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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孤枕難眠欲說還休有意無意皇妹探兄

    芍藥芬芳一陣,牡丹亦是傾城。藤蘿纏繞,花飛漫天。麗妃坐在涼蔭下陪著太祖皇帝在下棋,木槿則在旁邊兒搖著扇子,替麗妃去除濕熱。看著這滿園的**,麗妃甜美的笑容,木槿也跟著開心。
    怎么眼前一會兒是麗妃,一會兒又是夜辰,努力睜開眼,竟是安逸云冷冰冰的面龐!她揉揉發痛的額頭,掙扎著起身,問:“我這是怎么了?……王爺,我怎么會在王爺的**榻上?……王爺恕罪!……”她準備下**跪在地上,卻被他制止住了:“你可真不是個盡職的丫鬟,昨兒的藥沒換成,疼了我一晚。”
    垂下頭解開他的衣服,看他胸口處的衣襟,竟是殷紅了碗大的一片。“王爺快躺下,奴婢這就去給您換藥。”一面說著一面慌亂的下**去端水找藥。再次掀開他的衣襟,發現傷口似乎又深了一層。
    “昨兒早上好好的,王爺這是那里又受的傷?”木槿看了出來,原來復原的傷口這次怎么比昨日深了好多。怕是難以愈合了,她邊擦邊埋怨道:“都說了要王爺好生靜養,這可怎么辦?……”
    **榻上的他卻得意的笑了,昨夜,他趁著她睡下的時候,拿刀子在自己的傷口處狠狠刺上了一刀,那么深,只怕是一個月也難好的。看著木槿細細的為自己包扎,他真的希望自己渾身上下都是傷,讓她治療,包扎,不,一輩子。
    換好了藥,木槿有些傷心:“都怪奴婢,不然王爺的傷早就好了……”他冷冷的道:“你們這府里難道沒了人不成?偏派你來,笨手笨腳的!”她從來都沒聽過這樣的話語,心里委屈極了,若是夜辰在這兒,定然會哄自己開心。
    她低著頭擺弄著裙角,低聲道:“對不起……我……”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淚水在眼眶里打轉,他看她時,她的睫毛都濕了大半兒,心里也有些微微的痛楚,卻也不安慰她,只是揮揮手說:“我最討厭女人哭了!”
    入秋以來的空氣一直都是濕漉漉的,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木槿跑出院子,趴在一處石桌上哭個不停,想起原來見夜辰的時候,雖也是惹自己傷心,生氣,可最后總歸是道了歉,會逗人笑。可這個齊王算什么?自己都病成那樣兒了,一直悉心照顧他,他還挖苦她!
    這可要怎么說!“別凍壞了身子……”花影預備去膳食坊的時候,恰好看見了她,遂上前安慰,木槿見是花影,拉著她的手,道:“好妹妹,不然你去給他換藥吧,我是在去不得了……”花影坐下問了緣由,勸慰說:“他是王爺,自是比別人不同,何況又受了傷,咱們可不能惹惱他。”
    “可是他來府里做什么?難不成就是為了治病?這個理由真荒唐!”木槿忽然想起夜辰與安逸云的對話,便覺著其中有些蹊蹺。“不行,我還得回去……”說著似乎忘了方才的委屈,轉身回了那個小院。
    又倒了夜里,寒意瀟瀟。雨潤芭蕉,棠梨葉落。小徑濕滑,霜淡淡,露輕輕。抬頭不見月婆娑,云聚多,小令佳句、留待后人說。
    正要推門而入,卻仿佛聽見屋子里似乎又多了一個人,聽著聲音,仿佛是夜辰。她躡手躡腳的走到木格窗下,仔細聽這著兩人的對話。“你這是對不起她……”像是安逸云的聲音,屋子里沉默了一陣,又有人說道:“可是如果沒有她,我又怎么能替太祖皇帝報仇?只有她才能幫我找出公主身上的那半塊玉佩……”
    不,這不可能!木槿的淚水頃刻間滑落臉頰,她竭力抑制住嗚咽,捂著嘴唇無力地坐在地上,抬頭望望天空,依然明朗依舊。可是視線早已被淚水打濕,原來夜辰所做的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從自己這里要回那半塊兒玉佩。
    如果說是夫人劉氏利用了自己,那倒是沒什么,可換做是夜辰,她是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的。曾經的愛語呢喃,曾經的溫存軟言,都早已不復存在,那只是他欺騙自己的手段!安夜辰,你怎么可以這樣騙我?
    生生咽下苦澀的淚水,她答應自己,不會再為他掉一滴眼淚,從此將他從自己的記憶當中抽取出去,哪怕永遠封存在心底,也不要再想起他來。忽然門軸響動,是夜辰出來了:“云弟在這里只管好生養著,缺什么只管說。”說著拂袖而去,躲在樹后的木槿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竟又有些傷感。
    真想去上前問問,他的心里對她究竟是怎樣的。停了會子,木槿方才重新整理了心境,走進屋子為他換藥,仿佛剛才的一切,沒有發生。這八月的天氣,白日越發短了,木槿只有早早的到膳食坊去準備完善。菊若道:“這里我們送飯就行,王爺那里可離不了你呢。”
    木槿搖搖頭,說道:“還是我來吧,他的脾氣你們都是不知的,萬一哪里沖撞了他,豈不麻煩些?”菊若點點頭:“這倒是了,只是辛苦了你……上次你問我說要這司苑房的花兒,我也幫你問了,可是偏巧兒那海棠的弟弟死了,她回家奔喪去了,一直沒來。”
    “王爺喜歡木槿花兒,所以跟我要來著,我才想起去要。”木槿隨口一說,恰好被剛進屋子的紫蘭聽了去,笑著打趣兒道:“木槿花……這不是瑾兒姐姐的名字么?難不成王爺對姐姐有些意思……”菊若這才恍過神兒來,亦笑著說:“是了,怎么沒想到呢……”
    這話倒是說得木槿面紅耳赤:“那海棠什么時候回來?王爺那邊兒催得緊呢。”“瞧瞧她的樣子!”菊若笑道,“這不得三五天?不過你放心,司苑房里還有石榴,她這個人也好說話,你去找她也行。”木槿謝了菊若,又提著食盒走了。
    一棚木芍藥,纏繞在花架子上,與那膳食坊隔了老遠。幽幽暗香穿來,沁人心脾。這時節,恰是桂花丁香盛開的季節,卻不見幾株桂花兒,連丁香也少見。一個梳著垂髫發髻的小丫鬟見了木槿過來,笑著問:“姐姐是要什么花兒?”
    她探著頭往里面望了一番,問道:“石榴在么?”那個小丫鬟道:“原是找石榴姐姐,請隨我來。”越過古藤老道,芳徑玉階,就見著一個身穿水紅色窄裉坎肩兒的丫鬟站在丁香樹下,剪著枝條兒。“姐姐,有人找你來了。”
    那石榴邊剪枝椏邊問道:“是誰呀?”“是我,木槿。”石榴一聽是木槿的聲音忙放下手里的剪刀,走下山坡來,笑著說:“你不是在服侍齊王么?怎么有空來我們這兒?”木槿笑了笑,道:“我是有事兒來麻煩你……想向你要些木槿花兒,要含苞待放的那種。”
    “你算是找對了人,我這園子里的花兒不少,可是今年雨水多,你看看,桂花樹的枝條兒打落了一半兒還要多,丁香也是。不過要說那木槿,倒是奇了,開的比往年要好。”說著帶木槿往后面走去,果然,大片的木槿花兒帶著露水,甚是可愛。
    石榴小心翼翼的掐了一枝,道:“放在瓶子里細心養著,也算是一大景致呢。”辭了石榴,木槿手捧木槿花,提著食盒,一路匆匆來到小院,只怕是誤了他的用膳時間,不然又不知惹出多少事兒來呢。
    屋子里仍舊是很靜,唯有他翻書的聲音。木槿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日子,雖然有時也非常想念沁雪,可總得等他走了以后再說。“王爺,該換藥了。”他順從的由著木槿去上藥,包扎,心里竟也是暖暖的。
    這次木槿看他的傷略略好些,就燉了一碗魚湯,里面盛著三兩塊魚肉。濃濃的魚湯,勾起了他的食欲。前些日子因為傷口的緣故,只能吃些清淡的調理身子,這下可以吃點葷腥了。木槿看他的胃口著實好了許多,就放下心來,將那花兒插在琉璃白瓷花瓶中。
    淡雅的花香縈繞在房中,沖淡了藥的氣味兒。木槿湊上去聞著這清雅的花香,心里舒坦極了。他就這樣看著她站在花瓶旁邊,一臉純真的笑意。忽而想起了翩躚,姑媽家的小表妹,也是那么嫵媚動人。
    輾轉反側,躺在**榻上,想起夜辰的話,木槿難以入眠。窗外的芭蕉影子映照進屋,隨著風兒搖晃,愈發的痛心。“還沒睡么?”聽著安逸云的聲音,她只是輕聲應了一句。為了方便照顧他的起居,木槿就在外間的榻上睡下。本來他夜里睡得很好,木槿以為就不用這樣,可是他執意如此,說什么傷口再裂開就不好了。
    “翩躚是誰?”她竟然口不由心的問了一句,連她自己都不曉得因為什么。許久,那邊兒才傳來他的話語:“我姨母的女兒,已經定過親的。”訂過親?木槿的大腦一片空白,忽而問道:“那她就是未來的王妃吧?”
    這是怎么了?怎么會問這些話?她告訴自己,只是好奇而已。可是這些話她本不該問,他也不該告訴她的啊!“是跟尚學義家的公子定了親的。”他在心里苦笑:怎么會跟她說這些?
    難怪呢,上次夜辰說到翩躚這個名字時,安逸云會沉默不語,這就是了,他必是戀著翩躚的,不然也不會這么傷感。“王爺不必憂慮,眼下養好傷才是。”她勸著,自己又何嘗不是?夜辰背叛了自己,自己卻還不知,真是個傻瓜!
    月亮忽然出來了,風似乎也停了。明朗的月光映照在窗子上,木槿不禁又想起了夜辰:他會做些什么,是不是已經睡下了?天這么涼,蓋得被子夠不夠?“你真的喜歡我大哥?”他忽然問道,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若是以前,她定然會回答的十分爽快,可是如今,她卻不知如何回答。“大哥這個人很不錯,不過卻不是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人。”他喃喃自語,“相信你已經猜到了大哥的身份,沒錯,他是前朝的皇太子,**儒雅,可是有一件事兒我不得不告訴你……”
    “別說了……”她用被子蒙著頭,不想去聽有關夜辰的事情,可是那些言語她卻聽得如此清晰:“九歲那年,我見大哥在斥責一個宮女,后來就把她打死了。我是親眼見過的,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兒,是那個宮女頂撞了他,他便讓身邊的太監活活打死了那個宮女。”
    這是真的么?不,一定不是,夜辰是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是安逸云在胡說!他是在嫉妒!她不愿聽到夜辰的壞話。“還有一件事,我想你是個聰明的人,應該知道的……”他的聲音如此低沉,卻句句扎進了木槿的心口上。
    窗外忽然雷聲大作,一道閃電劃破天空,撕裂了天空的傷痕,風撕喉著落葉,埋在這秋的泥土里,就連嗚咽的哭聲也湮沒不見。
    昏昏沉沉的下了**,那安逸云依舊坐在榻上翻著書頁。她洗了把臉,簡單地梳了梳頭,忙給他換藥。“公主已經進了府,你不去看看?”纏繞繃帶的手瞬間停了下來,看來采薇的消息真的靈通,這里他進府沒幾天,那個公主就已經跟著來了。且不去管公主,只是照例做著自己的事情。
    推開窗子,刺眼的陽光照射進來,看來雨季已經過去。干凈的空氣里氤氳著泥土的芳香,混雜著青草的氣息,愜意,靜謐。木槿高興地說道:“難得的好天氣,王爺還是出去走走,曬曬太陽。”說著扶著他出了屋子。
    這處院落因為無人居住,所以比較安靜。木槿將他安置在一邊兒,道:“王爺先去那有陽關的地方站一站,我打掃了院子就來。”下了許多天的雨,落葉和著花瓣兒卷落一地,雖說灰塵少了,然這院子還是有些凌亂。
    院子不大,木槿拿著掃帚細心的掃著每一處角落。忽然卻看到一雙精致的繡鞋,接著是一聲稚嫩的“哥哥!”她抬眼看去,是一個身材窈窕的女子,穿著淡黃色的長裙,內里裹著桃花色的襯衣,腰身系著豆綠色宮絳。垂下的青絲散發著淡淡的百合花香,然后撲向他的懷里。
    大約是未央公主沒錯了,看起來真是華麗初塵,高雅富貴。他愛憐的撫著她的頭:“這么涼的天兒,你跑到這杭州做什么?皇上不知道么?”未央搖著頭,道:“是我自己偷跑出來的,我聽說哥哥受了傷,心里著急,就趕了過來……可是哥哥既然受了傷,為什么不回宮,跑到這兒算什么?”
    那未央一面說著一面回身看木槿,小巧的臉龐,倒是有幾分模樣兒。“她是誰?”“是她治好了哥哥的傷,不過是一個丫鬟……走,咱們進屋說話……”說著拉著未央的手進了屋子,看著他們兩人有說有笑的樣子,木槿心里很是難過,她想起了沁雪,還有花影,桃夭,小蘿,鳳尾,那個時候大家聚在一起說書笑笑,真好。
    簡單掃完了院子,她又去沏了一壺茶水,然后站在他的身后。未央看起來心情不錯,可是當她掃了一眼木槿,嘟著嘴道:“哥哥你不是說她是個丫鬟么?怎么她會在你的房里?”他笑了:“她是來服侍我的,不然我受傷的時候怎么吃飯呢?何況你也帶了丫鬟不是?”
    “才沒有!我讓她在外面站著……你,出去吧,我和哥哥還有話要說呢……”未央指著木槿生氣的說道,木槿只好行了禮獨自走出屋子,隨后那屋里便傳來未央哈哈大笑的聲音,木槿忽然覺得自己竟然是一個多余的人。
    陽光下的樹蔭里,坐著一個姑娘,應該是未央公主的身邊的宮女了。木槿上前,細細看了看她,那長長的睫毛下,是一雙靈動的水眸,那樣清澈,仿佛雨后的天空。她覺察到有人看自己,忙起身道:“你是……”
    木槿笑了:“我是這服侍王爺的丫鬟,你應該是公主身邊的人了吧?”她點點頭,木槿見她不言語,當她是害羞,道:“我叫木槿,你叫什么名字?”“粟墨。”聲音不大,倒是把木槿怔住了,好好的姑娘家,怎么會起這么個名字。
    不大會兒,未央依依不舍得和他告別:“哥哥先等一等,我去這府里找個人,然后再來找哥哥。”說著又瞪了木槿一眼,對粟墨道:“粟兒,別看了,走吧。”看著公主和粟墨離去的背影,木槿忽然又想到些什么,問他:“公主在府里有認識的人么?”他搖搖頭,道:“算不上認識,彼此知道罷了。”
    風住花香塵已盡,水波瀲滟晴空奇。廊檐走道,珠簾微擺,水晶耀眼。又有池中白萍盛開,清麗優雅。葉落金錢,桂香環戶,槐花雅艷。
    一路的花香,一路的清凈,一路的賞心悅目。未央道:“這陸府的園子比咱們那御花園還好,難怪哥哥不肯回宮了呢。”粟墨笑著說:“小小的陸府怎么能跟御花園想比?這不過是他們小門小戶的人家蓋得園子,王爺哪里會看上這個地方?”
    “方才你跟那個丫頭說什么呢?”未央忽然正色道,“到了外面,就要收緊嘴巴,不可說些無關緊要的話,知道么?”粟墨忙點頭稱是。“那個素馨到底住在什么地方啊,讓我好找……”未央沒想到這園子不大,然找個人真是難。
    于是未央便坐在一處涼亭里,搖著扇子,埋怨著:“等我找著了她,必得將她碎尸萬段!……你去前面問問,素馨住哪里。”“公主來這府里,應該是有人服侍的,她們怎么都不理咱們?”粟墨疑惑。
    未央冷哼道:“你又忘了,我說過不要在外面亮明身份。他們怎么會知道我是公主?我只不過跟她們說,自己投親訪友迷了路,接住幾日罷了,誰會服侍咱們?”粟墨笑著回道:“公主,不,姑娘說的是,我這就去問問路。”停了一會兒,粟墨回來了,指著前面的一汪水池,說:“過了前面的水塘就是了。”
    待兩人走到水塘前,看著那白茫茫的一大片湖水,又發起了愁:“宮里沒這么大湖呢,這可要怎么辦?”“姑娘別急,我問了她們,水塘旁邊有一條小路,就是遠些。”未央又嘟囔了兩句,然后跟著粟墨去找那條小路。路雖然遠,但是一想到文旭常常提到的素馨,心里就來氣兒,腳步不免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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