臀大肌的手感是很好,好到令人忍不住回想起對方更加發達飽滿的胸肌——進而產生了羨慕嫉妒之情——再進而懷念起前世人人稱帥的身材——很自然地又對比了今生投舍的殼子,肌肉隨年齡增長終于稍有起色,但還是遠不及高端水準……
蘇晏在十秒內完成了心情的大起大落,甚至沒意識到自己的爪子還搭在別人的屁股上。
豫王暗喜,覺得無論蘇晏此刻的反應是驚呆還是松懈,總之愿意觸碰自己,沒有立時反感翻臉,那就還有得救。
他既不敢再行強迫之事,又不甘囿于朋友之交,便如那困縛于重重逆境中的孤軍,時時刻刻伸縮試探,尋找著破局突圍之路。
就在他試圖多派出一股前鋒兵時,蘇晏如夢初醒地掙開手腕上的鉗制,后退坐回座椅上,露出尷尬又惱火的神色:“做什么拿屁股摸我的手,不要臉!”
豫王再度大笑,只恨不得把面前這個寶貝揣進自己衣襟里……不,胸膛里,便任誰也搶不走了。
*
這頓午飯設在私家園林,由京城頂尖的私廚班子炮制,說是讓蘇晏陪膳,其實做的都是他愛吃的菜色。
環境隱蔽適合談話,上菜后沒有仆婢服侍。入席前豫王還換了身拉拉垮垮的道袍,冠帽也不戴,就斜插了根簪子。席上也不講究什么禮儀,氛圍之輕松隨意,讓蘇晏不禁心神放松許多,真個找回些好友聚餐的感覺了。
林中空地,地面矮矮的木臺子上鋪著氈墊,墊子上設長幾案,放置菜肴酒水。兩人隔著三尺寬的幾案,席地而坐。
酒過三巡,豫王連個正經坐姿都沒有了,頎長身軀斜倚在氈墊,胳膊肘下墊著案角,一手支著腦袋,一手拎著細長頸小酒壺。
蘇晏也從循禮的跪坐,變成了失禮的踞坐,一腿貼地盤著,一腿屈膝支著,將肘尖擱在膝蓋上。
酒壺在指間搖晃,豫王問:“我皇兄、太子、沈柒,你要先聽誰的消息?”
蘇晏想了想,說:“就按你說的順序,都聽。”
豫王想窺探他心中排名的小心機沒得逞,笑道:“我皇兄依舊是個沉迷政務的無趣人,近來幾件事在朝堂上水花頗大,他忙著定奪政策。”
蘇晏猜測:“瓦剌與韃靼?聽說脫火臺從大同撤兵了。”
“是。今日早朝上,兵部傳來后續消息,說瓦剌大王子昆勒為父報仇,率軍突襲韃靼王庭,脫火臺趕回去救駕。昆勒沒與他硬碰硬,搶了牛馬物資、屠了韃靼的三個部落,就撤兵回瓦剌了。”豫王輕笑一聲,不知是嘲弄,還是玩味,“這個昆勒有點意思。說他兇蠻吧,一怒興兵、一路屠殺,莽也是真的莽;說他狡猾吧,師出有名、虛實相間,像是個懂兵法的——我倒有點想和他疆場上碰面,好好交幾手。”
“……阿勒坦。”
“什么?”
“昆勒的本名,叫阿勒坦。”蘇晏垂目看指間酒杯,一縷纖細的菊花瓣在酒液上蕩漾,“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他以前怎樣,你知道?”豫王反問。
蘇晏沒有回答。片刻后又問:“還有什么事讓皇爺操心?”
豫王不爽地嘁了聲,言語簡潔:“邊寇、匪禍、河患,老三樣了。最后一個看天賞臉,沒轍,前兩樣死扣著不讓本王出京平蕩,你說他是不是心胸——”
蘇晏打斷道:“王爺謹言慎行!”
豫王笑了:“你這是維護他,還是關心我?”
蘇晏想把杯里的菊花酒潑在那張故意促狹的俊臉上。
豫王伸長胳膊,酒壺愉快地與他碰了個杯:“本王就當是后者了——自我安慰地過個干癮,總可以吧?”
蘇晏一怔,莫名有點不忍,旋即將杯中酒喝了,問:“皇爺圣躬安否?”
豫王道:“日日上朝,奏本朱批從未落下過,想是無甚毛病……嘶,不對!本王想起來了。”
蘇晏有點緊張地放下酒杯,等他說。
豫王勾勾手指,示意要耳語。蘇晏前傾了身,把耳朵湊過去。豫王把熱氣往他耳廓上吐,低聲道:“宮人私下嚼舌頭,說衛氏被軟禁后,我皇兄連表面功夫都不做了,后宮久旱,三妃就算沒怨言也有愁容。本王估摸著,大約皇兄年紀大了,疲軟不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罷。”
“胡說八道!”蘇晏怒道,“我不聽你逼逼賴賴,走了!”
他起身要走,被豫王握著手腕拽下來。豫王挑了挑眉:“生什么氣?你不是與我皇兄之間‘清清白白’,那他軟不軟,你如何知道?憑什么指責我胡說八道。”
蘇晏噎了口氣,不愿坐實做賊心虛,咬牙重又落座,道:“王爺再扯這些淫言穢語,我真走了!”
“好好,不說這個,就說大臣們看不下去,上疏稱圣嗣繁榮才是社稷之福,求天子充實后宮。母后順應輿論,前陣子也張羅著選秀一事。”
蘇晏心里一沉:“選了么?”
“沒有。皇兄把這事壓了,說與其糜費人力物力選秀,不如正經地給太子挑個太子妃。”
蘇晏松了口氣:“挑了么?”
“也沒有。那小崽子近來沉穩了不少,可偏在這事上固執,沖撞了我皇兄與母后。這不,打發去南京了。”
“‘打發’?不是說,代天子謁陵祀事?”
豫王哂笑:“年年謁陵都是禮部大臣代祭,何勞太子?本王可是聽說,太子堅決不肯納妃,將送來的女子畫像一把火全燒了,還在東宮與我皇兄爭執起來,不慎打壞了書房內一個琺華彩大花瓶。太子從前總往里面塞亂七八糟的東西,累月積攢了許多,這下全曝了光。”
——是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直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豫王又會借機開黃腔,蘇晏抿住了嘴,沒問。
“若是只我皇兄看到,也便罷了,不知怎的其中一些流入母后手中,把我母后氣得啊,祭出父皇留下的金锏要打太子。皇兄阻攔,因此與母后起了點沖突……母后絕食了。”
蘇晏倒吸一口冷氣。
不僅因為朱賀霖險些被打——那金锏他可是親自見識過的,一锏下去骨折筋斷,可不是開玩笑!
更因為太后又弄個絕食出來折騰。
這可不是后世,遇到愛作妖、死命折騰的爹媽,輿論還能對半開,搞個“原生家庭之殤”來話題辯論啥的。
可這是個孝道大如天的時代,哪怕是皇帝,事母——尤其是事生母不周,能被天底下的讀書人噴死。
封建統治者以儒家道德體系維持社會公義,那么就同樣要受這個道德體系的約束,一旦破壞規則,口碑猶如雪崩。
春秋時期養禍的那位鄭莊公,他親媽偏疼他弟弟,都聯合小兒子起來造反篡位,要殺自己大兒子了。鄭莊公平定叛亂后,把親媽送去別地,發下“不到黃泉無相見”的毒誓。結果才一年多,被自己的道德感與社會輿論逼得沒法子,挖了條地道與母親相會,算是應證了誓言,冰釋前嫌。
親媽的刀架在脖子上,尚且要原諒。別說咱們這位當朝太后一貫以慈愛兩個兒子著稱,若因為與兒子吵嘴就絕食而亡,朝臣們會怎么看?天下百姓會怎么說?史官會怎么寫?皇帝的清譽還要不要了?
“可怎么辦?”蘇晏不禁緊張地抓住了豫王的胳膊。
豫王安撫地揉了揉他的手背:“皇兄在她殿門前跪了半個時辰,我也極力勸解母后,她才消氣。”
“別這個眼神,這事兒真不能全賴我母后。朱賀霖那小崽子也實在是——”豫王搖搖頭,自嘲道,“他就不能學學我,低個頭先把王妃娶了,兒子生了?完成傳宗接代的責任,之后的他才能是他自己。”
蘇晏心里梗著一塊堅硬的、棱角銳利的大石,同時也是一灘浸了黃連的苦酒,連手腳都變得冰涼。他真心實意地難過與懊悔起來,澀聲說:“是我的錯……太子曾對我說過,不想娶太子妃之類的話,我總當他小孩子叛逆心理,鬧過脾氣后慢慢就會接受了。誰想他是真排斥這個,不惜觸怒皇爺與太后,也要極力抗爭。若我能早些重視起來,好好開導他,至少不會鬧到這般針尖對麥芒的地步……”
豫王趁蘇晏失神,將他拉進懷中,輕輕撫摸他的后背:“你是侍讀,又不是太傅。就算是太傅,說的話他也未必會聽。這小崽子從小被我皇兄寵的,任性慣了,真怪不到你頭上,無需自責。”
蘇晏依然覺得自己失職,回憶起朱賀霖偶爾顯露出的市井浪蕩言行,又有種隱秘的惶恐,懷疑不是民間話本帶壞了太子,而是自己始終用后世的“十四五歲”去看待這個時代的少年,總覺得還是個小屁孩,結果低估了對方的心理成熟度,無形中縱容了對方的感情。
——在這個時代,不少人十四五歲都已經生兒育女了!
蘇晏長長地嘆了口氣,像一枝霜打的雞冠花,內疚又沮喪地垂下了腦袋。要是朱賀霖因為他的原因,繼位之路陡生坎坷乃至發生什么變數,他實在無法原諒自己。
豫王心疼,抱緊了他,說:“真不關你的事。如今這樣也好,遣太子去南京祭陵,避一避我母后的氣頭、朝臣們的閑言碎語,同時也算是個歷練。待他回來,或許就能成熟一些,知道要擔起儲君這個身份所帶來的責任。”
蘇晏腦子里亂糟糟的,有些語無倫次地喃喃:“這小鬼要真是個彎的,將來的太子妃也可憐……你們老朱家愛搞基是不是一脈相承,前后好幾個皇帝都……還有你!豫王妃當初究竟是有多嫌棄你,才連門面功夫都懶得做,連名義上的王妃都不愿當,連親生兒子都不顧了,出家去修道……你是不是也強.奸過她?”
豫王臉色一綠,幾乎噴出口老血!
他低頭附在蘇晏耳旁,咬牙切齒地道:“那夜不是我強.奸她,是她強.奸的我!”
蘇晏靠坐在豫王懷里,震撼地睜大了眼睛。
豫王屈辱地咬著后槽牙:“她給我下藥,騎了我一夜……”
蘇晏恍然大悟,心生憐憫,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胸肌:“大兄弟,如今我是真真正正地原諒你了……人生在世,難保不挨一兩次強.奸,看開點。”
豫王手里捏著他的腰肢,深深深呼吸。
蘇晏被他掐疼了,赫然發現姿勢過于曖昧,于是趕緊從豫王懷里掙出來,給他斟酒壓驚:“往事不堪回首,多想無益。說說沈柒吧,人去哪兒了?”
豫王此時半點閑情雅致也沒有了,咽下蘇晏遞來的杯中酒,懨懨地說:“沈柒去了開封府。廖賊打出‘替天行道、重開混沌’的旗號,皇兄懷疑背后有真空教的影子,派他去探查。”
蘇晏極力思索:“廖賊?”
“盤踞河南的賊軍,首領人稱廖瘋子。陜西的響馬盜王武、王辰兩兄弟,去年底也流竄到河南,與其狼狽為奸。今年賊軍有擴散之勢,北上是京師、東去是陪都南京,都是定鼎之地。山東夾在京師與南京之間,亦須多加防備。”
說到王武、王辰,蘇晏頓時想起那對親眷被亂搞御史砍了頭的賊頭兄弟,慨嘆他們終究還是入了歧途,再難回頭了。要是真沾惹了真空教這股劇毒,怕是最后連骨灰都不剩。
七郎武功好,人又機敏果敢,手段也辣得很,就算去賊窩附近探查,也應該不會有事,蘇晏默默祈禱。
豫王一丟空酒壺,往前把蘇晏撲倒在氈毯上,灼熱的酒氣全噴在他脖頸間。蘇晏打個哆嗦,雞皮疙瘩全爬了上來——不是冷的,也不是惡心的——說不清是什么的。
豫王似醉非醉地道:“太子這么一鬧,皇兄怕是對你生了厭棄之心,你就不要私下去見他了,以免自取其辱。你要是傷心、氣恨不過,要不就來羞辱羞辱本王?”
蘇晏又生氣又想笑,到底沒有大力踹他,一邊推搡,一邊道:“少他媽胡說八道,我的事你別管……太子殿內的花瓶里究竟藏了什么?”
豫王翻個身,以手支頭,側躺在他旁邊,哂笑道:“他畫了和你的春.宮圖。”
蘇晏眼前一黑,內心發出慘烈咆哮:朱賀霖——你這個死兔崽子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