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果然不假,你看,哪怕是親姐妹,為了爭奪一個男人,真是一點廉恥心都沒有了。”對面包廂里,賀文軒一聲冷哼,扭頭對冷炎說道。
剛剛對面發生的一切,正巧落入他們的眼底。
冷炎沒有作聲,到是坐在簾幔后面的藍夢柵柳眉倒豎,杏眼圓睜。
周晶這樣的表現,她一點不意外,大姐郁悶,她也看得出,這樣子才可以試出一個男人的真心。
江子樵當著姐姐的面,和周晶聊得那么火熱,在她的心中,已是降了一極。可那個自大狂不說自己朋友品性差,還顛倒黑白地說起別人來。
“藍家說是龍江鎮上的大戶,但也就是個暴發戶,家里多點銀子罷了,這教養、禮儀、婦德,怕是一點都不懂。毫無疑問,女人為了得到心愛的男人,有時候也太可恥了,什么奸詐詭辯的伎倆都使得出來。這一點,藍家三小姐就發揮得淋漓盡致。我真是同情子樵。”賀文軒不知有一道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的目光在瞪著他,臉帶鄙夷地繼續說道。
什么,藍家三小姐?藍夢姍突地站了起來,他到底長眼睛沒有,搞不清狀況在這兒胡說八道。
“阿嚏。。。。。。”她對著賀文軒,正準備炮轟,不料,鼻子一癢,抑制不住,一個大大的噴嚏就沖了出來。
口沫如雨絲,悉數全噴在了賀文軒身上。
“該死的。。。。。。”賀文軒低咒一句,嫌惡地掏出絲帕,擦拭著臉腮,感覺渾身象掉進了泥污里一般,“你不知道轉過身去打嗎?”
藍夢姍張張嘴,又是幾個大大的噴嚏,身子一晃,頭暈腦漲的。一雙長臂適時地扶坐她,“快坐下,喝點水。”這小丫頭,淋了點雨,真是凍了。
冷炎遞過熱茶,又悄然地在她掌心里塞進一條絲帕。
肢體的接觸,可以感覺那滑膩纖細的小手細微地哆嗦著,象是情緒斗爭得非常激烈。
“文軒,蕭公子不是故意的,聲音小點,人家要看戲呢!”冷炎安慰地拍拍賀文軒的肩膀,不遠處幾處包廂里已經有好奇的目光射來。
不過,不是惱怒,而是驚艷。
“燙傷你不是故意,噴我一身的口沫不是故意,他要是故意,我們還有日子過嗎?”賀文軒臉色遽沉,優美的唇線勾起,開口斥罵道。
“誰讓你惡意中傷別人,藍家三小姐惹了你嗎,你這樣誹謗她,象個君子所為嗎?龍江鎮,龍江鎮,龍江鎮怎么了,在我看來,西京除了比龍江鎮的商店和青樓多些以外,其他有什么好。相比而言,龍江鎮的生活到是最愜意的。”喝了幾口水,藍夢姍激烈的心緒平靜了點。
“我哪里說錯了,你見過有那么對姐夫親熱的小姨子嗎?我真是質疑這藍家的人品,我還要好好地勸勸子樵,要重新審視這件事,婚姻大事非同兒戲,不要為美色所惑,娶妻當娶。和這樣的人家結親,太丟臉了。”
“藍家還瞧不上他那樣的lang蕩大少。”
“lang蕩大少?”賀文軒冷笑,“你怕是妒忌到語無倫次了吧,那叫lang蕩嗎,那是男性魅力,多的是佳人投懷送抱,子樵何苦推之呢?”
藍夢姍氣得直發抖,打從心里討厭死眼前這位自大狂,真想伸手,撕下他那張整天掛著一幅自以為是的面皮。
“那你是不是也很羨慕?”她譏誚地問道。
賀文軒倨傲地一挑眉,不可一世地撇撇嘴,“羨慕沒必要,這世上配得上我賀文軒的女子還沒出生呢,我寧可孤獨終身,也不愿隨意遷就。”
“你確是只能孤獨終身。”誰瞎了眼,才會嫁給這樣的男人,不氣死也會發瘋的。
藍夢姍覺得不能和這個人再呆在這窄小的包廂里了,不然,他們針縫相對,別人不會看戲,就該看他們了。
她招呼也不打,簾幔一掀,就出去了。
“有見過比主子橫的書僮嗎,這成何體統?”賀文軒火大了。“藍家是他什么人,他打抱什么不平?”
“文軒,蕭云是個孩子,你何必這樣計較呢?”冷炎輕嘆,“我出去看看,要是走丟了,可不太好。”
賀文軒擰起了眉頭,斜睨著冷炎,冷情寒面的冷王爺對他這位書僮可真夠盡職的,也許他應考慮把這位“惡仆”送給冷炎消受去。
他和“惡仆”多相處一日,會折壽十年。
“蕭公子。。。。。。。”冷炎追出戲院,空寂的夜空下,只見靜靜等候的車輛,哪里還有人影。
小丫頭跑得真夠快的。冷炎眉頭不自覺地拱起,受傷的手掌無力地拭了下被風吹到額前的發絲,額面的青筋在抽搐。
“三小姐,你怎么這樣打扮?”嫣紅訝異地打量著藍夢姍。
大小姐說不舒服,戲剛演到半場,就說要回府,周晶自然要留下來赴江子樵的約。她扶著藍丹楓上了馬車,發覺馬車里已經多了一個人。
“我無聊唄。”藍夢姍有點氣自己當初的沖動,“大姐,你還好嗎?”
藍丹楓用手帕捂著嘴,眸中浮出一片溫霧。她不知該如何面對散戲后的局面,也不想讓自已可憐巴巴被冷落,只好駝鳥似的逃了。
眼不見為凈。
“我沒事。”無助地握住三妹的手,真盼望有三妹一半的勇氣和膽量。
“大姐,如果你覺著這親事委屈自己,直接提出到此為止,沒什么的。”
“不,”藍丹楓突然大叫一聲,拼命地搖著頭,“我不要停止,我。。。。。。喜歡子樵,很喜歡很喜歡。。。。。。你也看到了?”最后的音量低不可聞。
“我真希望沒看到。”白白的也讓她惹了一身腥,周日象藍家人嗎?
“他對別的女人好,你也喜歡?”藍夢姍嘆氣。
“那只是因為他們有共同語言,聊的是正事,不是情感。”到了這時候,藍丹楓還盡力為江子樵開脫。
“那你傷心什么呢?”藍夢姍尖銳地問。
“三妹,別問了,姐姐心里面好亂。子樵經常和女子們接觸,可能那些并不算什么,只是我還不能適應。給我時間,我會。。。。。。接受的。”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好人兒變成一白癡。
藍夢姍翻翻眼,不說話。大姐真的很愛江班主,愛到沒有原則、沒有自尊了。她不忍心說什么惹大姐姐心碎。
馬車緩緩地駛進后院,三人一掀簾,剛下車,就看到院中另一輛馬車從身邊疾駛而過,轉眼,就出了院門,拐上了街道。
“好象是二小姐常坐的那輛馬車。”嫣紅自言自語說道。藍蔭園馬車大大小小有十多輛,有載人的也有載貨的。
“這么晚,二姐又要出去送貨嗎?”藍夢姍蹙下眉頭,“嫣紅,你送大小姐回楓園,我看看爹爹去。”
藍員外還沒睡,坐在賬房中,對著如瑩的燭火發呆,臉色有些沉重。
“爹爹。”藍夢姍推門進來,對著爹爹撒嬌地一笑。
“快,快把門關上,要是讓你娘看到你這樣的穿著,又要叫嚷了。”藍員外寵溺地看著最心愛的女兒。
“哦哦!”藍夢姍俏皮地擠擠眼,忙門關得嚴嚴的。
“吃過晚飯沒有,講話怎么有鼻音,凍了?天,我就讓你不要好強,女兒家和人家賭什么,輸給天下第一才子,又不丑。”藍員外從里間拿了條薄毯,披在女兒身上,挑亮了燭火,讓室內更明亮一點。
“話都說出口了,還怎么收回,撐也要撐足三月,我盡量在這三月,跟著他多學點東西,不然太對不起我這樣的委屈。爹爹,賀公子他變了。”藍夢姍對爹爹從來沒有一絲隱瞞,去給賀文軒做書僮,她有和爹爹好好商量過。
“誰不會變呢?他那樣的貴公子,有人捧有人寵,怎么變別人都能承受。姍兒,他和我們是不同的人。”藍員外意味深長地看著女兒。
“爹爹,他就是和我們是相同的人,我也沒作別的打算,莫談不同路了。”藍夢姍懂爹爹的話下深意。
“那就好,今晚怎么突然跑回來了?”
“聽說園里面鬧鬼,我不放心。”
藍員外微掀了唇,笑道:“姍兒,這世上有鬼嗎?只聽說別人捉住這捉住那,可曾聽說有人捉住了鬼?所謂的鬼,都是人扮的。”
藍夢姍輕抽一口冷氣,“我們藍家只是一個普通的瓷商,有什么人需要這么花心思扮鬼進園呢?”
“山雨欲來風滿樓。”藍員外站起身,眉頭皺著,在屋內走來走去。那被燈光拖得長長的身影,藍夢姍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爹爹心中起伏的不安。
“爹爹,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姍兒?”
藍員外怔了下,“沒什么大事,爹能對付的。”他復坐回椅中,“姍兒,我想盡早讓丹楓成親。”
“成親?”藍夢姍驚得跳了起來,“大姐和江班主才認識幾天呀,他們還沒怎么了解呢?”
“可是他們,你有情我有意,爹爹和娘親這幾天可看得清清楚楚,江班主也是少有的俊杰,丹楓嫁給他,我們很欣慰。丹楓二十了,你娘親十六歲都快生下她了,該說她成親已很晚了。”
“可是爹爹。。。。。。。”藍夢姍想說起今晚上江子樵的表現,話到嘴邊,她又咽下了。“我覺著有點快,爹爹,你再慎重考慮下,還有,你要征求下大姐的意見。”
“爹,你為什么突然要做這樣的決定?”藍夢姍想起了什么。
藍員外無奈地一笑,“你們姐妹仨有個好的歸宿,爹娘讓你們風風光光地出嫁,也就沒什么遺憾。就是有什么事發生,也沒后顧之憂。”
藍夢姍大驚,爹爹這口氣怎么聽著象在安排后事似的。
“爹爹,到底會出現什么事,快告訴我。”她著急地扯住爹爹的袖子。
藍員外疼愛地撫摸著她因焦慮而擠成一團的小臉,“那其實不是個什么事,都過去五十年了,記得的人很少很少,也許是爹爹多想了。姍兒,告訴爹爹,你想嫁個什么樣的人,爹爹讓人張張眼?”
“爹爹,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大姐嫁了,還有二姐,我現在才十六,至少也得二十歲以后再提這事。那件事可怕嗎?”
藍員外瞇起了眼,“應該不可怕吧,經歷過那事的人都已過世。姍兒,祖母在道觀里可好?”
“她每天頌經、畫畫,種種藥草,挺好的,就是陰雨天,關節會痛。”
“那是生我時落下的病,娘親都離開龍江鎮六年了。”
“祖母說她在道觀里,覺得和天上的祖父離得近,她不孤單,過得很快樂。”
“爹爹剛過世時,娘親恨不得要隨了他去,是我哭著硬留下她的,但那以后,她心里就容不下別的,連起碼的親情也顧不了,想念爹爹,是她唯一做的事。”
“如果我遇到象祖父那樣的摯情男子,我也會那樣做的。”
“是,他們恩愛了一輩子,沒紅過一次臉,爹爹對娘親講話,一直都是和風細雨的,所以他們只敢生了我一個,因為爹爹怕沒辦法分太多的心給孩子。”藍員外悠悠地想起兒時的一些趣事,淡然一笑。“知道嗎,姍兒,你和祖母,不僅長得像,就連性情也像。”
“所以祖母最疼我呀!”藍夢姍扮了個鬼臉,“等過了三月,我還回道觀去陪她。還是道觀清靜,這外面的世界太煩雜了。”因為有那個討厭的賀文軒。
“嗯,你的心病好不容易痊愈,住在清靜地比較好。”藍員外私心里并不想把姍兒嫁人,可是萬一藍蔭園出了什么事,他無力保護姍兒時,該怎么辦呢?
也許嫁人,是最好的選擇。
這一晚,父女倆在帳房中聊了很久。夜很深,藍員外才催著藍夢姍回園休息,他自己仍回到帳房。
雙荷說有事出去,他習慣地等她回府后才安睡。
帳房里的燈亮了一夜,直到天明,他都沒聽到雙荷那輛馬車進園的聲響。
而賀文軒的小院里,也因為蕭云的失蹤,徹底炸翻、火光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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