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賀文軒的書閣來了兩位熟客。
江子樵說:藍丹楓的三妹來到了西京城,昨天我似乎看到了她被一歹人綁架,事后才發(fā)覺原來是我眼花了。但一個小姑娘在偌大的西京城迷了路,幸好機靈,才平安地回到了王府。于情于理,我該去看看她,是不是,文軒?
宋瑾說:小王昨天看《漢史》到深夜,越看越害怕,那位呂后乍那么殘酷呢,把個貌美如花的皇妃斷手斷腳、挖耳挖舌,還丟到茅廁里,哇,受不了,受不了,看來娶妻當娶賢,最好是才女。過兩天小王要去皇宮的畫閣,膜拜先皇的賢妃畫像,從中借簽借簽納妃之道。今天小王要出宮散散心,最好是與一位妙語如珠的女子促膝相談,才能掃去心頭的陰影。太傅,我們?nèi)ダ渫醺D(zhuǎn)轉(zhuǎn)如何?
賀文軒微微皺著眉頭,沒有吱聲。
賀東賀西卻已為公子把馬牽到大門前了。
冷王府中,一片俏語歡聲,路過的行人不禁駐足,踮腳翹首,只嘆院墻高聳,樹蔭遮目,但聞佳人笑,不見佳人影,換來一地心碎。
“小姐,我在這里,這里啦。。。。。。”身著翠綠新衣的丫環(huán)咯咯地笑著,在假山與花叢之間,一會兒探個頭,一會兒出個聲。
藍夢姍臉上蒙了個絲巾,張著雙手,豎起耳朵,極力辯認丫環(huán)的方位。“紅袖,你不準跑個不停的,只能換一次位置。”櫻唇俏皮地噘起,今天秋光迷人,天氣晴好,她不出門,拉著小丫環(huán)在府里玩躲貓貓。
“知道了,小姐,紅袖在。。。。。。”小丫環(huán)突然捂著嘴,震驚地看著從府門外進來的三人。
三人也驚得不輕,莊嚴肅靜的王府,怎么能容得小女人們這樣放肆,她們當這里是游樂場所嗎?
藍夢姍俏麗的唇角彎起,她摸索著向小丫環(huán)站著的位置走來。
宋瑾玩興大起,不讓迎接的總管出聲,他輕手輕腳地跑到小丫環(huán)的位置,示意小丫環(huán)走開。
江子樵閑雅地退到一步觀看。
賀文軒僵在原地,突然感到心里面一陣煩燥-------她怎么可以露出這么嬌憨天真的表情呢?這樣的表情就象是一支快箭,狩不及防地射穿了他的心。
藍夢姍捕捉到幾聲細碎的腳步,她擰著眉站住,“紅袖,你又動了?”
紅袖的小丫頭在宋瑾的凜目下,低下頭,咬著唇,不敢出一點聲。
“哼,你騙不了我的。”藍夢姍一揚眉梢,驀地轉(zhuǎn)過身,她聽到不遠處有壓抑的呼吸聲,她得意地笑了。
纖影一點一點的往門邊移去。
宋瑾急得大力跺腳,恨不能高呼:“我在這里。”
賀文軒看著她滿臉蕩起的紅暈,心怦怦直跳,腳象被釘住了。
“哈,我捉到你了。”在離賀文軒還有兩步距離時,藍夢姍奮力一跳,撲了過去,緊緊抱住了賀文軒,呃,紅袖乍突然長這么高、長這么寬、這么硬呢?她前前后后的撫摸著,小臉慢慢變色了。
天,文軒又要出紅癥了,江子樵在一邊突然想起。
“住手。。。。。。”賀文軒用指尖狠狠掐進掌心,她把他當圣人嗎,這樣摸著,對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不知道是種酷刑嗎?
“紅袖。。。。。。”藍夢姍聽到聲音,怯怯地退后一步,拉開臉上的布巾,對上賀文軒通紅的雙眼,清眸恐懼地瞪到極限,“怎。。。。。。怎么會是你?”
“藍小姐,小王明明站在那邊等你,你怎么摸到文軒那里去呢?”宋瑾氣急敗壞地跑過來。
“小姐,不是我的錯,是太子。。。。。。。”紅袖怕小姐怪罪,期期艾艾地解釋著。
“我。。。。。。我。。。。。。”藍夢姍盯著自己的兩只手,死的心都有了。抓誰不好,怎么能抓到這個自大狂呢?
“文軒,你沒出。。。。。。”江子樵失聲說道。
賀文軒投來一記寒光,他忙噤聲。
她那是什么表情,仿佛摸到了什么臟東西似的?明明是她主動撲過來的,他又沒招惹她,結(jié)果好象他是個什么不安好心的人。賀文軒不禁來氣了,額頭的青筋又開始根根暴立了。不過,那雙柔若無骨的小手象有股魔力,所到之處,就象帶著一團火,讓他不由自主地緊繃、氣喘、心動--------賀文軒驚異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思緒已脫了韁,驀然抽緊下顎,刻意地忽略從心底冒出的聲音。
“太子,文軒、子樵,你們來啦!”被總管從書房喊過來的冷炎,看著幾人,淡聲招呼道。
“炎兒,你早該把藍小姐帶到西京來,你看,她來了后,你這府中多了幾份人氣。。。。。。不,是幾份親和力,嘿嘿!”宋瑾笑著。
“夢姍,怎么讓客人站在外面,請大家進客廳喝杯茶呀!”冷炎寵溺地瞟了眼手足無措、小臉可憐巴巴擠成一團的藍夢姍,含笑走過去,疼惜地牽起她的手。
賀文軒滿臉的肌肉突然抽搐起來。
“不必這么見外,天氣如此迷人,我們就在后花園散散步好了。藍小姐,你給小王引路吧!”宋瑾才不愿呆在悶死人的屋子里,說些淡而無味的話。
藍夢姍乖巧地抬頭看冷炎。
冷炎柔聲笑道:“那你陪他們?nèi)グ桑谊P照總管幾句,隨后就到。”
藍夢姍象逃似的直沖沖越過后園的月亮門,直到身子完全被巨大的湖石遮住,她才常出了口氣。
賀文軒仍立在原地,心情忽上忽下,想扭頭離開,可又不甘。
冷炎看看他,“是不是夢姍又說了什么孩子氣的話?”他輕輕一笑,“看在為兄的面子上,別和她計較。”
賀文軒悶聲搖頭,“不是。喔,冷兄,有慕風的消息嗎?”他把話題轉(zhuǎn)開,希望也能轉(zhuǎn)開自己的注意力。
“沒有,我還是在龍江鎮(zhèn)見過他最后一面,然后他就音信全無,軍營里的值事官員也說多日沒見到他,但在他的房間發(fā)現(xiàn)了許多與鄰國元帥來往的書信,有些涉及到軍事秘密。朋友這么多年,我怎么沒看出慕風是這么心機深沉的人嗎?”
“冷兄,你有沒想過,也許那些是栽贓呢?”
賀文軒感覺好些了,兩人慢慢地迎著風,往后花園走去。
冷炎突然聲音一啞,“文軒,有件事我沒有告訴你,慕風失蹤前,手上有幾件我苦心尋覓的瓷器。”
賀文軒一怔,“你是說五十年前失蹤的那幾件?”
“對,你可記得在行倌時,他拿過來的包裹里面裝的幾件瓷器?”
“記得,很普通。”
“其實,那是他調(diào)過包之后的包裹,真正的瓷器,他已轉(zhuǎn)移。”
賀文軒凝重地看著冷炎,輕吞一口冷氣,“他為什么這樣做?”
冷炎冷冷一笑,“人心難測!”
后花園里,秋風涼爽,滿目金黃。藍夢姍領著宋瑾、江子樵在園子里轉(zhuǎn)了幾圈,宋瑾怕是昨晚看書凍了,感到肚子有點不適,內(nèi)急,扯住隨行的下人,方便去了。
他一走,藍夢姍收斂了一臉的笑意,冷漠地背過身,不再看江子樵。
江子樵嘆口氣,幽幽盯著湖中兩人的倒影,“三妹,你大姐是不是很恨我?”
藍夢姍笑了,“江班主,難不成你以為我大姐還很懷念你?”
“不,不,我不敢那樣想的。我。。。。。。當時只是很猶豫,飄泊慣了,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能力給予丹楓想要的那種幸福。”江子樵苦澀地傾傾嘴角,仰面,看著滿天的云彩,“離開龍江鎮(zhèn)后,我才知道我做了件多么愚蠢的事。人這一輩子,遇見的人千千萬萬,唯有一個能讓你的心感到安寧、溫馨。”
“江班主,不要對我說這些唱詞,你再加上聲淚俱下,我也入不了戲。”藍夢姍譏諷地瞥了他一眼,刻意板起臉。
“三妹,我不是在為自己開脫,也不敢尋求丹楓的原諒。對于我來講,那樣做后的報應已經(jīng)來了。”江子樵自嘲地一笑。
藍夢姍有點納悶他這種語氣。
“三妹,求求你,告訴我,丹楓,她。。。。。。好嗎?”江子樵轉(zhuǎn)過身,哀求地看著藍夢姍。
藍夢姍微微閉了下眼,“你認為在被你那樣扔下后,她會好嗎?全鎮(zhèn)的人都取笑她想入非非、不知羞恥,她。。。。。。現(xiàn)在道觀里。”
“她。。。。。。出家了嗎?”江子樵臉色突地失去了血色。
藍夢姍聳聳肩,轉(zhuǎn)身離開了湖畔,由他盡情想像去吧!
江子樵兩手插進了頭發(fā)中,自責地在湖邊蹲下,眼中涌滿了淚水。
“別折磨他了,他已經(jīng)很可憐了。”湖石后,賀文軒走了過來。
藍夢姍僵硬地抬頭,“那是他咎由自取。”
賀文軒捺住性子,命令自己不要對她吼,“這是他與你大姐的事,你做妹妹的不要管太多。”
藍夢姍眨眨眼,臉上閃過一絲驚異。賀文軒也會說人話?
“聽說你。。。。。。昨天差點被綁架?”賀文軒害怕氣氛太僵,她會扭頭走開,忙找話說。
“你在關心我嗎?”藍夢姍挪諭地挑挑眉。
“你說話一定要這么沖?”賀文軒略略提高聲量問。
“我。。。。。。說話天生這樣,你管不著。”藍夢姍實在不習慣眼前的賀文軒,看著忍著很難受,卻又極力擺出禮貌的樣子。
賀文軒翻翻眼,大口地呼吸,“我今天盡量不和你生氣,你也別激怒我。我問你,你答應冷炎的求親,是不是和我賭氣?”
“我。。。。。。。絕對不是為了你,你少自戀了,我是因為深愛、摯愛、狂愛著冷大哥,才決定嫁給他的,和你半點關系都沒有。”藍夢姍象連珠炮似地掃著賀文軒。
“你不必這樣激動,婚姻不是兒戲,更不是賭氣,你最好考慮一下。”
“考慮一下是否選擇你嗎?我就是考慮個十年、二十年、一百年,我的答案還是不變,我要嫁給冷大哥。”
賀文軒再也控制不住,爆出一聲怒吼,長手一伸,狠狠地抓住她的雙肩,“你再說一遍?”
藍夢姍直覺地想掙脫他,可是,他堅如鋼鐵的手指扣緊著她的肩,令她動彈不得,她佯裝勇敢地說:“你何必要問呢,我早已經(jīng)回答過的,你傲慢、自大、小氣。。。。。。”其余的話,自她唇邊逸去。
賀文軒看上去好嚇人,貼得她好近,灼熱的氣息吐在她的頰邊。她不由自主閉上眼,語聲間斷囁嚅:“賀文軒,你。。。。。放開我。。。。。。放開我。。。。。。”
賀文軒已經(jīng)記不得他在氣什么了,他只感到掌下身子的纖細、柔軟,清眸生動、唇瓣粉紅潤澤,他好想把她嵌進自己的懷里,用力地吮吸住那顫抖的紅唇。
于是,他情不自禁俯下身子。。。。。。
“賀文軒,放開我。。。。。。”她看著他放大的面容,仿佛有什么事快要發(fā)生,她不由自主地輕呼出聲。
賀文軒眷戀地掃視著她因驚慌而顯得楚楚可憐的小臉、輕顫的長睫,害怕而縮緊的雙肩。。。。。。。。他輕輕地放下她,松開手,低啞苦澀地說:“不要怕,不要怕,我什么也不會對你做的。如果你執(zhí)意嫁給冷炎,我。。。。。。會祝福你的。我。。。。。們停戰(zhàn)吧!”
她的眼睛再次回到地面,藍夢姍發(fā)覺自己竟然雙腿發(fā)軟,聽到賀文軒低不可聞的低語,她訝異地抬頭看他,心里面突然掠過一絲悲涼。
有腳步聲自遠而近。
“文軒,讓你久等了!”冷炎笑著說,“你找到夢姍啦,你們怎么了?”他詢問地看著表情不自然的兩人。
“沒有。”賀文軒快速否認。“我看看子樵去。”他氣勢奔騰地越過兩人。
冷炎瞇起眼,打量著藍夢姍。“夢姍,你還好嗎?”
藍夢姍恍惚地說:“我應該。。。。。很好吧!”
賀文軒說要祝福她,還說要停戰(zhàn),她當然好了。。。。。。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