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揣著緊張的心情,周宏睿在苗心依家中吃過年飯后,在苗母的支持下,帶著苗心依去逛廟會。
兩人剛走出了家門,苗父就對苗母進行抱怨:“我還是,頭一次見到你這樣,努力撮合閨女和男朋友增進感情的親媽。不了解實情的人,還以為,我們家心依沒人要。”
苗母稍顯憤怒的放下手中的碗筷,面向苗父斥責道:“我說,這大過年的,你怎么盡說些,想讓人,和你吵架的話呢?什么叫,我們家心依沒人要,我們家心依是最好、最棒的。你真是,越老越糊涂了,方才吃飯的時候,你沒看到兩個孩子眉來眼去的嗎?我不讓他們出門約會,能行嗎?再說了,人家宏睿大老遠開車過來,給我們拜年,是對我們的尊重,也是把心依放在了心里!哎呀,你讓開道,我要去洗碗,沒工夫和你扯這些不著調的事情!”
苗父看到苗母表露出來的不耐煩,也沒底氣繼續在這個話題上,進行過多的糾結,主動幫著苗母收拾餐桌上的碗筷。他跟在苗母身后,把碗筷拿到廚房里面,陪著苗母清洗碗筷,想到再過幾年,苗心依到了該嫁人的年紀,心中的不舍之情,急劇增加。他忍不住,長嘆一口氣,來舒緩心中的苦悶。
苗母原本歡快的情緒,也受到了感染,猛然用力放下手中的碗筷。她右手掌輕拍一下水槽邊沿,也不嫌手疼,微怒的表達意見:“這大過年的,我不想看你,在我面前唉聲嘆氣!你給我,走遠點,不要影響我的情緒!”
苗父知道惹怒了苗母,連忙求饒的道:“老伴兒,我錯了,你不要生氣!我也是,想到孩子大了,要離開我們身邊,嫁到別家去,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苗母的心弦被觸動,軟下幾分語氣道:“你真以為,我舍得嗎?你也是,從年輕時候過來的,也應該懂得,孩子長大了,遲早是會離開父母身邊,這個亙古不變的定理。我能做的,是趁著自己還有精力,腦袋瓜子還靈光的時候,幫著心依多多參謀一下周宏睿的人品。看著她找到一個靠譜的人,真心的對待她,呵護她,我就心滿意足了。你呀,也不要想太多,老話說得好,兒孫自有兒孫福!你想要幫我洗碗,就繼續,不要幫我做這些瑣碎事兒,就去喝喝茶,看看電視。你一年到頭,在醫院里忙碌,難得有空閑的時間,不要浪費在這些不著調的事情上。”
苗父無話反駁苗母,只能暗嘆一口氣道:“每年過年,都讓你受累了,今天你好好休息,洗碗的瑣碎活,讓我來吧!”
苗母倒也不推辭,直接解下身上的圍裙遞交到苗父的手中,頭也不回的離開廚房,去往客廳準備悠閑的看會兒電視,喝喝茶。
獨留在廚房洗碗的苗父沒有苗母相陪說話,思緒又移到苗心依身上,著實不希望苗心依過早的交男朋友,也不想苗心依太早步入婚姻。因為想得入神的緣故,苗父洗碗的動作過于大意,不小心使得一個碗摔到地上碎了,發出刺耳的聲響,驚動了客廳里面看電視的苗母。
等到苗母進入到廚房,就看見苗父稍顯慌張的蹲下身體,去撿地上碎碗的瓷片。她擔心苗父會把手割傷,連忙出聲提醒:“你慢點,不要把手劃傷了!”
苗母話語剛剛落音,就看到苗父的大拇指被尖銳的瓷片劃傷,血絲從傷口中緩緩流出來。苗母看到苗父不在意傷口,還要撿地上的碎瓷片,連忙走到苗父身邊,拉扯住苗父的手腕,把苗父帶出了廚房,往客廳的方向走去。
苗母深感無奈的搖搖頭,把苗父強按到沙發上坐好后,去電視柜前,從抽屜里拿出醫藥箱,返回到苗父旁邊坐著。她把醫藥箱打開,拿出里面的消毒碘伏水,用棉簽蘸了蘸,擦拭在苗父的傷口上。她忍不住嘮叨道:“你還沒,到老糊涂的時候,摔破碗,也就算了。竟然,還把手給劃傷了,讓旁人知道了,還指不定怎么笑話你。你說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事情啊?”
苗父看著貼上了創可貼的手指,略微哀愁的道:“我還不是,著急心依嘛!咱們那傻閨女,你又不是,不清楚她的性格,她一旦對哪個人動了真心,就會貼心貼肺的對待人家。我看著她之前,被沈家那小子傷害,卻沒有地方說理,為她受到的委屈,感到心疼。再說,這個周宏睿,條件這么好,憑什么對我家心依呵護備至?我就是擔心,他和有錢人家的千金相處膩了,存著玩鬧的心思,和我家心依交往。”
苗母徹底怒了,用力拍打一下苗父的傷口,看到苗父表露出吃痛的神態,才感覺有些解氣。她嚴肅的道:“你別亂七八糟,給我整這些不著調的話語,我家心依哪里不好了?怎么不能吸引周宏睿這樣好條件的男生了,你我都是他們這個階段過來的,周宏睿看著我們家心依時,滿眼的愛意,是騙不了人的。真是氣人,我不想和你這個榆木疙瘩,繼續說這些沒有營養的話題。你把圍裙解下來給我,我還是自己去洗碗,比較靠譜一些。”
苗父看著苗母動作稍顯粗魯的拿過圍裙,大步走向廚房的背影,知道自己的言論,讓苗母生氣了。他輕輕拍打一下腦袋,小聲嘀咕道:“今天,我是中了邪嗎?怎么,盡說些不著調的言論啊!一定是這段時日,經常加班,太累的緣故,我還是要注重休息。”
苗父用力的搖晃幾下腦袋,放松心情,把身體靠到沙發中,閉上雙眼憶起與苗心依有關的一切事宜。他想到苗心依的真實身份,心中的愁緒再次倍增,雙手輕輕揉動額角,緩解略微煩躁的心情。
已經忙完的苗母從廚房走出來,看到苗父苦悶的神態,實在不想看到苗父大過年,給自己找不愉快。她端坐到苗父身邊,單手輕輕撫上苗父手臂,語重心長的開口:“他爸,不該糾結的事情,不要想太多,給自己找不愉快。”
苗父握住苗母的手掌,滿是憂愁的道:“老伴兒,最近幾年,我忍不住,會時不時的考慮。我們到底,要不要,把心依的真實身份,給她講清楚?心依雖然失憶了,但你我都不能保證她永遠不會憶起事實。當年,我們收養她的時侯,她差不多十歲了,腦中肯定有關于她自己真正家人的記憶。萬一,哪一天發生了意外,她恢復了所有的記憶,知道我們不是她的生身父母,我們該如何面對她。她會不會怨恨我們,沒有對她講明實情,阻止她和真正的家人相認呢?”
苗母被戳中內心的痛處,略微哀愁的輕嘆一口氣,不自信的道:“他爸,我相信,即便有一天,心依恢復了記憶,也不會怪罪我們。我們盡心盡力的撫養她成人,把她教育得三觀正直,她會理解我們的苦心。”
苗父雙眼緊盯電視中重播的春節聯歡晚會,想到了早亡的親生女兒,滿臉哀傷的說道:“自從收養了心依,我們很少去給心婷掃墓了,今年清明節,有空余的時間,我們過去看看她吧!仔細想想,這些年的確冷落了她,有了心依后,為了不引起心依的懷疑我們搬來這座城市,幾乎沒有回去看過她。”
苗母內心的傷痛無限擴大,單手捂住臉頰,把腦袋擱在沙發靠背邊沿上,極力抑制眼淚從眼眶中流出來。她極度悔恨的道:“一切,都是我的錯啊!當年,我如果,沒有把心婷帶進醫院里面看護,她不會被吸食毒品,犯了毒癮,大腦失常的病患連捅十幾刀。她也不會因為內臟重傷流血過多,搶救無效,而死亡了。我的心婷,當時才八歲,若是平安的活到現在,已經大學畢業了。她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選擇一份自己喜歡的工作!是我錯了,我讓她的生命永遠停止在了,八歲那年。我永遠無法忘記,她被推進手術室搶救前,對我哀求的模樣,說‘媽媽,我不想死的場景’。”
苗母越想悲傷越重,越是無法克制自己的情緒,眼淚終是從眼眶中緩緩流出來。
苗父不忍心看著苗母繼續哀傷下去,把苗母攬入懷中,輕聲安慰道:“老伴兒,都是我不好,我不該提起這些痛苦的往事,讓你傷心。這些年,看著心依平安長大,我慢慢的想通了。你我都不能讓時光倒流,都無法改變已經發生過的事實,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心婷自小乖巧懂事兒,她也不希望,我們沉浸在哀傷中。我們要好好的活下去,還要看著心依出嫁,看著外孫出生呢!”
苗母緊緊拽住苗父胸前棉襖的衣料,哽咽的道:“我沒法放下,我對心婷,有數不清的虧欠啊!她自從出生起,我因為工作的原因,無法親自陪伴她成長。她從小,是被她奶奶和外婆輪番帶大的,被教的乖巧懂事,善解人意。即便,后來她上學了,被我們接到身邊,我們因為工作性質,沒有過多的時間關心她,她也不吵不鬧,還會主動幫我做一些,她力所能及的家務事兒!她那么乖巧的一個孩子,老天爺為什么要這么的殘忍,讓她的生命永遠停留在八歲啊!真的,太不公平了!”
苗父好不容易平復下來的心情,再次被觸動,更加用力的摟緊苗母。他極力忍住哀傷在心房中漫延,用略微顫抖的聲調道:“老伴兒,不要繼續亂想了,命這個東西,誰也無法預料,也說不準下一秒會發生什么。若真要怨,就怪我上輩子沒有積攢夠德行,這輩子才會,失去心婷。”
苗母猛然退出苗父的懷中,淚眼朦朧的看著苗父道:“為什么,連你也要這樣自欺欺人的說服我,明明就是兇手的錯,是他害死了我的心婷。而我們,卻無力為心婷復仇,只能看著兇手被判處所謂的無期徒刑。說到底,還是我們過于軟弱了,不是嗎?”
苗父看著苗母雙手捂住臉頰,哭泣的聲音越發悲涼,揚起來的手,遲遲不敢落在苗母的肩頭。他思索一番,決定讓苗母暢快的哭一次,讓苗母把埋藏在心中多年的痛苦,盡數發泄出來。
一時間,客廳被哀傷的氣氛圍繞,久久不能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