己的呀，不管她怎么想，自己也應盡盡人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