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畫室里面,面對著畫板的周宏軒腦中回想著,在餐廳里面,江以姍關懷自己的話語,回味語氣中的真心。他忽然想到,程依珺每每勸解自己不要捉弄程依璇她們,都是用同等的語氣。
下一刻,程依珺的面容,清楚的浮現在周宏軒的腦海中。周宏軒按照記憶帶給自己的慣性,拿起筆架上的畫筆,蘸了蘸顏料,根據自己記憶中,給畫作中人物的排位,清楚的找到程依珺的位置,把程依珺的容顏描繪出來。
等到江以姍進入到畫室中,就看到周宏軒認真的作畫,心中充滿了歡快。為了不打擾周宏軒,江以姍輕手輕腳的走到周宏軒身后站立,目光緊盯畫作上程依珺的面容。
短短瞬間,江以姍就認出了,程依珺便是當年地震發生時,曾對自己施以援手的大姐姐。這一刻,她內心無比的激動,看著周宏軒背影的眼神,也與往日不同。她繼而想到,程依珺在五年前,發表第一本兒童讀物時,向采訪的記者透露過,尋找弟弟妹妹的消息,便悄悄離開了畫室。
專心作畫的周宏軒從始至終,都沒有察覺到江以姍的出現,把腦海中憶起的程依璇的面貌,按照畫板上人物的排位,仔細的描繪上去。
懷揣著激動心情的江以姍去到自己的房間,從床頭柜里面,找出自己收藏的印有程依珺刊登尋找弟弟妹妹們信息的舊雜志。她坐在床沿邊,略微緊張的翻到,刊登信息的那一頁,清楚的看到程依珺對于弟弟妹妹們的描述。
這項重大的發現,不僅讓江以姍的心情無法平靜,還讓江以姍憶起,地震那天,因為父母、弟弟都被掩埋在廢墟下面,自己深陷在難過的情緒中,程依珺在回家前,安慰自己的場景。
二零零八年五月十二日下午,地震過后,程依珺去到程允軒就讀的中學,尋找兩人無果之后,跟隨著體育老師回到了自己就讀的高中,被班主任程淑英安排著,和校內同學呆在一起。
這之中,還包括了年僅十二歲的江以姍,想到父親為了救自己,被倒塌的房梁壓中身體,口里還大喊著,讓自己快跑。她瑟瑟發抖的抱著腦袋,終是無法忍住心中的哀傷,低聲啜泣起來,引得周圍的高中生投來不滿的目光。
隨著江以姍哭泣的聲音越來越大,心情同樣悲傷的高中生們沒有安撫她,都自發遠離她,將她獨留在原地,任由她盡情的哭泣。
原本沉浸在悲傷中的程依珺聽到江以姍痛哭的聲音,整理好情緒,循著哭聲找到江以姍。只一眼,程依珺就認出了,江以姍是地震發生時,班主任程淑英救下的小女孩。
程依珺看著江以姍哭的越發凄慘,也沒有人安慰江以姍,便主動走到江以姍身旁坐下。她把江以姍攬入懷中,拍打著江以姍的背部,給予江以姍安慰。聽著江以姍哭泣的聲音越來越小,程依珺適時開口:“小妹妹,不要哭了,等到解放軍叔叔過來,把你爸爸媽媽從廢墟中解出來,你爸爸媽媽也許會平安無事。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堅強起來,等著解放軍叔叔的到來。”
江以姍抬起頭,淚眼汪汪的看著程依珺道:“大姐姐,你說的,是真的嗎?我爸爸和媽媽,還有活下來的希望,是吧!”
程依珺看著江以姍眼中期盼,想到了自己的父母還生死未知,心房瞬間被哀傷填滿。為了不影響江以姍的情緒,程依珺強顏歡笑的點頭道:“對呀!你要相信,奇跡可以降臨到,你爸爸、媽媽身上。我們在場的哥哥、姐姐們,都有父母和兄弟姐妹,都在這場地震中,成為受害者。你只顧著,發泄自己的情緒,一個勁兒的哭泣,也會影響到周圍哥哥和姐姐們的心情。跟著我,一起打起精神來,不要哭了。”
江以姍拼盡全力,忍住眼眶中準備噴涌而出的眼淚,強逼著自己,對程依珺展現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程依珺知道江以姍盡力了,單手捂住江以姍的后腦勺,讓江以姍的腦袋緊貼在自己的胸膛上,用平日里哄著程依珊的方式,輕聲哼著歡快的曲調,繼續安撫江以姍的情緒。
江以姍感覺好受一些,從程依珺的懷中退出來,望著程依珺誠懇的說道:“大姐姐,謝謝你鼓勵我!我叫江以姍,長江的江,可以的以,姍姍來遲的姍。你叫什么名字啊!”
程依珺望著江以姍表露出的天真神色,笑著摸摸江以姍的腦袋,溫聲說道:“我叫程依珺,禾字旁的程,單人旁的依,王字旁的珺。你的名字,和我小妹程依珊,有點相似。真的,非常好聽!”
江以姍漸漸忘記了不愉快,語氣平靜的說道:“我的名字,是媽媽取得,她希望,我性子沉穩,做任何事情,都不急躁。她總是說,人生的道路充滿坎坷和荊棘,走緩一點,步伐穩健一些,保證自己不會摔倒受傷,是最大的幸福。”
程依珺沒想到江以姍會這般聰慧懂事兒,笑著贊嘆道:“以姍,你的媽媽好厲害,她是非常的愛你,才會為你取這么有意義的名字。所以,你要相信,好運和奇跡多半時候,會姍姍來遲。你爸爸媽媽雖然被坍塌的房屋掩埋,你要相信他們為了你,一定可以堅強的活下來。”
江以姍的眼神開始變得堅定,用力點頭道:“依珺姐姐,我會堅強起來,等著解放軍叔叔到來,把我爸爸媽媽解救出來。我要讓他們,為我的勇敢,感到驕傲。”
程依珺雙手捧住江以姍的腦袋,把自己的額頭緊貼在江以姍的額頭上,用極致溫柔的聲音道:“以姍,我已經開始,為你驕傲了。要記住,無論遇到什么困難,都要堅強的活下去,才能不辜負自己來這個世上走一遭。”
江以姍雖不懂,是什么意思,但還是用力的點頭,露出開心的笑顏。
程依珺松開了手,沒有繼續捧著江以姍的腦袋,改為握住了江以姍的小手,準備哼出更輕快的曲調,哄江以姍開心時,前方傳來同學呼喊她的聲音。她揚起手臂,對著同學揮了揮,對江以姍說道:“我和同學約好了,要一起回家看看,不能繼續陪你了。你一定要堅強,不要被任何困難和痛苦,打倒!”
“好!大姐姐,我向你保證,會成為最勇敢的人。”江以姍伸出右手小拇指,做出要與程依珺拉鉤的動作。
向來心善的程依珺不忍拒絕江以姍,沒有絲毫猶豫的用自己右手小拇指,勾住了江以姍的小拇指搖晃了幾下。她與江以姍一同說道:“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騙人是小狗。”
程依珺松開了江以姍的指頭,在江以姍戀戀不舍的目光中,一如既往溫聲道:“我要走了,等到我確認了,我的爸爸媽媽沒有事兒,就回來看你。”
“好!依珺姐姐,我等著你過來,祝愿你爸爸媽媽和我爸爸媽媽,都平安無事。”江以姍隨著程依珺起身,對著程依珺做出拜拜的動作,表示辭別。
程依珺同樣對著江以姍揮揮手,轉身朝著同學們站立的位置走去,背影逐漸消失在,江以姍的視線中。一直持續了十多年,時至今日,江以姍都無法忘記,程依珺留給自己堅定的背影。
思緒逐漸回歸大腦,回憶的場景逐漸消散,主觀意識回歸現實,江以姍雙眼緊盯手中的雜志。她暗自決心元旦過后,去到上海把工作穩定下來,就找個時間,把周宏軒的消息告知程依珺。
江以姍選擇這樣做的目的,只是為了感激,程依珺當年對她說出的那番鼓勵的話語。她也知道,若不是程依珺當初的鼓勵,自己也無法從喪失父母和弟弟的痛苦中,快速的振作起來。她也不會,有機會,在今天發現周宏軒,就是程允軒的事實。
江以姍沉浸在自身的思緒中,完全沒有注意到,周宏軒推著輪椅,進入到她的房間里面。直到周宏軒推著輪椅到達她的身旁,她才注意到周宏軒,迅速整理好情緒,望向周宏軒,等待他的說辭。
周宏軒憑著過人的感官,知曉江以姍情緒比起平常,要差一些。他特意柔聲說道:“以姍,得益于,你的關懷和鼓勵,我的畫作,已經完成了。你隨我去看看,給予合適的點評,若覺得有不好的地方,我在適當的進行修改。”
“好的!你先去,我把手中的物品放好,就過去。”江以姍不想讓周宏軒感受到,自己情緒不對,也不想讓周宏軒知道,自己方才回憶起地震中發生的實情。她特意大幅度的放下雜志,弄出一些聲響,分散周宏軒的注意力。
周宏軒憑著對江以姍的了解,越發確定了,自己沒來之前,江以姍經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他想著,江以姍不愿意說,自己也不好過多的干涉,推動輪椅離開江以姍房間,往畫室的方向前進。他心中,不免對江以姍的見外,產生幾分失落。
待到江以姍平復好心情,進入到畫室中,就見周宏軒面向畫板,露出難得的笑容。她的心情受到感染,嘴角揚笑的走到周宏軒身旁,把目光集中到畫板上。她仔細觀看畫作里面的房屋背景,站在房屋院子中,每一位露出微笑的人物,從中體會出,周宏軒對家人沉重的思念。她越發堅定了,要把周宏軒的消息,帶給程依珺的想法。
周宏軒長久沒有聽到江以姍的意見,誤以為是自己的畫作太差,讓江以姍嫌棄到不想點評。他心中惱火,拿起筆架上面的畫筆,蘸了蘸黑色顏料,準備在畫板上畫個大叉叉時,被江以姍及時制止了動作。
江以姍拿下周宏軒手中的畫筆,重新放回到筆架上,認真的說道:“畫得非常棒,我沒有出聲,是被感動到,也體會出,你對家人的思念。進而,想到在地震中喪命的家人。你以后,不可以這般沖動了,要耐心的等著別人表達意見。”
周宏軒被說得有些不好意思,缺乏自信的詢問道:“以姍,我的畫作,真的讓你感動嗎?你沒有,因為想要哄我開心,而故意說出方才那番話語?”
江以姍為了證明沒有說謊,握住周宏軒的手掌,再次作答:“宏軒,我發誓,絕沒有欺瞞你。你要對自己有信心,繪畫這項技能,是你與生俱來的天賦。”
周宏軒深受感動的道:“以姍,我今天,可以完成這副畫作,全靠你的支持和鼓勵。在此,我誠心的感謝你!”
江以姍沒有多言,輕應一聲,再次把目光集中到畫作上面,仔細觀看每一位人物的表情,把他們都印刻在腦海中。