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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6 第284章 白鹿案的真相

    蘇晏與東宮侍衛們去了趟刑部大牢,才知道原來南京刑部和大理寺、都察院一處,在外城北的后湖旁。
    因為他的坐鎮,刑官審訊那幾名錢姓商人時也比較文明,沒動用什么刑具。
    在一排獨立牢房之間來回踱了半天后,流動聽審的蘇晏感覺這幾名富商都不是他們要找的“錢善人”。
    他出了大牢,正要回去找太子,一小隊侍衛策馬飛馳而來,稟道:“蘇大人,小爺請你去一趟應天府衙門。”
    應天府的官署坐落于南京城中心的內橋旁,蘇晏走進衙門正堂時,見太子正大剌剌地高坐在主官首座。
    堂下站著兩個人,一個身穿三品文官袍服的中年男子,黃面微須,是府尹郭敞。
    另一個五旬白臉男子,生得慈眉善目,內官打扮。蘇晏沒見過此人,想來就是南京守備太監嚴衣衣了。他看嚴太監身上的大紅蟒衣,與飛魚服一樣非御賜不能穿,猜測對方以前在京城皇宮的司禮監干過,職位還不低。
    “喲,嚴公公、郭府尹,怎么了這是?”蘇晏以平級見禮,笑瞇瞇地拱了拱手,“叫衙役搬兩張椅子過來坐啊。”
    “不敢不敢!太子殿下在此,哪有下官坐的份……”郭府尹神色不寧,大冷的天額角濡濕。
    嚴太監袖手含身,一副內官在主子面前謹小恭敬的模樣,面色倒挺平靜:“有眼不識泰山,沖撞了小爺,吃罪挨罰都是應該的,應該的。”
    “別管他們,清河過來,坐這兒。”朱賀霖招手,讓蘇晏坐在他身旁的太師椅上,“今日小爺和你是主審官,他們是嫌疑人。”
    說著拿起桌面的驚堂木,好奇地擺弄了兩下,“啪”一聲拍在桌面,震雷似的響,把堂上堂下的人都嚇了一跳。
    太子不滿地望向大堂兩側的東宮侍衛:“喊啊!”
    “喊……喊什么?”侍衛首領窘然問道。
    “不是該喊‘威武’嗎,像民間百姓說的那樣……對了,還要拿棍子敲地,整齊點,來來,再試一次。”
    于是在“明鏡高懸”的匾額下方,太子再次抓起驚堂木,狠狠一拍,比剛才那聲更響。
    侍衛趕緊以水火棍敲地,聲音沉悶,節奏極具壓迫感,同時大喝堂威:“威——武——”聲如霹靂。
    堂下的郭府尹渾身都抖了抖:明明是自己日常慣用的一套,怎么上下的位置變了之后,就這般令人心驚肉跳呢?
    太子壓低嗓音,使之顯得更加成熟威嚴,一本正經地喝道:“呔,堂下何人,報上名來!所犯何罪,老實交代!”
    蘇晏手肘支在桌沿,轉頭扶額:看來咱們這位小爺是借著審案的機會,想過一把地方官的癮,趁機玩起了cosplay。
    郭府尹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似乎在這個堪稱滑稽的場面里不知該說什么。
    嚴太監躬身道:“奴婢是南京守備太監嚴衣衣,犯了順手牽羊之罪,撿到貴人遺失的房契后據為己有。愿將所占之宅邸,立即清退交還原主,按律繳納罰金,再賠償一座……不,三座宅院、園林或相應金銀,以示改過向善之心。”
    太子明顯地愣了一下。
    他已經做好了對方喊冤叫屈,或是砌詞狡賴的準備。可沒料到,這嚴太監人品不行,順桿子爬樹倒是第一名,接著他之前故意鬧事的借口,十分干脆地把假罪名給認了。
    順手牽羊……這算哪門子的大罪?按律頂多罰點款。嚴太監不僅愿交罰金,還主動提出三倍賠償——這姿態低的、態度好的,簡直沒挑了。
    問題是,如今他能改口說“撿到房契不歸還”的罪名是本太子編造的么,這不是打自己的臉?
    畢竟宮里長大的孩子,就算夠彪、夠聰明,經驗還是不夠老道……蘇晏無聲地笑了一下。
    太子面子上掛不住,斜眼看他:你行你上。
    蘇晏含笑而睇,清咳一聲,說道:“嚴公公可知,春和宮里逃走了一名意圖謀刺太子的宮女,就躲在你位于長柳巷的宅邸里,被搜了出來?”
    包庇刺駕者,與刺客同罪。這頂帽子一扣,多硬的腦袋都要落地。
    嚴太監忙解釋道:“小爺容稟,奴婢著實不知宅院內如何多了一個人。近來奴婢忙著巡視城內外,以防歹人擾亂祭陵大典,沒住過那宅子。許是哪個下人與那宮女有舊,偷偷收容,奴婢一定徹查,該綁來見官伏法的,絕不姑息!”
    這是撇得一干二凈了。蘇晏又道:“可貴宅的婢女做了口供,說這宮女名叫‘桃鈴’,是你嚴公公的義女。”
    嚴太監當即否認:“這婢女胡說八道,其心可誅!定是我平時責罰過她,故而她懷恨在心,陷害主人。小爺與蘇侍郎如若不信,不妨傳她上堂,與我當面對質。”
    那名婢女也是在東宮侍衛沖進桃鈴的閨房拿人時,驚慌失措之下叫了聲:“哪個賊人敢對嚴公公的義女無禮!”
    后來宅中下人盡數被綁,她自知說漏嘴,生怕嚴公公知道后責罰,趁人不備,吞了火盆中燒紅的炭,硬生生把自己的喉嚨燙啞了,眼下仍在醫館救治,如何上得了堂?
    蘇晏看出了這嚴公公是塊滾刀肉,不是輕易能降伏的,便說道:“既然正主到案,直接傳喚正主不就好了。來人,把桃鈴帶上堂來。”
    一名東宮侍衛領命而去,過了半晌,也不見人回來。
    太子不高興了,吩咐另一名侍衛:“怎么這么慢?你去催催。”
    侍衛應了聲,還未出得大堂,先前那名侍衛匆匆回來,對太子附耳稟道:“桃鈴……在獄中自盡身亡。”
    “死了?”太子大為皺眉,“怎么死的?那么多獄卒,竟看不住一個小女子!”
    “說是趁人不備,觸壁而死。卑職方才也驗看過她頭上傷處,的確是硬物撞的,自盡時極為決絕,頭骨都凹進去了一塊。”
    事已至此,再罵獄卒大意也于事無補。太子轉頭看堂下,嚴太監仿佛猜到了什么,神色更加鎮定自若了。
    蘇晏聽見他們的微語,也覺得少了桃鈴這個關鍵證人,想要證據確鑿地定罪就有些棘手了,只能另辟蹊徑。
    他翻了翻桌案上侍衛們呈上來的情報,忽然問:“聽說嚴公公信佛非同尋常,到了逢寺必拜的地步,不知鐘山東麓的陵谷寺,公公可曾拜過?”
    嚴太監作回憶狀,答:“離城遠了些,又在山上,我有老寒腿爬山不便,不曾拜過。”
    蘇晏命人將陵谷寺的和尚帶上堂。傳喚的不是見錢眼開的主持,也不是充滿警惕心的執事,而是底層幾名年少活潑、太子等人喬裝去套情報時反應最為積極的小和尚。
    從未上過大堂,小和尚們很是緊張,蘇晏和藹地安撫:“如實回答即可,答完了便放你們回寺廟去。”
    他問這些少年和尚:“前幾日閑聊時,似乎有位小師傅說見過‘錢善人’,是哪位?”
    一個小和尚雙手合十,怯生生道:“是……是小僧。但也沒看仔細,都是主持親自接待的,小僧只是送茶時好奇瞥了兩眼。”
    蘇晏指著堂下的嚴太監問:“你仔細瞧瞧,是不是他?”
    小和尚鼓起勇氣,隔著丈余遠飛快地上下打量:“似乎……不是。”
    蘇晏微怔:“你再看仔細些。”
    小和尚瞇起眼,左看右看,搖頭:“不像,錢善人胡子很長,這人卻是個太監。”
    蘇晏皺眉思索。
    太子忽然眼底一亮,附耳過去說道:“審案我不如你,對太監的了解程度你卻不如我。”
    他轉頭吩咐侍衛:“上去摸一摸嚴公公的人中與下巴,看與臉上其他地方的皮膚手感有何不同?”
    侍衛們應聲而上,架住了后退躲避的嚴太監,伸手往他臉上一通摸索,而后稟道:“回小爺,他臉上其他地方皮膚光滑,人中與下巴的皮膚摸著卻粗糙,還有股子淡淡的魚腥味。”
    太子不出所料地扯了扯嘴角,又吩咐侍衛回到長柳巷的那座宅院,仔細搜查主屋寢室,果然搜出了一些商賈穿的絹布衣袍,還有好幾綹假胡子,因為是人發制作又保養得當,看著十分逼真。
    取回到堂上后,太子命人把嚴太監的蟒袍扒了,換上絹衣和小帽,又用魚鰾膠沾上假胡子。如此打扮一番,完完全全是個老年商賈模樣了,又叫小和尚來辨認。
    小和尚大概有些近視,瞇著眼上下看完又走近了端詳,叫道:“就是他!這位便是錢善人。”
    “你確定?”蘇晏問。
    小和尚用力點頭:“出家人不打誑語,的確就是小僧見過的錢善人。方才沒有胡子,衣帽也天差地別,一時沒認出來。”
    太子目視蘇晏,帶了些得意之色:“這些閹奴,不當差時出門,總怕別人發現他們是凈過身的,就拿魚鰾膠給自己粘假胡子。粘的時間長了,那處皮膚難免變粗糙,且殘留的魚腥味不好洗干凈。小爺身邊伺候的內侍,就不許他們私底下粘胡子。”
    嚴太監埋在假胡子間的臉色有些發白,仍強自鎮定,說道:“是我忘了,曾經打扮成商賈去陵谷寺上過香,還捐了不少香火錢,這個……不犯法罷?”
    蘇晏哂笑:“捐香火錢自然不犯法,可是以錢財收買、賄賂和尚,打著修筑采藥山路的幌子,掩蓋運礦路與滑索,在鐘山上私挖礦洞,盜賣金礦、銅礦,那可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罪了!”
    嚴太監辯解道:“什么礦洞,我委實不知!鐘山乃是皇陵所在,我就算膽子再大,也不敢在龍脈上動土啊!定是有歹人冒充我去了陵谷寺。單憑這個眼神不好的小和尚的指證,就給我安上一個莫須有的罪名,我一萬個不服。蘇侍郎若執意誣陷我,向小爺進讒,我必上書京師,求皇爺為我做主!”
    太子伸手一拍桌案,覺得不夠響亮,于是抓起驚堂木再一拍,這下氣勢十足:“少他娘的——”
    蘇晏在桌底下踢了太子一腳。
    太子話音拐了個彎,頓時改口:“休得提‘莫須有’三個字,玷污了忠臣良將的遺德!還有臉找父皇做主?小爺替你做主,判你個凌遲差不多!”
    蘇晏道:“嚴公公,認清現實吧,我們能把你揪出來,就能把你牢牢定罪。”
    “可以指證你的人多的是,譬如陵谷寺的主持與執事,神宮監的姚太監與林少監,驛站的驛丞,甚至還有堂下這位——”他一指瑟瑟發抖的鍋鏟……不是,郭敞,“身為外臣勾結內官,替你遮掩罪行,把應天府衙役都做了你的私兵的郭府尹。”
    “你猜,大刑一上,這些人會不會像桃鈴那般忠心?他們是寧死也要掩護你,還是為求自身脫罪減刑,把你底褲的顏色也一五一十全供出來?”蘇晏誚笑著看嚴衣衣,“我看不妨先從神宮監的林少監開始,看看他吃過幾道刑后就會招認,是受你的指使,前往驛站調包了魯尚書的奏本,犯下欺君之罪!”
    嚴太監叫道:“我根本沒指使林少監調包奏本,蘇十二你血口噴人!”
    蘇晏假做吃驚:“啊呀,竟不是你指使的?我還以為林少監帶在身邊的那個儒生,是你的人呢。這就奇怪了,我看那儒生筆跡也仿得,詭計也使得,不是你的手下,卻又是何方神圣?看來該先刑訊他才是。”
    太子的侍衛的確扣住了神宮監上上下下,包括姚太監與林少監,卻根本不見那個捉刀儒生的身影,想是提前有了警覺,聞風而逃了。
    蘇晏賭對方走得急,沒來得及知會嚴太監,便拿來訛他,也想趁機弄清楚那個儒生的身份。
    嚴太監果然入彀,咬牙道:“是他逼我的!他才是惡人……不,是惡鬼!”
    *
    涉案的一干人等,全數關進了南京刑部大牢,逐個審訊。至于這回動不動刑,蘇晏就睜只眼閉只眼,權當不知了。
    連續審了一天一夜后,各方的供詞基本都出來了:
    這事得從八年前說起。
    作為南京地頭蛇的守備太監嚴衣衣,一次在鐘山上游覽時,意外發現了閃著金光的石頭。他懷疑地拿去請礦工鑒定,果然是金銅原礦。
    他本想將此事上報朝廷,卻遇上了個算命先生。算命先生說,這是他命中該有的橫財,如若不受,反而違背了天意。
    橫財動人心,更何況是一座金礦,嚴衣衣改變了主意,打算私自開采。
    他拉攏轄下神宮監的姚太監與林少監,以加強皇陵守備為名,將整座鐘山戒嚴,除祭陵大典之外不許外人接近。
    南坡是皇陵所在,要開鑿礦洞、修建山路必然不能從這一面上去,嚴衣衣找到了山勢較緩的東面山坡。
    東面山麓有座陵谷寺,是南朝古寺,又得過先帝御筆親書的牌匾,輕易拆不得,于是嚴衣衣威脅并收買了主持,假借給寺廟捐資修建采藥用的“僧人路”,在主持的掩護下修建了運礦的山路與滑索。
    為防泄密,礦工都是從其他州縣招來的,安排在鐘山與湯山之間的一處偏僻村落里集居,有專人看管。
    開采出的原礦,卻不能就近冶煉,因為動靜太大,怕被人發現。
    嚴衣衣正發愁,算命先生又出現了,說要和他合作,由自己這邊負責冶煉和運輸,最后的成品金、銅,可以分一成給他。
    一成?耍我呢!嚴太監大怒,要把算命先生宰了。
    不料這算命先生是個身懷絕技的高手,不僅自身武功了得,手下更有一批殺人不眨眼的死士,把嚴太監收拾得死去活來,險些丟了一條命。
    嚴衣衣被碾磨到沒轍,經過討價還價,最后定下了二八分成,他二,對方八。好在金礦含量豐富,哪怕只有二成,也是一筆源源不斷的巨大財富。
    他問對方究竟是什么人?算命先生自稱,是“弈者”手下。
    “弈者”?什么玩意兒?嚴衣衣見識過對方用殘酷手段暗殺掉礙事的前任府尹后,不敢再多問,向朝廷舉薦了抱他大腿的府丞郭敞為新任應天府府尹。
    因為賄金豐厚,這份舉薦得到了司禮監太監藍喜的支持。
    郭敞本身能力尚可、資歷也夠,朝廷便同意了。
    南京守備太監是司禮監外派來監察坐鎮的,掌護衛留都,本就權勢顯赫,南京六部不僅管不著,還得禮讓幾分,以免被告黑狀。后來連應天府府尹也被收做小弟,為他掃尾、當打手,這下更是有恃無恐。
    金銅礦在鐘山上開采了八年,沒被朝廷發現,嚴衣衣膽子越來越大,家財也越來越厚。
    可就在今年夏末秋初,開采遇到了麻煩——他們挖到了一道堅硬的巖層,橫過所有礦坑的底部。
    經驗豐富的礦工判斷,礦脈被巖層擋在了后面,繞不過去,必須破開巖層,才能繼續開采。否則就什么礦也采不到了。
    可是巖層過于厚硬,礦鎬根本刨不動,除非用炸藥。
    那就用啊!看著財路中斷,嚴衣衣急紅了眼。
    礦工說,用火藥炸開巖層,風險極大,很有可能會將礦洞整個炸塌,這個開采點就廢了。
    不炸,沒礦采;炸了,可能連礦洞都沒了。嚴太監陷入了天人爭斗的折磨。
    這時,傳來了太子即將赴南京主祀的消息。
    算命先生又出現了,他要求嚴衣衣在祭陵大典時,設法將太子引到離礦洞不遠的溪瀑附近,然后引爆。先炸礦洞,再炸開溪瀑的潭巖。
    嚴衣衣大驚失色。
    在鐘山上盜礦是砍頭的大罪,但炸開溪瀑,用泥石流淹死太子、沖擊皇陵,更是誅九族的不赦十惡!他拼命搖頭。
    橫豎都是死,為何不搏一搏呢?算命先生蠱惑道,運氣好,炸斷巖層,金銅礦可以繼續開采。運氣不好,礦洞炸塌了,便可以利用山崩水瀉來掩蓋。
    到時太子死于泥石流,皇陵被水淹,人人都道是太子殘殺瑞獸導致天譴,盜礦之事就徹底安全了。
    嚴衣衣動搖了。但那畢竟是太子,是國之儲君,設計害他……心里的坎兒總覺得過不去。
    算命先生笑道,皇帝還年輕,沒了一個兒子,還能再生,這不宮里還有一個么?再說,這是“弈者”的命令,如若不肯聽從——
    當夜,他沒把話說完就走了。嚴衣衣懷著疑竇一覺睡醒,險些被嚇瘋——
    枕邊玩弄了一夜的女子成了碎肉,整座宅邸沒有一個活物,別說仆役婢女,連貓狗鸚鵡、池中錦鯉都死絕了。
    在這血肉地獄之間,只有一個活著的人,就是他自己……這種安然無恙,比遍體鱗傷還要令人驚悚絕望。
    嚴衣衣再沒有了抗命的勇氣,算命先生怎么傳達“弈者”的指令,他就怎么做。
    他按照算命先生的計劃,將精心培養的義女桃鈴,從神宮監調到了春和宮。
    三個月后,祭陵大典的前夜,桃鈴終于找到了接近太子的機會。
    太子做了一個夢,夢見了鐘山白鹿。
    *
    蘇晏幾乎聽出一身冷汗。
    若非大刑的劇痛比死亡威脅更迫在眉睫,嚴太監估計連招供都不敢。
    “……那個算命先生叫什么名字?什么模樣?”他問。
    嚴太監虛弱地道:“他自稱諸葛先生,名字從未說過,模樣……年輕俊秀,姿態飄逸。”
    一個身影隱約從心頭浮起,蘇晏又問:“林少監帶去模仿筆跡、調包奏本的儒生,是不是他?”
    “是……但林松不知他的身份,以為也是我的手下……”
    “他人呢?”
    “不知、不知道……去了趟驛站后,就沒再露過面。”
    “他有沒有向誰提起過,自己要去哪里、要做什么?”
    嚴太監喝了些水,喘著氣道:“我記得林松提起過,諸葛先生沒和他一同離開驛站,說是要去……要去探望一位故人。”
    故人?是誰……蘇晏走出牢房,踱到了院中樹下,見石桌上擺著一副圍棋。
    他從棋奩中摸出一顆黑子,在指間來回撥動,腦海里掠過一道閃念——
    故人,是我。
    那個算命諸葛,是鶴先生!
    七八年前,真空教……不,真空教背后的“弈者”,就開始染指南京的金礦。七殺營背后的資金支援,會不會就來源于此?
    這么龐大的一筆財富,除了隱劍門與七殺營,還被用在了哪些地方?用來做什么?
    “弈者”——他給幕后主宰取的代號,沒想到,對方竟也以此為自稱。這是巧合嗎?還是對方也認為,自己是以江山社稷為棋盤的下棋人?
    “弈者”……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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