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染霜露長,寂寥悲歌唱離殤。梅瓣妖嬈啼痕重,一點點,一縷縷,繞盡臘月寒風間。暖香塢里,清茶幽幽,飄渺茶香,慢火慢蓓,茶韻悠長。一軸水墨丹青,描畫這臘月美景,十里雪海間。
漫步與十里香雪海,木槿忽然想起了魏王府中的十里瑾花閣。如今這么久過去了,也不知道,那瑾花閣里的瑾花,是否一如往日般風采。見木槿有時觸景生情,菱角說道:“娘娘,奴婢帶著你來,是散心來的,娘娘怎么又傷感起來?”“沒有,”木槿轉而笑道,“只是偶然間想起了陸府。”
兩人正說話間,卻見著梅朵走了過來,笑著相道:“原是瑾妃娘娘,來了怎么不說一聲兒?好讓奴婢們準備準備。”說著就引了木槿和菱角,往司苑房的話后面走去。那海棠聽見木槿來了,也笑著出來說道:“既然來了,就該提前說來著。這讓我們可怎們準備?”
“把你們司苑房里的好茶拿出來!”菱角笑道,“這宮里誰人不知,你們這司苑房里的茶是用著雪水泡的,而且還都是花茶!”梅朵聽了,笑道:“你就知道討我們的便宜!”說著,就去后面準備茶具了。海棠笑著把木槿請上座,還用綿軟的兔毛軟墊,給椅子墊上,又給木槿拿了一只小手爐。
這里菱角笑了:“這屋子里這么暖和,還要這小手爐做什么?”海棠說道:“你還說呢,你也是的,怎么這大冷天,也不拿個小手爐出來?萬一路上凍著娘娘可怎么辦呢?說到手爐,菱角語塞了。
那唯一的手爐,就是安澤宇送的那一個。可是卻被自己給打碎了,菱角因為這個,最是怕別人說起“手爐”來。木槿見狀,笑著打圓場:“也不怪她,本宮嫌著手爐礙事兒,再說這里離鳳藻宮也不是太遠。”
不消片刻,梅朵便端著茶具走來了。海棠說道:“這可是景德鎮燒的上好的茶器,都是紫檀砂的茶壺呢。”木槿拿起一只茶杯,上面被打磨的很干凈。便說道:“本宮那里也有一套,就是不如你們的景致。”“娘娘若是喜歡,奴婢就送給娘娘了,”海棠說道,“咱們司苑房里還有三套呢。”
木槿奇怪了:“怎么你們這么多?”梅朵插嘴道:“這都是海棠姐姐去采購花苗的時候,人家商人順帶給稍的。而且除了皇上哪里,長春宮也有一套的。”也是,在宮里,景德鎮瓷器也不是稀罕的瓷器,就只是這幾套都是白玉瓷器,所以就顯得尤為珍貴了些。
看著梅朵熟練地拿著熱水,在小茶杯上澆著,又拿出幾片梅瓣,泡在茶壺里。三兩下就泡好了一壺花茶。“娘娘嘗嘗,”梅朵先端給木槿,又給海棠和菱角一杯。入口而香甜的味道,充溢著整間屋子。
聽著窗外呼嘯而過的北風,夾雜著些微的雪花。木槿忽而想起了自己寂寥的命運,不禁嘆息道:“一夜北風緊,梨花綻芳林。薄衾難耐寒,玉樹織緞錦。相思無人解,誰人嘆離別。心意有心知,淚痕已沾巾。”言語之間透露著些微的悲傷,在海棠看來,以前的木槿卻從來不是這個樣子。
記得在陸府的時候,木槿總是沉穩的一個人。就算是陸夫人和齊王,也對她贊賞有加。更別說現在的皇上了,可是如今,自從進了宮后,就再也沒見過從前的木槿了。堅強的她,原來也會有脆弱的時候。
見她們都沉默不語,菱角也很擔心。本來是要帶著木槿出來散心的,可是誰又想到木槿更加悲涼。她便笑著說道:“娘娘做的詩句,愈發的好了……”梅朵也拍手笑道:“是比以前做的有意境了,咱們不如也說幾句,湊湊熱鬧?”大約海棠也覺察到了什么,所以也笑著說道:“那邊就更好了。”
這里正說著,梅朵說道:“我就第一個吧……這外面大雪紛飛,屋子里卻是茶香縈繞……有了:簾外雪紛飛,簾內茶清幽。”菱角聽了嘻嘻笑道:“梅姐姐這說的是什么啊?要意境沒意境,連個韻腳也沒有,還說作詩呢……”梅朵讀得書少,自然不會說什么好句子:“你說一個看看,還說我呢……”
這下子,可是把菱角難住了。她雖然一直服侍著木槿,可到底是一句也不會,便硬著頭皮說道:“其實……其實我也不會的……”梅朵笑了:“這會子你不再說我了吧?還是聽聽咱們的棠姑姑怎們說得!”一旁的海棠聽了,微微笑道:“許久都沒作過詩了,最早的一次,還是在陸府的時候呢。”
說的也是,在陸府的時候,聯詩作詞,聚會吃酒。那個時候多么快樂,還有那去了的小蘿,想到這兒,海棠忽然有些凄傷。還記得以前,木槿她們去奉天打醮的時候,就有同雪吟一起猜茶,聯詩說句子的情景。如今怎們竟是沒有了這樣的興致?是因為時間的流逝?
這時外面的雪像是要停的樣子,還掛滿了樹枝。海棠笑道:“咱們不如去欣賞梅花怎樣?趁著這雪,可是好看呢。”菱角聽后開心的笑道:“好好好,我也不懂什么作詩,倒是不如去外面看梅花最好!”四人說著,便去外面的梅園欣賞臘梅,梅朵則在后面跟著。
千頃梅林,玉樹瓊枝,一片悠悠香雪海。菱角跑到這梅樹下,看著上面綻開的梅花,對木槿道:“娘娘快看,這梅花兒開的多大!而且還這么紅!”“這是朱砂梅,”海棠笑著走來介紹道,“花瓣都是深紅色的,而且花蕊還特別多。”朱砂梅,聽著還挺詩意的名字。
在天朝**,宮人們最喜歡在眉間點一支朱砂梅,原來就是這樣子的。看著這朵梅花在風中綻放,一紅一白,交相輝映,有一種特別的魅力。“這又是什么品種?”菱角跑到另一邊兒,上好奇的看著,這好似珍珠是的梅花。梅朵笑著問道:“你看這像什么?”“珍珠,”菱角答道,梅朵點頭道:“沒錯,就是珍珠梅。”
狀如珍珠,晶瑩剔透。枝叢豐滿,花葉清秀。綻開出清雅的白花兒,而且花期最長,是梅園里最高雅的梅花。“你們這園子里,梅花的品種還不少呢,”木槿說道,“以前本宮可是只知道臘梅,原來還有這許多種。”
海棠笑道:“娘娘且過來看著一株。”走到海棠所指的地方,是一叢褐紫色枝椏的梅花,開著重重疊疊的梅瓣,紋路斑駁。“這是紅梅,就是古人最喜歡贊詠的梅花,”海棠說道,“這紅梅也是分九種類型的:有品字梅,小細梅,江梅,宮粉梅,綠鄂梅,玉蝶梅,朱砂梅,黃香梅,灑金梅。”
“方才娘娘看到的朱砂梅,就是紅梅的一種,”海棠解釋道,“這一種是宮粉梅,是四十種宮粉梅中的復瓣小宮粉。”聽著海棠說的話,菱角吃了一驚:“怎么,小小一株紅梅,竟要這么多品種!難道這偌大的梅園,姑姑都能記得下來?”
后面的的梅朵聽了,笑著對菱角道:“也是很好辨認的,我跟著海棠不過幾年的功夫,就都認全了。”木槿笑著點點頭:“難為你們這些宮人,記得這么齊全。”可是菱角仍是不信,對梅朵說道:“棠姑姑自然懂得多些,我可不信你說的!”“那你可以考考我,”梅朵說道。
說著,菱角走到一株梅花下,說道:“你看看這是什么品種的梅花?”梅朵只是看了一眼,就說道:“這是美人梅,它本不是咱們天朝的梅種,是從南疆引進的品類。而且還是紅葉李同重瓣粉梅雜交而成,是宮苑里最普通的一種。”海棠也道:“沒錯,就如同那紅口水仙一般。”
小小的梅花,竟是隱藏著諸多知識。木槿不禁暗暗贊嘆,還有那梅朵,本來是要找尋大少奶奶賀香蘭的。因為苦尋無果,就留在海棠身邊,跟著海棠一起,學了不少的園藝知識。如此勤學的梅朵,海棠自然心里喜歡,就讓她做了司苑房里的掌司。
現在的天氣,是愈發的冷了。菱角呼出一口氣,暖暖手心,端著水繼續往前走去。卻不料被一個小丫頭撞了一下。才剛打來的水就灑在了地上,瞬時間結成了冰。菱角急了,還不容易給木槿端水梳洗,這水就沒了。
她指著那個小宮女罵道:“死丫頭,你不想活了么!沒長眼睛不是?”豈料那個小宮女卻抱怨道:“是姐姐不小心,還怨奴婢……”菱角正要繼續罵,卻看見是鸞枝,她這才消了氣:“原是你,怎們這么不小心,倘或撞著了其他人,可又是怎么辦?”
本來還沒有主意的鸞枝,見是菱角。便著急的說道:“十一皇子不見了……我們娘娘現在哭的跟個淚人似的,我得趕快去找皇上才是。”原來如此,菱角揮揮手,說道:“那快去吧,只是路上小心些,還滑得很呢……”
等近了屋子,菱角就對木槿說起十一皇子夭折的事情。木槿起身道:“咱們還是過去看看吧,畢竟我們都是陸府的姐妹呢。”“她那是活該!”菱角輕聲罵道,“一個小小的宮女,也敢把舒嬪娘娘頂下去,還搶了人家的鐘粹宮,如今他的十一皇子沒了,這不是自找苦吃么?”
“你別這樣說她,”木槿邊穿衣服,邊說道,“本宮也是宮女出身,怎么就不能夠了?”菱角臉一紅,才知自己說這話,其實也暗示了木槿。便道歉道:“奴婢錯了,還望娘娘原諒奴婢才是……”“你這張嘴總是不饒人,”木槿對菱角道:“待會兒到了鐘粹宮,你可要少說話才是。”
誰知還未到鐘粹宮,就見徐公公站在門外,木槿便知安懷義來了。就輕聲推門進去,沒見著其他宮妃在場。就又退了出來,菱角疑惑:“娘娘怎的不進去?”“皇上在就沒事了,”木槿道,“咱們還是回去吧,免的進去了,不方便。”
如今且說賢妃的十一皇子忽然沒了,她就把所有的怨氣都推到奶媽頭上。對安懷義說道:“以前臣妾就說過,要臣妾自己帶孩子,可是那些嬤嬤們都不肯,還說這是宮里的規矩!如今子航沒了,臣妾今后可怎們辦?皇上,你要為妾身做主啊……皇上……”
眼見著自己心愛的十一皇子失蹤了,安懷義也是很痛心。他不停地安慰著賢妃:“妖兒,你放心,朕會替你做主的……”可是賢妃卻不依不饒:“皇上說的有理,可是過了今兒,就沒人為我的子航做主了……”“胡說!”安懷義忽然怒了,他本來是為著青州剿匪作亂的事兒煩悶,如今賢妃又鬧,他實在是無奈。
后來安懷義索性甩手道:“你心里難受,朕心里就好受了?”賢妃唬了一跳,忽然住了口,不再言語。正在這時,忽然徐御醫來報,說是十一皇子失蹤,頗有些蹊蹺,其中定有緣由。安懷義更是惱火:“難道誰要對一個小孩子下手不成?傳司刑房的金雀,要她三日查出真兇,嚴懲不貸!”
可憐賢妃以為有了十一皇子,自己的終身就安穩了。可是不到七個月,子航就忽然失蹤了,她心里很難受。如今她心里,首先第一個想到的是那個奶媽,所以她要金雀對奶媽嚴刑逼供。畢竟她也是知道金雀的手段。
但是金雀知道,這其中不會是奶媽下的手。如果是奶媽作案,那么有什么理由?還有,奶媽怎么不早些下手,偏偏這么久了才可下手?賢妃卻不管這些:“她害死了我的子航,我要她陪葬!”
金雀知道賢妃這會子還有些沖動,便要鸞枝把她帶走。“娘娘放心,三日后必會有真相。”金雀送走賢妃,就帶著杜鵑去了仵作房。哪里,也許會有答案。恰好奶媽也在,見了金雀,便如實答道:“老奴去外面小解,回來以后,孩子就不見了。”
“你怎么發現十一皇子失蹤的蹊蹺?”金雀問道,徐御醫回想道,“也是我糊涂,那日我回御藥房的時候,就發現了一個人影在那兒晃動。只是離得遠些,看得并不真切,就走了,還要金姑姑要明察的。”
有人影在御藥房晃動,自然不是小事。可是傳來守夜的人來問,卻沒有任何發現。正在金雀手足無措之時,卻見舒嬪的侍女聘婷走了過來。她對金雀提供了一條重要線索。說是那天夜里,她睡不著,就出來轉悠。不想卻在御藥房處,看到了一個小丫鬟,鬼鬼祟祟的。
“那個丫頭你認得么?”金雀問道,聘婷搖搖頭,不是很肯定的答道:“夜里我看的也不是太清楚,就是模糊的記得,那個丫頭個子比較小,朝著西南方向跑了。”西南方,那里不是玉清宮么?自然,這金雀第一個想到的是玉妃。
可是到了玉清宮,曇兒卻說,玉妃娘娘身子不適,正在榻上睡著呢。金雀便將十一皇子失蹤,而聘婷說的話說了一遍。曇兒聽了冷笑道:“難道金姑姑是懷疑咱們玉清宮謀害十一皇子了?”金雀見曇兒冷冷的話語,便解釋道:“我這也是奉命辦事,還望曇姑娘諒解。”說罷將她帶走了。
一時之間,十一皇子失蹤的消息傳遍了宮闈。就連司刑房審問玉清宮的事兒,也是傳的沸沸揚揚。菱角從浣衣局出來,就聽見宮人們在小聲議論著。不外乎就是這些事兒,她素來最是厭惡,便對那些宮人道:“在宮里最好別亂說話,小心那一日死了也不知道!”
這之前也是有許多宮妃前來探視,不過大都是來看賢妃笑話的。鸞枝便每日每夜的安慰著賢妃,只怕是有朝一日,賢妃會忽然想不開。好在這日賢妃哭的累了,就先睡下了。鸞枝這才清閑的出來散心,她還要到死刑房去看看,究竟是出來了結果沒有。
就是安懷義說得三日期限,其實也早過了。因為沒有頭緒,安懷義有提出半個月的期限來。曇兒對金雀說道:“按照聘婷說得那個宮女,倒像是太子府上的橙兒,她個子最小……”
于是金雀要曇兒把那個叫做橙兒的宮女叫來。也是湊巧,昨兒個夜里,橙兒就服毒自盡了。聘婷在一旁聽著,順口說道:“那必是畏罪自盡了……必是她受人指使,陷害十一皇子在先,進而事情敗露,所以她就自殺了。”
但是玉妃有自己的小皇孫,她何苦害十一皇子?難道是害怕受寵的賢妃,母憑子貴,奪了自己的太子之位?這樣想想,也是有可能的。像是李貴妃,張貴妃,薛昭容,薛婕妤等主子,也都有自己的孩子。可是橙兒的死,似乎在印證著什么,讓人不得不懷疑,是玉清宮所為。
當金雀等人再次來到玉清宮時,玉妃正要起身。全然不知這金雀來的緣由,還是侍女曇兒告訴她的。她有點兒摸不著頭腦,對金雀道:“原是金姑姑,不知有何貴干?”金雀見玉妃一臉茫然,心里就覺著有些蹊蹺,似乎并不是玉妃所為。何況依著玉妃的脾性,怎會對十一皇子下手?
于是便直截了當的說道:“十一皇子可是娘娘下的手么?”直截了當,不繞彎子,這就是金雀查案的關鍵。她知道,再多的話是沒用的。以前查案子,都是這樣的。不想玉妃更是迷茫:“十一皇子不是好好的么?怎么是本宮下的手?”
看著玉妃的神情,金雀便知找錯了人。可是那個橙兒,確確實實是太子府的人。無奈的金雀,只好辭了玉妃,又帶著人往太子府上去了。她身后的杜鵑問道:“姑姑怎么不查了?”金雀道:“玉妃生性善良,根本就不是那樣的人。”
倒是太子殿下哪里,確實要查一查了,金雀心里縱然是不相信,但是圣明難為,而且還牽系著十一皇子的性命。拖的時間越久,也許十一皇子就會有危險了。她這樣想著,越發加快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